等了有一会,房间里终于传来动静。声音不大,连屋子外的鸟啼声都能盖住这道细微的动静。
院子里的沈勿归和满满之所以能听到,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在这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错过一点声音,更何况对于满满也说,里面的人是他三个月没见过的。
“不要哭。”沈勿归趁房间里人还没出来的间隙,对满满说:“他不喜欢你哭。”
“谁哭了!”满满的脸蛋红彤彤,眼眶、鼻尖都像被人打了胭脂,听到沈勿归这么说,还有些委屈,一说话眼泪就掉下来。
“你还说没哭。”沈勿归说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后面移开依旧盯着门口。
满满和他一样,这会急匆匆擦掉眼泪,身体挺得板正,脑袋一抽一抽的。
他还在掉眼泪。
“小双看到我会不会怪我呢?”他自责地说:“都是因为我,要是当初我没走,我陪他一起就不会这样了。”
沈勿归没有任何感情地打断他:“当时你要是留下来陪着他,现在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你会和他一样。”
满满眼泪掉得更凶了。
沈勿归察觉到刚才的语气很凶,停顿了一会,补充道:“你要是和他一起,他才会怪自己没保护好你。”
他常年毫无波动的瞳孔在这会居然震动了一瞬,闭上眼缓过眼前的血色。
“你现在好好站在这里,他会更开心,知道吗?你现在要笑起来,等会他出来,可不想看到你一脸哭丧相。”
满满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
院子里的两人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许多。
随着门渐渐打开,沈复青一人站在门后,而他的手臂上托着一个人。
——是绛。
绛身穿红衣,像个等待嫁娶的新娘。可惜这位新娘没有盖上红盖头,垂落在一旁的白发夺目,尽数散在胸前。
他的脖颈靠在沈复青的脖窝处,手臂没有力气耷拉在膝盖前,往下的臀部,被沈复青一只手臂托住,稳稳当当抱在胸前。
门被猝然打开,卷进来一股寒气。
沈复青另一只扶在绛背部以防他坐不稳的手这时移到他的脸颊上,帮他往自己的胸前偏了偏,遮住了这一刻的冷风。
沈勿归怔怔立在原地,看沈复青抱着绛走过来。
这期间,沈复青还偏头跟绛低声说了一句话。
沈勿归隔太远没听清,再加上沈复青的声音实在小。不过他看得懂唇形,他知道他应该在说:“小双不怕,都是熟悉的人。”
沈勿归的大脑宕机,直到沈复青来到他们身旁,弯腰把绛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身旁的椅子是沈勿归按照沈复青的指示专门给绛准备的。
椅子有靠背,身侧也有扶手,椅子铺了一层厚厚的坐垫,连椅背也不放过。
沈复青放绛坐在椅子上,又在自己的臂弯处取下来一条不大的白毛毯子,蹲在他的身侧给他盖在双腿上。
而坐在椅子上的人儿对这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沈复青怎么弄他,他都不动,等被他放坐在椅子上,他便像一个人偶,看着面前的池子,瞳孔不移。
“小双?你是不是有不舒服?”满满眼眶一下就红透了,他跟沈复青一起蹲在他的脚边,轻轻扯他的袖子,和他说话:“为什么会这样。”
沈复青没有跟他说实话,只说:“马上就会好的。”
满满差点要掉下眼泪来,后来想到沈勿归刚才说,小双不喜欢他哭,于是强撑起笑容。
他问沈复青:“马上是多久。”
沈复青把绛的手握在手掌心里,听到他问,把目光放远,说:“等第二个冬天。”
“冬天吗?”满满半信半疑,嘴里喃喃低语,“为什么是冬天呢?”
为什么一定是冬天?
为什么不能明天?为什么不等夏天?
非要等院子里池塘的荷花凋谢,沈复青明明是想让绛第一眼看到的,为什么他要选在冬天。
荷花都不开了,冬天一点都不好。
满满不知道,但是沈勿归最清楚不过,沈复青是在等时机成熟,用自己的心脏换他的命。
后来沈复青又说:“让我先陪他过完夏天,就这一次。”
第77章 残败
之后,沈复青在这个春天,为院子里的池塘种上了荷花,小心翼翼仔细呵护。
等天气稍微热一些,他便抱绛出来,放在了院子里的椅子上。
“院子里的荷花等夏天来会开得很好。”
沈复青坐在绛旁边,手里拿了本书。
他的椅子比绛坐的矮一些,讲话便仰着头看他。笑意平淡,但也柔和。
坐在椅子上的人儿还是没有反应。
他的身子端端正正,双手乖巧放在膝间,眼睛平视前方,是个没有生命力的傀儡娃娃。
可沈复青觉得,他与别的傀儡娃娃是不一样的,至少这个娃娃被他打扮得很干净。
他身上穿的是沈复青给置办的红衣。
红衣上的花纹细碎,亦然是他叫人单独绣上去的小碎花。花纹的颜色比布料的淡些,但依然挡不住它的美丽。
与身上的红衣不同的是,绛的一头白发十分突兀。让人一眼望过去,便是他的白发,与他相衬的是白皙细嫩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