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明明令人失望又令人遗憾啊。杜誉,你何苦呢?
赵捷缓和了一会儿情绪才说:“我没忘,我全都记着。”
杜誉盯着他,语气格外认真:“既然这样,以后就别自作主张。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你一个人扛着?小赵,你不要觉得你欠我什么。”
彼时的赵捷满心唯有受宠若惊,不只是因为杜誉,更是因为众人口口相传的向来无常的“命运”。他想:原来上天当真待我不薄。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赵捷终归是如愿以偿地和杜誉住在了一起。这年中秋的前一天晚上,宋同终于抽出时间来久违地和师弟兼老友赵捷单独吃了一顿饭。
“明儿过节,家里都要聚会,咱俩也就今天有空。”孩子已经一周岁多了,做父母的稍稍有了些许自己的生活,然而话还没说几句,宋同的话题又转移到了自家儿子身上。
“自从那小家伙出生,我这颗心就从来没有放到肚子里过,日日夜夜悬着,生怕他出意外,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我就紧张到不得了。”宋同举起酒杯,自嘲地笑道:“你这个单身汉肯定理解不了吧?”
听到对方说自己是“单身汉”,赵捷心虚地笑了一下:“是吗?”
“当然。”谈到自家小儿,宋同宛如打开了话匣子:
“你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孩子长得有多快。我那里有一堆七八成新的小衣服,大多是别人送过来的,小孩穿过几次就穿不下了,扔了却可惜。咱们遥城有个说法,让孩子穿旧衣服是积福。等过两年你有了孩子,我和你嫂子全都洗干净打包好给你送过去。”
听对方兴高采烈地盘算规划,赵捷的心情愈发复杂。他端起酒杯:“师兄,咱俩干一个。”
“干了。”宋同一饮而尽:“说来奇怪,你以前可是滴酒不沾的。”
赵捷抿了一口白酒,因为酒的辛辣而皱起眉头:“人总是会变。”
“这倒是。”对于他找的理由,宋同表示认可:“前阵子程团长还跟我说呢,咱们年轻演员要戒骄戒躁、持之以恒,既然打算在这个行业里扎根,就得做好长期吃苦耐劳的准备。”
见赵捷若有所思,他接着往下说:“老程说,咱们提拔栽培年轻人,都是为着他优秀才培养的,没有特意找那不优秀的人培养的说法。可有许多人在成长的路上长歪了、弃了正道,最终也没落得个好结果,无非是因为他变了。”
“说得是。”赵捷点点头:“师兄,程团长对你这样说,肯定是瞧你为人诚恳、工作认真、家庭又稳定,准备要提拔你。”
宋同摆了摆手:“说实话,我倒是不太在乎这些。”
“怎么会?”赵捷不信,轻推了他一把,开玩笑道:“咱俩就别藏着掖着了,这些谦虚的姿态你留着对外人摆去。”
第52章
“我是说真的。”宋同诚恳地望着他:
“我和你不一样。你运气好,从小在遥城的市里长大,父母都是省京剧团的正式演员,现在的生活对你来说习以为常。可我是从沿海那边的农村考学考出来的,因为嗓子好、模样还算端正、又肯吃苦,从田间地头被选到县城中学的文艺班,后来又到了省戏曲学院和省京剧团,拜了师父,有了工作,还成了家。能有今天的好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赵捷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滞:宋同从前从未对他说过这些掏心掏肺的话。
“我知道,你崇拜咱小师叔,我都听说过,从中学那会儿到现在,十几年了。我也知道,结婚生子这些事对你来说远远比不上事业重要。”宋同又一次拿起酒杯:“你现在能跟在他身边,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赵捷喝了一大口酒,红着眼睛重重点头。
他的心情很复杂,心想:杜誉说得对,我真是幼稚又理想化。
“那就好。其实他和咱们都不一样,但在对京剧这份工作的态度方面,你和他很像,或许这就是你与他这么投缘的原因。”宋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最大的牵挂就是媳妇和孩子,还有远在老家的父母。只要家庭和睦,孩子健康快乐,其他的顺其自然就成。”
“师兄,其实在艺术传承这件事情上,杜师叔对我、对你乃至对全国的后辈都没什么两样,即便我现在与他在生活中的关系更亲近一些。”赵捷想起曾经杜誉的顾虑:“他对谁都不会藏私。”
“我都知道。”宋同笑了:“我又不是傻子,跟他认识这些年,当然知道他这人光明磊落、言出必行,是个正人君子。”
这顿酒喝到不早时候,赵捷晕乎乎的,理智只剩一线尚存。
宋同扶着他,把他送到家门口,见了杜誉还有些不好意思,难为情地道歉:“杜师叔,对不起,我不该纵着他喝酒,给您添麻烦了。”
“不要紧,小赵懂事,脾气乖,喝多了也不闹事,充其量多睡一会儿,算不上麻烦。”夜色微凉,杜誉肩头披着外套,手里拿着一叠装订好的纸,从宋同那边把人接过来。
“都这么晚了,您还在工作?真是辛苦。”宋同问。
杜誉笑道:“我又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琢磨几出戏,消磨时间罢了。”
“行,那我先走了。”宋同很有礼貌地道别:“您早点休息。”
“快回家看孩子吧。”杜誉笑着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