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刺耳的笑声,安溪腹部传来剧烈疼痛,一股黏腥的液体从嗓子眼涌出,扩散进海水盐,模糊了他眼前的画面,死亡的气息,让他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上面小心遮掩住安溪小人鱼敏锐感知到不对劲,赶紧俯冲下来察看他的状况,看到他身边变得暗沉的海水立马慌了神,抱住安溪用巨大的尾鳍大力拍打着培育箱。
很快交谈的两人就被动静吸引,率先冲过来的许惟知看到被污染的血水就暗道不好,这人鱼是不是应激了,太过用力把尾鳍给弄伤了。
但看到人鱼托着的身体时他直接定在原地。
安溪双只深陷的眼神空洞无神,透着麻木和绝望,就这么透过混着鲜血的海水静静地望着许惟知,被咬得破烂的嘴唇嗫喏着,但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无端的心慌,许惟知强行让自己发抖的四肢镇定,搬来梯子爬上培育箱顶,靠近被人鱼环着的安溪:“你怎么——”
“我恨你,许惟知我恨你,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安溪只觉得浑身冰冷,周身疼痛,仿佛被看不见的猛兽撕咬着,四肢百骸都疼的颤抖起来,但满腔的愤怒和仇恨还是让他完整地说出这句话。
随后嗓子那处又涌出几股腥甜,血沫混着涎水顺着他瘦削的脸庞淌进澄澈的海水里,晕开的痕迹像是怒放的鲜花。
“给我!”惊惧的许惟知对不肯轻易松手的人鱼大声吼着,直接探出身子将他怀里的人抢过来,抱着虚弱的安溪赶紧往特殊抢救室去。
那条小人鱼也趴在培育箱内焦急地望着他们,发出担忧的叫声,可惜没有人听得到,连安溪也没能听到。
*
“期间我醒过来几次,旁边穿着工作服的并不是许惟知,”不然他化成灰也能认出来。
安溪向庾海讲述过往时面上的表情维持得很好,淡然得像是在叙述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遭遇。
“孩子出来就是石化的?”虽然庾海并不想再戳安溪的痛处,但嘴比脑子快,已经问出了口。
“嗯,死的,当时直接剖开了我的肚子,取出了那具发育还不太完全的死胎,”说这话时安溪垂下了眼睑,长睫微微颤抖,依旧看不出有任何波澜。
“许惟知和那个研究馆里的人类都是疯子,”光是听着就让庾海气得心血不顺,“他根本就是一直在利用你!”
“嗯,”安溪自然知道,还以为许惟知是属于自己在深海里遇见的一抹炽热阳光,可惜对方带来的阳光只能算是冬日的太阳,徒有灿烂的光线,却感知不到半点温度,只是令他更加窒息。
??89安溪篇(二十一)
在听见那个魏院长开口称自己为‘002’时他就全然明白了,只要他傻傻地待在许惟知营造谎言舒适圈里。
其实他的所有举动都在被很多人密切观测着,属于活生生的试验品。
“那之后你是如何逃离开他们的,”庾海不觉得许惟知会轻易放开安溪,就算是为了他难得的实验价值。
“如何逃离……”安溪嗫喏地重复这句话,凝视着地板上的线缝脑海里掀起几波迷惘,断断续续的画面连接成幅不真切的场景,“是海神的惩罚,因为那场惩罚强制把我带到四周没有其他生灵的洞穴。”
听到这庾海心里‘咯噔’一下,海神的惩罚通常都不会亲自莅临出手,而是交由赋予权利的神使进行,而他就暗中执行着这项惩罚,但对安溪没半点印象。
徒然想到当时安溪刚经历剖腹取子,大抵是被他认作雌性人鱼了。
“雷刑过后很少有动物能继续维持人形,”庾海对不少比安溪年岁大、灵气更充沛的生灵,多数是重新投身回大海深处,休养生息,拖着孱弱的身子在危险的人类世界里实属下下策。
安溪眸子里闪过几道愕然,那时强行剖出腹中还完全未成型的胎儿已然消耗他大半元气,被带去接受惩罚期间道道锥心刺骨的惊雷砸向自己时他也以为会当场死去,但施行惩罚的那位似乎并未下死手,后面还在隐秘的石壁罅隙中留下续气保命的珍贵丹药。
即使如此那段时间也分外难熬,每天被海上升腾起的阳光照射到破败不堪、无比丑陋的躯体时他都想自我了解了。
但心中孕育的愤恨让他不断地咬牙坚持,必须得先把许惟知亲手弄死:“毕竟有这幅模样才能再次接近他,”杀死他的几率也会更大。
“所以那些被困住的人鱼又是怎么回事,”庾海事后察觉那些大都是未开化的人鱼,按照人类的年龄勉强算作婴儿阶段,本该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年龄,都定格在达不到的未来。
“正如许惟知所说,我是共犯,”安溪掀开眼皮露出浅金色的瞳孔目光微转,“本来他就不知道从哪里得来可以隔绝灵气的材质,后面又从我们——我们孩子石化的身子里提取出专门针对人鱼的物质,无法挣脱只能被困在狭小逼仄的培育箱内。”
而且那些小人鱼很多都是利用那个死胎的气息吸引过来。
如果他能早些醒悟,狠下心拒绝许惟知,直接把腹中的胎儿拿掉,那么事态不会发展这般模样,至少不会让那么多刚见识到世界的同类身陷囹圄,最后惨死在离海不远的陆地。
“你是002,那么还有001?”而且听安溪的讲述,许惟知像是把他当做是谁的替身,估计也是位受害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