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她同孔志愿散步,她说爸,你不想再婚就交个女伴吧。
孔志愿说他不寂寞,除了她们姐俩,他还拥有二十年幸福生活的记忆够他反刍。
许生辉在车上一直听她说,没怎么接话,听烦了就找个加油站停车,拧开瓶水递给她,“管好你自己吧!我从来没说过要等你。”
之后一路安静地到达机场。孔多娜下车去找手推车,过来一件件地装行李。许生辉帮她装,她不让。许生辉把她扯一边,把行李一件件码好,推着去值机台办理托运。
临告别两人生了别扭。孔多娜办理完托运,拿着登机牌就去安检。许生辉就站在那儿看她,直到要轮到她安检,他过去拉她出来,说:“时间不是还早吗?”
孔多娜回他,“你不是嫌我烦吗?”
许生辉陪笑,“我敢嫌你烦吗?”
孔多娜拉过他断指的手,交叉侧握他的手掌,把他断指的缺口包裹在温热的手心。
许生辉缄默。
孔多娜望着安检口,轻声说:“我少说两年。两年后我也说不准。”
许生辉反握她的手,“不说那些。”
孔多娜仰头看他,伸手一把擦掉他额头的汗,而后随意地擦在自己 t 恤上。
许生辉轻声问:“出汗了?”
孔多娜说:“你爱出汗。”
许生辉看看时间,交代她,“钱不够用就说。”
孔多娜说:“你帮我照顾爸跟多莉。我感觉多莉经济出了问题。”
许生辉说:“别勤工俭学,别去洗盘子。”
孔多娜扑哧笑出声,“洗盘子怎么了?”
许生辉本来有很多话,到嘴边全忘了,看看时间催她,“去安检吧。”
孔多娜跟他说:“别质疑我对你的爱。”
许生辉点头,催她,”去安检吧。”
孔多娜岿然不动,再说:“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许生辉明白,催她,“去安检吧。”
孔多娜用力握他手,过去排队安检。
许生辉站在原地看她,看她安检,看她回头朝他挥手告别。
他抬手,认真地同她告别。
这一年他们 26 岁。
孔多娜在博客上的最新状态:【自己小了,世界就大了。】
许生辉从机场步行 40 公里回家。从黄昏到黎明。行了一整个夜。行至途中收养了一条小狗。他把狗妈妈被压扁在马路上的身体给埋掉,小狗一步一趋地紧跟他,他带了它回家。
也就在孔多娜去机场的这一天,孔志愿买了张站票去北京,辗转找到了医保结算单上的肿瘤医院。找到后也没声张,在病房楼前的长椅上歇息了片刻,随后去了火车站。
回来后他特别关注健康,游泳打乒乓球钓鱼,把写毛笔字的爱好给重拾起来,也慢慢学着画画。主要家里有一堆拆封的颜料和画笔,扔了可惜,不扔留着也没用,索性他就端着画笔随便画。画好看不好看的,也不拿出去展览。
画久了也慢慢寻到里面的趣儿,也琢磨出一套自己的野生美学。他学这些就是消遣,没余力往深处走。加之他每天都很忙,要工作要照顾老人,还要照养那几条狗。
狗都是许生辉送来的。他送来时的一贯说辞:爸你帮我养两天,我出个差就回来接它。
你听他这么说吧。
狗是一条纯黑色的土狗,许生辉半年前送来的,送来在镇上没跑多长时间就怀崽了。一胎生了七只!小狗满月他弄成一串牵去市集卖……无人问津。最后他挂个牌免费送,勉强送出去了四只。
他也会适当调剂生活,每个月开车去市里下馆子,喊上孔玲一块儿。都绕开他们的妈,喊她,她又不去,还借机念叨你一通。也每回老兄妹俩坐在饭馆里喝酒,孔玲就滔滔不绝地大吐苦水,孔志愿只是把菜往自己跟前挪挪,让她说个痛快。总结就是她跟老太太不对付,生活不到一块儿!
孔志愿说那我把妈接去镇上住一段?孔玲不行,说你压不住她,还得我来!
兄妹俩一块吃饭,孔玲从不抢着买单,每回都跟在孔志愿后头等他结账。有时吃完出来,看见街头有卖奶香大麻花的,孔玲就会稍两根回去。回去就扔给老太太,老太太一摸还热乎,把麻花从油纸里拽出来一截,吃着问,“你哥领你去吃啥了?”
孔玲回她,“吃星星了!”
老太太也不生气,“真吃上也是你本事。”
话到这儿就太太平平的了。老太太心里怜老大,非得多问上一嘴,“你们俩咋不喊上你大哥?”
孔玲把她手里的大麻花夺回来,你就别吃了。
夺回去就夺回去,等她晚会上班了,老太太再找出来吃。
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着呢,平日孔玲去上班她就在家料理一日三餐。闲了不是去跳广场舞就是在家做个手工赚零碎。她不缺钱,也有退休金,就是闲不住。
毓真本科毕业后跟着她堂姑去售楼部了,吃嘴皮子上的饭。当年考大学她爷爷要她学医,将来好安置工作,再不济念个师范。她都不学,最后学了个计算机;毓凡心气高,嫌考上的大学太次,不去念,在许家大儿子的工厂里跑业务。
孔玲是管不住,也没那能耐给他们姐俩安排单位。索性眼一闭,靠他们自己去谋生吧。
她就说吃饭的时候她忘了啥,她想起来就电话孔志愿,“多莉前几天找毓真借了两万块,还让毓真瞒着不让说。出嫁的时候不是压箱底了十几万吗?是不是被婆家骗去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