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个,她摸了摸自己的腹肚,不免有些犯愁。
一晃眼,陶湘与顾山在河边山村附近的这处洞穴落脚了半年有余,桂县城中及水域被占侵的状况同样一直持续到现在。
匪军四处横行征丁,他们别说去城里医院待产,就连走出这片河道都困难。
偶有到岸边闲话打鱼的婆婶见到陶湘丰满的腰臀身段,打量间俱都经验老道,不约而同安慰她定能平安生子。
陶湘听进她们的话,不上不下的心绪总归回落了些。
不知不觉,她同顾山也算是融入了村里。
天空烈日高悬,顾山也很快提着先前叫货郎代买的物件从水埠上回来了,天气太热,他不得已脱去了冬装,只穿着一身薄衣黑裤,显得极其强悍精壮。
可如此一来,男人满身可怖的烧疤烫痕也大都展露了出来,骇到不少村里人,尤其是胆子比较小的村妇女流们。
因而每当有村民有事来找陶湘的时候,为了顾及她的颜面,他都会自觉避去洞内或是河边。
陶湘看到顾山过来,面露浅笑想起身迎他,不过她身子重,一时坐在凳椅上站不起身,像是翻了壳的白龟,浑身上下透着股笨拙。
顾山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两步轻松将她抱起,送进清爽幽暗的洞口处乘凉。
山洞里的温度要比外头低得多,在这大夏天里相当舒适宜人,陶湘一起一落,安稳坐到洞壁边的高木凳上,几乎一点颠簸都没感受到。
她腹揣着胎儿,一大一小加起来少说百来十斤,而顾山抱着她就像是捧起一块白软的面团,可见实在力大。
陶湘的注意力全转移到了顾山买回来的物什上,本该贫瘠寡薄的洞穴经过他这些时日的填充,如今已然变得丰富充足起来,隐隐有了小家的模样。
顾山理顺她被山风吹乱的鬓发,将从货郎那采买到的物品堆放到陶湘面前,一一展示给她看。
只见除了些正经的杂谷米粮和盐糖酱醋外,更多的则是花色不一的棉麻布料和针线篓筐。
“买这么多布做什么?”陶湘摸了下柔软的布匹,颇有些好奇不解,“之前孩子的衣裳不是准备了一些?”
顾山倒是十分镇定,一本正经温和地哑声解释道:“再给你做些新的小衣小裤和睡裙衣袍,城里没有现成的能卖,就裁订了些料子回来,我给你做……”
陶湘哪听得了这些,一张小脸羞怯得通红,好似是八月里的艳阳天,又娇又软。
顾山见她这幅害羞的模样,也不忍心再逗她,转头提起了通过货贩的船偷渡进桂县的正经事。
“现在外头还是乱,不过我已经同那货郎说好,等再过段日子,有合适的机会咱们就坐他的船进城,他识得门路,能送咱们进医院……”
货贩有通行证,做生意人脉也广,又时常给城里的兵老爷送孝敬,一般他的船并不会有人拦,到时再挑个人少清静些的清晨,两人简衣便行,很容易就能混进城中的医院住下。
“那就好。”陶湘很是松了口气,转念想到洞里的行李,便又问道,“那咱们的船就留在这儿?”
“对,只能这样。”顾山凑近着吻去她颊颈处溢出的细密汗珠,声腔沉得几不可闻,“皮箱里的那些东西不好带走,得先找地方藏起来,等回头再来拿……”
陶湘听到这里,乖乖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她的水眸盈润莹亮,充斥着信任与依赖,看得顾山心上一软,在心底将计划翻来覆去地预演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稍稍放松了些。
启程进桂县的这段时间,不光是让货郎提前先去城中打点,也是留给他们拾掇家当。
两人开始在山洞里做起了准备工作,当晚上夜深无人的时候,顾山便铲开洞穴最里侧的碎石堆,往下方的岩泥层挖砸着坑洞,陶湘则坐在一旁为他执灯打扇。
行李箱里的金条银元太过琐碎脆响,顾山索性将它们用针线缝进棉被中,折叠成体积小些的豆腐块,再用买来的大幅麻布包裹系紧,埋入深洞内掩藏成原样。
至于空下来的大皮箱同样被挪作他用,箱子里头分放着两只暗色布包,一个积放陶湘的换洗衣裳和婴孩的襁褓尿布,另一个放的是锅盆碗筷和分装出来的粮米盐油。
平时看不出来,可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可以打开皮箱,背起两只布囊伪装成平民那般直接坐货船离开。
乌篷船的船舱彻底空了,陶湘睡在上头,感觉自己的心也空落下来,总是觉得不太安定。
她后知后觉,不自觉地撑着后腰在洞里绕着埋金银的地方来回走动着,浑像个守财的娇娇儿。
顾山见她娇憨,不免好笑又怜爱:“别担心,我埋得很深,不一定会有人发现。再说,咱们说不准很快就能回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正往陶湘的某身宽松衣裙上打着多余的补丁,还在衣服内留出许多缝放金粒银元的小布头,显然是进城那天要给她穿的。
陶湘勉强按捺下性子,看了会儿顾山的手艺,忽然小声道:“这?你说要给我做衣服的?”
顾山闻言收针的动作立刻顿了顿,破天荒有些面红,只是肤色黑看不大出来,还是之前一副沉谨冷静的样子。
他原本不想动用陶湘完好的衣物,确实是想给她重新做套新衣临时穿扮,然而用麻布料做出来的筒裙式样老旧普通,料子也太过粗糙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