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仍在悲泣,一双原本灵秀的大眼睛却透着受惊后的不安,她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便向烟景磕了一个响头,“烟姐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烟景忙把阿如扶了起来,“阿如你起来,快别这样……”
“阿如是个好孩子,可她却这般命苦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还好今后有柳姑娘庇护她,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沈氏流着泪含笑道,“柳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只有来世再报了。”说罢便耗尽了最后一丝元气,合上了眼睛,可怜的沈氏,便就这样去了。
“娘!”阿如凄厉地喊了一声,扑倒在沈氏身上哭了起来。
“沈姑……”烟景心中伤感,她不忍看沈氏死去的面容,且她第一次经历这等场面,总还不是很适应,劝了阿如几句节哀后,便先出去了,吩咐园子里的管事为沈氏安排好后事。又令人从柳府中差了几个老成的嬷嬷过来好生劝慰阿如,别让她太伤心了。
安排好这些后,她才稍稍宽心了些,便回府去了。
第二日烟景又早早起来到香雪园安慰阿如,阿如虽然还沉浸在悲伤中,但情绪已经平静多了,沈氏的灵枢昨天已经送到城外的福音庙里,阿如今日要去福音庙里守灵了,烟景听了管事对沈氏的后事安排,倒还妥当,然后便亲自送阿如出了门方准备回去。
正要走出香雪园,烟景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缀儿道,“你先出去吩咐车夫,我们待会儿去南门外街的广陵驿馆。”
对于小姐的安排,往往都是突发奇想令人摸不着头绪,缀儿向来是猜不准的,怎么突然又要去驿馆了,便忍不住问道,“小姐,我们去那驿馆做什么?”
烟景神秘一笑道,“去寻前晚那个公子。”
缀儿不禁睁大了眼睛,“小姐,那人身份姓名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你怎知他便住在广陵驿馆?而且男女身份有别,去驿馆找他做什么?”
“广陵驿馆是扬州城内最大的驿馆,南来北往的官员多在此安顿歇息,那里水路相兼,交通便利,漕运发达,从扬州借调的数十万石粮食应当便在此行船,且他不日就要离开扬州了,我猜他近日必然在那里落脚,他不单救了我还救了阿如,如今他要走了,我去跟他道个别也是应当的。”
缀儿只觉得额上隐隐冒出热汗,上次嬷嬷的训斥她还心有余悸,前天晚上他来小姐酒摊喝了冬酿酒,已觉得不寻常,今日小姐又要去寻他,这一来一回指不定他两个要生出私情来。说起来,那公子的样貌十分出众,万里无一,与小姐很配得上,只是公子终究来路不明,若是打什么歪主意把小姐骗了去,后果不堪设想,缀儿想着便觉得自己的心肝乱颤,忙劝道,“上次在香雪园也是因为他冒然出现让你受惊以致晕倒,嬷嬷知道了发了好大一通火,这次我们主动去寻他若是再生出什么变故,怕……是不好交代过去。”
烟景见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笑道,“缀儿你又来婆婆妈妈的了,别担心,我俩扮成个公子哥儿便好了,以前也常常这样出门的,都没有捅过篓子,这次也保管无事。”
缀儿无奈,小姐要做什么她从来都是劝不住的。她只觉得跟着这么个任性妄为的小姐,自己头上这颗脑袋也是摇摇欲坠的。
两人先是去了香雪园的一个小偏房里,过了一会出来,烟景已经换成一副公子哥儿的装扮,身穿月白色暗花缎阔袖青狐皮棉袍,头戴束发小珠冠,脚下穿青缎粉底小朝靴,倒也有几分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之姿,那车夫见一个身姿纤弱的俊俏公子哥和一个随从走近前来,也未加留意,待听见吩咐他去南门外的广陵驿站的声音时方认出人来,不禁目瞪口呆。
香雪园到南门街的广陵驿站路程不算很远,大约六七里左右,坐马车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去到后果见驿站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驿街商铺林立,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运河上船舶穿梭如织。
驿馆规模甚是宏大,门楼宽阔,院深楼密,看得人有些眼花缭乱,偌大的一个驿站,要寻一个不具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如今好歹知道他名字当中有个聿字,也算有了一点线索。
烟景走到驿馆门前跟门人打听是否有名字里有个聿字的大人住在这个驿馆,门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他只是看门的,不了解住客的情况,烟景给缀儿使了个眼色,缀儿便偷偷塞给了他几两碎银子,那门人贼兮兮地接过银子,立马换了个面孔,点头哈腰地说让她在这儿等一下,他进去问问管住宿的驿卒,门人进去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出来,却摇了摇头说此驿馆内并没有接待过她要找的那号人物。
没想到他竟然不在此,烟景心头燃起的焰火被浇灭了,便只好怏怏地退了出来。
她太想见他了,不及思前想后,便凭着一股冲动来了这里,她等不及明日或者后日了,怕他提早走了,自己的一腔心事再无机会说与他听。他这么神秘的一个人物,想来也许在这驿馆也用了化名,但她信那个聿字绝对是真的,若这都不真,那她岂非真是痴梦一场。
可他不在这儿,又会在哪里?
烟景尤不甘心,想了想,便去了驿站东南的漕运码头,想着也许能在这寻到他的身影。
第14章 |私情2
官码头有三个,每个码头边上都停着好几只运粮的官船,岸上临时码垛着如山一般的漕粮袋,正由几百个搬粮的扛夫有序地扛到等候的船上去,场面好不壮观,码头边上搭起的棚子里有几个穿官服的人,想必是督运漕粮的官弁。
因码头上有官兵把守着,不能靠近,烟景只好站在岸边的桥头上望着,一个码头一个码头地认过去。
她目力向来极好的,张望了多久,每一个官弁都认过了,却并无他的身影,她的心一点点地坠落谷底,已经快到午时了,头顶的太阳越来越烈,许是因被太阳炙晒,她感到眼前有点发黑,一种难受的劲儿直逼了上来。
他不会已经离开扬州了吧,这么一想,她只觉得心中有什么空了一样,整个人像木塑般站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舟船如织的河面,渐渐开始发涩,忍不住想哭了。
也不知在这站了多久,她嫩白的脸被晒得有些发红了,额际落下豆大的汗珠子,缀儿催了她几次回去她都置若罔闻。
忽听身后有个声音道,“柳公子,我家少主有请,请公子随我来。”
烟景有点茫然地回过头,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穿青色锦袍的男子,身材很是高大雄壮,腰间佩了一把长剑,烟景不禁有些狐疑,说道,“你家少主是谁?为何要请我?”
那人笑了笑,指了指河畔东边的一座鼓楼,“那穿墨衣的便是我家少主,此刻正在楼上设宴等着公子呢。”
烟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迎着日头虽看不太清面容,但那轮廓身形一看便知是他,她的眼睛顿时也随阳光般亮了起来,见她看过来,那墨衣男子的视线便也落在她身上。
他一定是在那楼上瞧见了她在这儿,定也知道她是来寻他的,他是愿意见她的!烟景原本灰暗的心头顿时明朗起来,和缀儿两人便跟着那青衣男子进了驿馆的鼓楼。
到了楼下准备上楼的时候,缀儿却被那青衣男子拦在门口,“少主只请了柳公子一人,其他人皆不可入内。”
缀儿顿时着急起来,怎可让小姐一人进去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人是狼是虎还不得知,她根本放心不下,无奈面前的男子手臂就像铁墙一样挡着她,她根本捍不动,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小姐,希望小姐可以开口带她一同进去,虽然她也不会拳脚功夫,但跟在小姐身边总是多一重保障。
烟景犹豫了一下,想来他是不喜有旁的人在内,且她也有私密地话要对他说,两人独处也好,便温声对缀儿说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在这儿等我回来便可。”
缀儿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出来,替小姐悬心,为自己的脑瓜子悬心,又不敢怪小姐,只得拿眼睛恨恨地瞪着杨奇。好在杨奇一向训练有素,面色平静地承接着这位小兄弟的眼刀子。
烟景独自上楼,脚步轻轻地进入楼厅。
聿琛今日上午站在驿馆的鼓楼上望风,这里视野开阔,万千景象尽收眼底,借调的二十万石粮食三日内便可运完,他望着运河上帆樯林立、码头上装卸繁忙的兴旺景象,只觉得胸臆间畅快了不少。
这个驿馆四处都安排着他的人手,一有什么动静他都知道。半柱香以前杨奇进来递消息给他说有个小公子在驿馆里寻名字里头有个聿字的大人,不知是否有人已将殿下的身份泄露出去了,要不要查一查。
聿琛听了只摇了摇头,没作声。
他的视线落到岸边的街景,桥上有个人影不知为何便独独闯进他的眼帘,他定了定睛,再认真地辨了辨,待认得后,他的眸子暗了暗,便移开了视线。
可过了许久,等他再看过去时,那个人仍然还泥塑似的站在那儿,没有离开的意思,聿琛出神了片刻,便令杨奇将人请了上来。
阳光将楼厅照得很是敞亮,烟景眼睛环绕了一周,发现他并不在楼厅里。右手边是登临观景的围廊,四周静悄悄的,这是他俩第一次在室内单独见面,她有些紧张地往围廊那走去,走了十来步,便看见他正负手站在前头的楼台上,那峻拔的身姿如玉树一般,好生亮眼。
那楼台上面设着一桌二椅,桌上摆着精美的菜肴。
见她来前,他只是双目炯炯地望着她,略略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她在他的目光下落了座。
聿琛勾起嘴角,饶有兴味地道,“上次见你是个俊俏的沽酒少年,今日却又扮成了翩翩佳公子。可真是变化多端,一天一个新奇花样。”
他一开口,烟景便觉得整颗心仿佛都被他吸了进去,他今日一身玄色素缎如意纹貂皮袍,一头墨发高束,一双墨眸含星,越发显得英明俊朗,有种让人沉溺进去的魔力。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俊颜上,只觉得神采熠熠得令人目炫。
她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用着戏腔打趣道,“脱却裙钗换冠带,我如今乔装男儿样,一心只为会聿郎。”
这小姑娘真是惯会撩人,聿琛禁不住有点儿心神浮动,却装作不理会的样子,淡淡一笑,转过话头道,“你怎知我在广陵驿馆?”
“我昨夜看了几眼爹爹买粮的账簿,一时好奇便问了爹爹官府何以要买这么多粮,爹爹告诉我说这批粮近日便要调往浙西苏北受灾严重的地方,我想那日在府衙遇见公子,应该是为了调运粮食的事情而来,且公子告诉我不日便要离开了,这时间也对的上,广陵驿漕运发达,经运河把漕粮运往苏北和浙西最便利不过了,因此便想到公子应该会在此处,我只知道公子名字里头有个聿字,只能用这个笨办法来寻你了,不过驿馆的门人说,馆内并没有聿大人这号人物入住,若不是公子眼睛厉害认出我来,我只能无功而返罢了。”
聿琛望着窗外的运河风光,神色了然地道,“你倒是机巧,不过我在驿馆入住不需由我的身份登记,门人自然不认得了。”
原来如此,这人虽防了这么多手,可不还是让她找到了吗,她有些小得意地笑道,“若不钻营取巧,这会子又哪能好好地坐在这儿与公子说话。想来公子可真真是个神秘人,连爹爹都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份。前天送我的玉佩偏偏也只刻了一个字的,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所以我才按捺不住来寻你。怎么聿公子,我都寻到这儿来了,你还要对我保守名字的秘密么?”
他低低笑了一声,一双眸子却有戏谑的意味,“那玉佩确实是有一对的,但我不平白无故赏人东西。”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便是要看她还有什么手艺或者本领可取悦他的,上次他听了她唱的曲儿又喝了她的冬酿酒,应该算是满意的,所以随手赏了她一块,这次……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只是太羞人了,可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烟景目光闪烁,掩嘴一笑,“我倒有一样有趣的东西可以给你。”
聿琛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碧螺春茶,颇玩味地道,“是什么?”
她离开坐席,走到他身边,一双灵秀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他,俏皮地道“我把自己送给公子,可否?”趁他还没回过神来,便又低首躬身,一字一句地道,“愿执衣冠奉巾栉,用心侍奉公子。”
聿琛险些被刚喝进喉咙的那口茶给呛到,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目光滚烫,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起身来。
她的个头只及他的肩膀处,他抓着她的手劲有些大,掌心有点儿炽热,可看着她的目光却渐渐转冷。
“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你倒在我面前卖起乖来。”他的目光由上而下地将她从头顶扫至脚尖,轻轻一哂道,“我身长八尺有余,你高不过五尺,都还未长大,怎能侍奉得了我。”
第15章 |告白
不是没有想过他会拒绝,但没想过他会这般嫌弃她。烟景顿感羞辱与难堪,同时心头涌过万般委屈,几乎想要立即掉头而去。
可是她现在不能退,满腔的心事与缠绵的情思如同一片汪洋,时而汹涌,时而炽热,她不懂水性,却因与他的相遇而落入这片汪洋,一个人浮浮沉沉漂泊无依,若不决个口子让潮水宣泄出来或者由他伸出手来将她拉上岸,她便几乎快要被这愈来愈澎湃的爱恋情潮给淹没了。
一串串晶莹的泪珠,从她盈盈如波的双眸中泄了下来。她挣开了他的手,退离了他几步,仰起脸,用闪着泪花的眼睛望向他。
不管他接不接受她,她都要向他剖白自己的心意,他不日就要走了,她不想错过这仅有的机会,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含蓄矜持百转千回的大家闺秀,而是大胆炽烈心直口快的女汉子。
“我今天之所以来寻公子,便是要将我的心剖白于你,自识春风面,情怀解不开,那日在街边得遇公子出手相助,便深慕公子的清德与潇洒的容止,后在粥厂又蒙公子搭救,又感激于公子的恩情,以至渐渐对公子相思成疾,前晚听公子说了即日将要离开扬州,更如同失了三魂七魄,此身无主,茫茫不知所措,也许公子会觉得荒唐可笑,细数过往,你我相见不过才区区五次,我怎么就对公子这般眷恋情深,如痴如狂,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亦无法开解,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若不是我思你念你已成疯魔,此时此刻我也不会这般站在你面前说这些没羞没躁无法无天的话。万心万念只想陪伴在公子身侧,若公子不嫌弃我丑陋粗笨,使我能侍执箕帚,奉侍翁姑,便是我的痴心所愿。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她将这两日在脑中反复演练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气都不带喘一下,眼光含泪,盈盈闪烁,带着一种悲壮和英勇就义的心情,即使下一秒粉身碎骨也毫不在意,只要这一刻他懂她的心便可。
此时她不知道,她的这一番大胆告白,实则是在攀附燮国未来最有权势的男人。
没有回应,空气安静极了,恍若一枚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烟景心中五脏六腑如烈火煎熬,时间每过分秒都好似过了万年这般长。
“我知公子定会觉得我不懂矜持,豪无羞耻之心,”她擦了把眼泪,终于低下头去,望着脚尖道,“可我年已及笄,爹爹他们也在为我筹划婚事了,我的一颗心只在公子身上,若便这样嫁给了别的人,余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所以才不顾一切大胆了这一回,若唐突了公子,还请不要见怪。”
依旧没有回应,烟景觉得空气都恍若要让她窒息了。
聿琛的神色微微错愕,他贵为太子,见惯大场面与大阵仗,遇事沉着镇定,本不易受惊动,但她此番大胆告白着实扰乱他的心绪了。
她的声声告白拨动他的心弦,字字句句如大珠小珠般落入他心中的玉盘,琳琅有声。
他是正宫嫡出,一出生便身份尊崇,八岁被立为太子,将来继承燮国国祚,晓谕了未来人主的身份,仅这一重无可比拟的显赫身份加持,想攀附他的女子便几乎可以排满整个皇宫。
他自幼在深宫长大,容貌倾城的皇族贵女不知见过有多少,但她们自小便受宫规礼仪的教引,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好像都是一个模式调/教出来的,规行矩步,殊无趣味。他多次出宫办差,民间丽姝虽也有惊鸿一瞥,但她们幼承闺训,性子太过温婉恭顺,虽有大家风范,但还是恪守规矩,不够鲜活灵动,也不是他所喜的,因此那丝悸动没过多久便淡去了。只要他想,她们便都可以召之即来,只是他在女色方面素来有抵触之情,因而并没有给她们近身的机会。
但是这一回,他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擂动了,她每一个字句都好像在他的心尖上铿铿锵锵地敲打着,那激起的电光火石传向四肢百骸,令他神思开始恍惚起来。
她并不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但她的个性与做派,从没有旁的女子像她这般令他印象深刻,心底震动,而且与她的接触,他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异样,是以原本不近女色的他却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接近自己的机会。
她不知刚才她告白的时候容貌神情有多生动迷人,像春日里的叽叽喳喳婉转鸣叫的红嘴相思鸟,在枝头轻灵灵的跳跃,就是爱惹他的眼,那长长的沾着泪雾的睫毛在颤动着,像鸟儿的羽翼一般扑扇着,睁得圆圆的眼睛里好像燃着一簇火光,光亮异常,既天真无辜又有种毅然决然的坚毅,好像他不答应她那簇光亮便要黯灭下去一样。这种种生动的情态,前所未见,新鲜激越,几乎要令他难以自持。
她穿着一身公子哥儿的装扮,明明是小小的一个女孩儿,却偏生充满了少年意气。看似嬉笑顽皮,全无招数,却分明将他摆布其中。
只是触动归触动,过不了多久就会淡忘的,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娶她,身边也不需要有女人来伺候着,更不会像父皇当年一样在扬州惹出什么风流债来,所以他不会破这个例去收了她。
再有一点,她说她倾心于他,非他不嫁,他怎知会不会是个幌子,实则是另有所图?
他稳住心神,双眸深深,“好一个红拂女甘愿自奔,可我非李靖有怜香惜玉之心,我大业未立,无心儿女情长,只怕会令你痴心错付。”
烟景原本玉颜酡红,心里头如浪潮翻滚,隐隐有几分期待,听了他这般说,只当他是对她无一丝一毫的情意,她眼里的光黯灭下去,有些屈辱又难堪地道,“好了,看来是我不知好歹自作多情了,既然公子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那我不便再叨扰,告辞了。” 说罢抬袖掩面,扭头便走。
他黑漆漆的眸子里平静无澜,只是在她的背影上略略停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
烟景下楼梯的时候,看了一眼脚下高高的楼梯,出神了片刻,咬了咬唇,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左脚突然踏空,侧着崴了一下,整个人便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连摔了几个楼梯,抬手一看时,两只手掌都擦破了,脚下一片钻心地刺痛,根本站不起来,膝盖上也火辣辣地疼。
她本来就生得娇弱,最是怕疼,可这会硬是咬着牙一声闷哼都没有,只是坐在那儿默默地饮泣。
聿琛正望着窗外的运河出神,便听见楼梯咚的一声闷响,知道是她摔了,一时也不及想,便大步走到了楼梯口,却见她坐在楼梯的踏板上,撅着嘴,拿手指在抠着楼梯扶手下的小柱子,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眼睛里啪嗒啪嗒地掉着泪珠子。
聿琛心头不知怎的就有点儿发紧,他走到她身边,放低了声音道,“可是摔疼了,要不要紧?”
烟景没答,眼泪却掉得更凶了,鼻头和眼睛都哭得红红的,一会儿才拖着哭音可怜兮兮地道,“我脚崴了,膝盖也疼,现在起不来了……”
聿琛微微皱了皱眉头,蹲下身,不冷不淡地道,“让我看看伤得如何。”
烟景缓缓地挪动了一下左脚,脱了鞋袜,聿琛第一次看见小姑娘纤细的脚踝,心口不禁跳动了一下,她脚踝上只是有些微的红肿,他伸手在她的脚踝上揉捏了几下,“没什么大碍,回去拿热毛巾敷一下,就没事了。”
他的手指温温的带着一点薄茧,捏在脚踝的时候,她竟不觉得疼,反而起了一阵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沿着小腿往上爬,心里头早就酥了起来,比起他的亲近,这么一摔根本不算什么。
烟景耳根有些发红,伸手把裤腿往膝盖上卷,“膝盖也疼……”
小姑娘的半条腿都露在他面前,纤长细润,如刚剥的嫩笋一般,竟这般好看,还有点儿……诱人,聿琛心中一荡,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他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多注意一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