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章庭翻出前几天的记录一看,林鹏飞这段时间基本都会读书到子时才休息。
    难道是因为明天就要举行的会试?
    道理上似乎说的通,可是再加上林鹏飞一反常态的跟踪另一人到住处,还观察了对方一刻钟,这件事就有些不寻常了。
    董章庭往下又翻了一页,发现成凡竟然把林鹏飞遇到他跟踪那个人的过程给画了下来。
    虽然实在称不上什么画的好,但是把两人的表情清楚的画了出来。
    林鹏飞吃完面之后,起身将要离开时,视线不经意落在巷子外经过的一名读书人身上。
    神色有些惊讶,立刻跟了上去。随后就是和记录里的一样,林鹏飞等那人进屋后在屋后站了一刻钟后才回客栈。
    成凡显然也意识到这里面有情况,绕到附近也跟着听院内的动静。
    虽然他没有听明白,但是把听到的信息都全部记了下来告诉平安。
    董章庭看着第三页,这是一段对话。
    “明天就要考试了,你才把卷子送来,我哪来的时间准备!这不是坑我钱吗?”
    “别废话,快点记下来。等会我还要亲自烧掉。”
    董章庭看着这两句话,仿佛看到了不是文字,而是看到了文字后面足矣掀起轩然大波的风浪。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碰上了林鹏飞遇到春闱舞弊案线索的时候。
    他的声音强自平静下来:“让成凡这几天不要离开客栈,安心做他的店小二,什么都不要做。”
    平安点头离开去通知成凡。
    等平安离开后,董章庭将禾苗又重新搬到窗台。
    明天就是春闱开考的日子,林鹏飞今晚遇到的事情必然在他心中落下痕迹。
    等春闱放榜,如果春闱榜单还是和前世一样,只有江南和午京的学子上榜,其他地方颗粒无收,林鹏飞一定会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
    等到那个时候,林鹏飞的命运就无法改变了。
    所以,董章庭迫切的想要在今晚见到明禾,把消息传给太子。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平安都从外面回来了,明禾还是没有出现。
    平安看着董章庭问道:“少爷,时间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董章庭摇头:“我再看会书,晚点在休息。”
    平安看了一眼摊开在书桌上,和他离开前保持在同一页的书,便知少爷并没有心思看书,而是在思考其他事情。
    平安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的将油灯又添了点灯油,找了件厚外套给董章庭穿上后,自行离开了。
    厚外套带来的暖意,让董章庭心中的急躁缓了几分。
    事情还没有到最危急的时候,一切还来得及。
    既然已经查到春闱舞弊线索在哪里,他只要在林鹏飞之前查到更多情况,那结局总不会比前世更糟糕。
    心情放松后,董章庭索性把桌上摊开放了一晚上没有动的书重新收好放回书架上。把厚外套挂回衣架上准备休息。
    在他准备吹熄油灯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今晚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吗?”
    董章庭回身看去,果然是明禾,他竟然真的来了。
    明禾的面上带着几分肉眼可见的疲惫,裤腿处还带着一些尘土,看来是刚长途奔波回来。
    “你离京了?”董章庭问道。
    “我去走访了潞州葛家。查出葛尚书生前独自居住在城外别院,但是我从附近的庄户处得知那里曾经出现过一名极为漂亮的少女,但是葛尚书过世后,那名少女也消失了。根据辨认,那名少女和惠明郡主颇为相像。但是午京这边,并没有查到和惠明郡主相似之人。”明禾说道。
    “皇宫之中也没有吗?”董章庭问道。
    明禾视线落在董章庭身上,若有所思,随后摇头道:“没有。”
    难道那位明女官,此时还没有出现在九皇子身边?
    “你今晚找我有什么事?”明禾将话题拉回一开始。
    董章庭将心思从惠明郡主这边收回,春闱才是近在眼前的大事,其他事情可以往后挪一挪。
    董章庭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明禾,明禾听罢略一沉思点头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董章庭摇头。
    明禾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你这段时间在书院好好待着,不要离开。”
    董章庭看着窗外,乌云密布,只有遥远的天边有一点点隐约的光亮。
    这一世,春闱舞弊案会发生什么改变吗?
    董章庭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接下来几天,东山书院的课程还是照常进行,但是课堂少了不少人,他们都是参加今年会试的举人。
    钱丰收和茅升都没有参加今年的会试,两人觉得目前水平还不够,想要多积淀几年。
    不过钱丰收偷偷和董章庭吐槽过,自己是真的因为学识不够,但是茅升学识不差,不去考只是想多花几年在桥梁修建上。若是考中了,茅升的父亲一定会要求茅升立刻进入官场,不能再像现在一般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董章庭疑惑道:“他考中进士,也不一定要做官吧?”
    就像他们这一批学子中,有五名进士,他们都是已经取得进士功名,但是没有直接进官场,而是选择来东山书院读书。
    晋朝考中进士后,可以选择进入不同的部门任职;若是一时没有做好决定,也可以先在吏部留名,在两年之内做好决定即可;若是两年之内都没有决定,就相当于放弃进入官场,但是进士功名不会剥夺。
    如今清谈之风盛行,不少世家大户的子弟都喜欢在科举上拿到功名证明自己学识之后,就去各处游学,不喜欢进入官场做那些他们觉得无聊的事情。
    钱丰收摇头:“茅伯父和那些人不一样,他认为既然考了科举,就老老实实进官场做事情,要不然还不如不考。那些考了占了个位置又不做事的人,简直就是浪费朝廷资源,不允许小茅这样干。”
    董章庭点头:“茅伯父原来还是实务派,怪不得养出了小茅这样的孩子。”
    钱丰收有些不好意思:“我家里有好些长辈和茅伯父就不一样,他们希望我考完赶紧回家继承生意。不过,我还是想当官。”
    董章庭道:“我也想。”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章
    会试连考三天, 第三天傍晚身心俱疲的考生们都从考试院出来了。
    在考生们都一边休养一边等着月底会试榜单时,午京城中出现一个传言:“春闱考场内,有一些考生看到考卷的时候,嘴里嚷嚷着考卷错了。那些人被监考的士兵带走后就没有出现了。”
    钱丰收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董章庭正在看茅升新作的桥梁模型。
    “考卷错了?他们之前又没见过卷子,怎么知道错不错?”茅升下意识抓住了这个消息中最关键的地方。
    “说不定他们还真见过呢。”董章庭笑道。
    钱丰收看了眼周围,确定院子内只有他们三,才小声说道:“你怀疑他们”剩下最关键的词他没有说出口。
    董章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不管是不是,看他们的表现,怕是计划都没成的。”
    钱丰收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但是他的语气里还是带着几分不满:“若是真让他们做成了,对那些有真才实学去考的人实在有些不公平。”
    科举舞弊若是真的爆出来了,对其他考生不公平其实都算是小事了。
    它真正的影响是朝廷在民间的威信将会再一次被打击;朝廷也会随之动荡一段时间。
    前世太子借助春闱舞弊案一事血洗朝堂,确实是干净痛快,可是遗留下来的问题却在他死后彻底爆发出来了。
    太子掌控朝局的时候,朝局看上去清明许多,可是朝局之下的波澜只是慑于太子的强横被暂时镇压了,等到太子过世皇帝又发了一次疯,波澜就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再也压不下去了,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如今春闱舞弊案并没有在明面上爆发出来,说明了这一世的太子不会像前世那般通过血洗朝堂的方式快速掌控朝廷。
    对于董章庭来说,这是一个好的改变。
    心情不错的董章庭说道:“不懂这次会试,我们这一届会有多少人考中。”
    三人转而聊起了关于同期考生中,那些人的中榜可能更大一些。
    时间又过了两三天,明禾才再次出现。
    董章庭当即问起了会试的事情。
    明禾也没有瞒他的意思:“我们借着你给的那条线索查了书生那条线,然后顺藤摸瓜把一条线上的人都找了出来。等过阵子,那些人就会因为各种理由被查办。”
    董章庭明白,这一世因为提前暴露出来,所以春闱的榜单上不再会像是前世那样都是江南和午京出身的学子。
    “那考卷是怎么回事?”董章庭问道。
    “殿下注意道有人可能会对会试动手脚后,就让负责出题的考官多出了一份试卷但是隐而不发,只让所有人知道原本那套卷子。等到你昨晚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太子就让人把提前准备的试卷换了上去。”
    董章庭莫名松了一口气,太子这样做就是不想让春闱的事情闹大到众人皆知的层面。
    虽然前世太子为什么要故意闹大,董章庭已经不得而知。但是这一世,太子改变了态度,不想把春闱舞弊之事闹大,朝局也不会因此陷入动荡,也算好事了。
    然而明禾接下来的话,让董章庭明白太子为什么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了。
    “柯家和这次的事情没有关系?”董章庭吃惊道。
    明禾点头。
    十几年前,况义成为进士,确实是柯家做的手脚。可是,这次春闱舞弊之事和柯家也确实没有关系。
    董章庭在东山书院读书的时间,明禾除了去潞州搜寻惠明郡主的消息外,还让人顺着况义的事情往下查,然而一无所获。
    柯家只在况义那次动过手脚,而且况义那次隐隐约约是有天子在大开方便之门。
    因此,明禾也不好往下查了。
    这几日得到董章庭这边的线索后,明禾顺着线索去查,发现线索越来越多,而且桩桩件件都隐隐约约指向了柯家。
    他觉得这一切似乎有些太顺利了,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不断丢出线索,引着他们认为背后操控之人就是柯家。
    多疑又谨慎的明禾选择将一切事情回禀太子,由太子决定。
    太子知道这些事情后,约见了二皇子。
    二皇子看道几乎能把柯家钉死的证据后,面色都发白了:“柯家不可能牵扯进科举舞弊的事情上!”
    太子道:“二弟一句空口白话,可比不过这些切实的证据啊。”
    二皇子颤声道:“柯家是江南世家,舅舅又是户部尚书,往来的名家大儒数不胜数,若是真的想拉拢人,多少官员求着上门,何必冒着天大的风险搞舞弊,让一些会试都通不过的废物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