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点到为止,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赵锦芊当即了悟,点了点头。
“嗯,劳烦陈太医先去偏房歇息片刻,容本宫与文勇商议再做决定。”
梅姨娘只有赵文勇一个儿子,母子连心,赵文勇其实也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什么。
他眼神空洞,就这么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梅姨娘,无法接受昨日还活生生教训他的人今日却毫无反应地躺在床上。
他恨啊!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为什么出事的是他姨娘?他只剩下姨娘了,为什么老天爷还要跟他抢?
“文勇。”
赵锦芊自外间走进来,心有不忍,伸手搭到赵文勇肩膀上,不知该如何开口。
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自是希望能有机会与儿子道别,哪怕少活两天,能有机会说说话也好。
但为人子女,又如何能忍心下这个决定?
“长姐不必多言,我都听见了,娘……娘她一定想见我。”
赵文勇哽咽地说出这句话,刹那间,赵锦芊就看到有一滴泪水自梅姨娘眼角滑落,湿了枕巾。
那一刻,赵锦芊的心宛如被刀扎了好几下,总觉得有一口气上不来,张了张开嘴,最后却只能回一个“嗯”。
第67章 暗流涌动
◎你不仁,就别怪我赵婧钰不义了◎
经过陈太医一番操作, 床榻上的梅姨娘终于有了反应,紧阖的双眼悠悠睁开,露出不如往时清亮的瞳孔, 让人见了心头发酸。
“娘,我是勇儿啊!”
赵文勇声音发颤,眼含泪水凑到梅姨娘面前, 生怕梅姨娘认不出他来, 而赵锦芊看到母子俩相拥,默默地带人出去, 将空间留给母子俩。
梅姨娘此时精神十足,烧得发红的面色也慢慢消退,看上去跟平时差不多, 只是她自己心中明白, 今生已到尽头了。
“勇儿莫哭, 生死由命, 乃是天意,你应该为娘亲感到高兴才对,你也长大了, 此一别,于我而言乃是一种解脱。”
梅姨娘艰难地抬手替儿子拭去泪水,反复叮嘱他要做什么样的人。
“都是说过许多遍的话,娘就不多说了。娘也舍不得你,也想看到你娶妻生子, 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但天不遂人愿, 倒显得咱们母子太贪心了。勇儿啊, 人活一世, 人在做天在看,你往后切莫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
梅姨娘不由哽咽,知道自己时间有限不能耽搁,忙推了推赵文勇,道:“快,让你大姐姐进来,娘有话要与她说。”
赵文勇点点头,随手擦掉泪水,小跑出外间喊赵锦芊,自己则留在外面默默哭了一场,直到赵锦芊从里屋出来,他才重新进屋,静静陪伴梅姨娘度过最后那点光阴。
屋外的众人皆情绪低落,赵锦芊站在玉梅院檐廊之下,仰望京城四月蔚蓝的天,心中万千感慨无法言说。
廊外烈日炎炎之下,就连吹拂而过的风都带着热意,院内绿丛早已是繁花似锦,充满生命活力,与屋内的悲戚形成鲜明的对比。
“梅姨娘喜欢侍弄这些花花草草,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用那些花制作点心,特意让文勇送去给我尝鲜,往后再也吃不到了。”
赵锦芊轻声呢喃,似在与身旁的青玉说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青玉看看她,又看看花,到底没接这话,默默在她陪伴在她身边。
“风吹过来了,是花香。”
此话一落,屋内突然爆出一声大喊,随即赵文勇的嚎哭声传出屋外,伴随着彭嬷嬷隐隐啜泣声。
赵锦芊与青玉对视一眼,主仆俩立马进屋,皆红了眼眶。
未出嫁前,赵锦芊与梅姨娘并不亲近,只是对文勇这个弟弟还不错罢了,此番梅姨娘是为了帮她才遭此一劫,她没有理由冷眼旁观。
考虑到赵家如今的情况,她最后留下青玉与殷磊等几个王府侍卫帮衬赵文勇处理梅姨娘身后事,以免明侯爷醒来继续针对。
离开前,赵锦芊单独与赵文勇说道:“文勇节哀,如今府上降公为侯,听闻侯爷接旨后就气晕了,等他醒来定然会找事,你自己注意些。”
“姨娘都没了,我才不怕他,大不了同归于尽……”
“啪!”
赵文勇话还没说完,赵锦芊的巴掌就落到了他的脸上。
“闭嘴!”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副模样对得起躺在里面的姨娘吗?她临死都还惦记着你,为你打算,为你铺路,你如此自轻自贱,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当真让我失望。”
“姐姐……”
赵文勇捂住被打的脸颊,终于忍不住扑到姐姐怀里再次大哭起来。
赵锦芊没推开他,任由他哭发泄情绪,等他哭够了,才温声交代,道:“四月初八,我与王爷要出发回西北,留殷磊等人初十清早过来接你,你记得提前收拾好行李。”
“姐姐什么意思?您要带我一起去西北吗?”
赵文勇感到不可置信,但一想到梅姨娘要求单独与赵锦芊说话,也就明白了。
“是姨娘求您带我走的吗?父亲,父亲那边不会同意的。”
赵锦芊自然明白明侯不可能轻易同意,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她有的是法子让对方点头。
“你只管收拾,其他有我在不必担忧,你姨娘的丧事恐不能正常操办,这几日先让她入土为安,灵牌带到西北,供奉于木清观中,你看可行?”
“嗯,都听姐姐的。”
赵文勇点点头,目送赵锦芊离开,而后仰望天空,心中的想法越发坚定了。
……
明国公府被降爵位满城皆知,自然也传到了寿王府后宅内。
短短几日,家已不成家,母亲被判绞刑,父亲降爵,还按规矩写下休书,如此一番操作,她这个王妃的出身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堂堂国公府嫡次女,转而变成罪妇之女,还是父母婚前苟且所怀,是比庶子庶女还要低贱的存在。
“呵呵……呵呵……哈哈哈……”
赵婧钰自嘲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成婚后,寿王就没将她这个王府放在眼里,如今赵家越发败落,又与赵锦芊水火不相容,她的处境只会越来越惨,恐怕在不久的将来,连府中下人都敢轻贱她了吧?
她乃京城第一才女,曾是许多贵公子想要迎娶的宗妇,最后却给人做续弦,还落到这般田地,她不甘心啊!
“王爷呢?他许久不来正院了。”
“回娘娘,王爷,王爷在玉芜院,听闻那边的婉夫人有孕了。”
秋菊战战兢兢回答,脑子里反复出现春桃被杖毙时的模样,连头都不敢抬,生怕惹恼了主子而步春桃后尘。
“呵呵,看来他也不是对女子不感兴趣。”
赵婧钰冷笑,阴恻恻的眼神转而盯向下首的秋菊,突然大喝道:“抬起头来看着本宫。”
秋菊不敢违抗,缓缓抬起头,依旧不敢看赵婧钰。
“很好,本宫就知道你最忠心最听话,不像某些贱蹄子,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清楚就学别人爬床,秋菊啊秋菊,你可不能学坏了。”
自赵婧钰与寿王成亲以来,她过得很不幸福,这些丫鬟们都看在眼里。
特别是四月初赵婧钰在定北王府门口大闹一场后,寿王回来就动手打了她,夫妻俩的关系直接僵冷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自那以后,赵婧钰变得暴躁易怒,总是阴恻恻,行事毒辣无章法,短短几日,不仅杖毙了陪嫁丫鬟春桃,还打杀了院中好几个下人。
“娘娘明鉴,秋菊只想留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一辈子,绝无二心。”
面对秋菊表忠心的行为,赵婧钰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紧盯着她,过了好半晌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既然你如此忠心,今夜就负责去前院门口守着,一看到王爷回府,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将他请过来,就说,就说本宫有事找他商量,请他务必来一趟。”
寿王既然有能力与太子抗衡,就说明不是那等任人摆布的傀儡,夫妻俩如今闹成这般情况,秋菊心中满是顾虑,只是她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领命,决定拼一把运气。
是夜,寿王带着满身疲惫回到王府,今夜他哪也不想去,只想回自己的专属院落好好歇一歇。
随着晋元帝越来越器重太子,他心中明白,若是走正途他与那个位置无缘了。
可是他隐忍多年,好不容易熬走了安王,又默默努力这么久,如何能甘心放手,一辈子屈居人下?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又同幕僚以及支持他的重要朝臣商议,决定放手一搏。
故而最近一个月时间他都在与人暗中密谋,偷偷准备,就等着定北王楚琰离开京城,再将计划付诸行动。
羽林卫指挥使是他的人,故而他有八成把握能拿下皇宫,只是楚琰能征善战,战功赫赫,在军中颇有威望,若是他还在京中恐生大变故,八成的把握就得对半降低。
“羽林卫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嗯,已经全部安排好,就等您的命令了。”
“很好,楚琰初八一早离京,我们就初十晚动手,三天行程足够我们拿下皇宫,到时候,即便他收到消息往回赶也来不及阻止了。”
“都说定北王府只忠于君主,本王倒要看看到时候他该如何选择。”
寿王冷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很是满意,已经开始做登基弄死楚琰的美梦了。
“王爷英明。”
寿王的心腹当即附和,主仆俩慢慢走过前院院门,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
戌时的王府只有长廊点了灯,影影绰绰,下人们都集中各处伺候,少有出来走动的人,故而并没有人发现前院门口花丛中还藏着一个人。
秋菊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直到寿王主仆没了影她才松开,瞬间跌坐到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紧张过后的松懈令她浑身发颤,难以抑制。
她原本打算先藏在这里,等寿王回来再出现,以免被其他院落的主子知晓,派人出来阻拦。
谁曾想,她还未来得及出现,就听到寿王与心腹密谋,听到不该听的消息,秋菊心沉了半截,咬牙顿住自己的动作,生怕发出声响引起寿王主仆俩的注意,那样她就完了。
不仅会因此丢掉小命,还会连累自己的主子。到底是从小伴着长大的情分,不发疯的主子对她还是挺好的。
秋菊来不及多想,跌跌撞撞跑回正院,中途因紧张和害怕摔倒好几次,狼狈不堪的模样,将赵婧钰都吓了一大跳。
“要死啊你,叫你请个人,怎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存心恶心本宫不成?”
赵婧钰骂骂咧咧,自那日在定北王府门口大骂过后,她就变得越发粗俗,也懒得注意其他了。
“还是说王爷不肯来,命人将你打一顿了?”
秋菊皆摇摇头,将屋门关起来后,猛地跪到赵婧钰面前,战战兢兢回答道:“娘娘,都……都不是,奴婢要完了!”
她压低了声音,磕磕巴巴说道:“奴婢在院门花丛中无意间听见王爷与方侍卫密谈……”
“你所言可真?”赵婧钰听完秋菊这番话也很是震惊。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就让奴婢不得好死。”秋菊生怕赵婧钰不相信,当即竖起三指发誓。
“ 如此重要之事他竟敢在路上说,看来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如此也好,如此也好,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