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羡愣了愣,在她意识到谢绰的异常行为或许是某种精神官能症的体现后,便认为这件事应该是私人且隐晦的,却没想到dennis直接把它说出来了。
岂料dennis却半开玩笑地道:「没事啦,谢绰他只是有点洁癖,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每次跟他出去吃饭他也会自己再擦一遍桌子,从某方面来说也是我们公司的打扫小精灵呢哈哈。」
闻言,徐羡茫然地看向谢绰,却见后者点了点头,淡声附和:「对,我有轻微洁癖,比较龟毛。」
这么一讲,徐羡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状作无意地岔开了这个话题,目光却仍不自觉地追寻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开关被堵上了,自从揭过那个话题之后,谢绰就再也没有去擦桌子和整理袖口,而后餐点送上来了,也没有馀力让他分心做其他事。
在把一颗炙烧焦糖鮭鱼寿司放入口中的时候,徐羡后知后觉地想,她这么在意这件事做什么?
明明与她毫无关係,而她本身也不是多管间事的性子,那她的过分关注是为了什么?
徐羡喝了一口麦茶,见对面两人在聊电子產业的相关议题,她抿了抿脣,心想反正也插不上话,便决定去洗手间一趟,冷静冷静。
过于奔放的思维应该被裁决,她没有多馀的心力去推敲他人瓦上霜。
岂料出了洗手间后,却在男女厕的交会处撞见了谢绰。
徐羡张了张嘴:「好巧,谢绰你也来上厕所啊?」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巧什么巧,两人本就在同一个空间用餐,会遇到多正常,何况每个人都会有生理需求,难道还能像在路上偶遇一样道一声「好巧」吗?今天整个人的智商都不在线,不知道是不是连续加班好几天给累的。
「来洗手。」谢绰却意外地解释道。
语声落下,徐羡反射性地把视线挪到他的手上,那是一双修长而漂亮的手,可指骨分明处却烙上了脱皮的痕跡,手掌中央也有因为过度摩擦而滋生的红肿。
徐羡心下一惊,方才的猜想愈加明晰:「你的手还好吗,怎么脱皮了?」
「没事,只是酒精喷过头了,不严重。」谢绰不以为意,却是不动声色地把手往大腿后方掩了掩。
「怎么不严重,手要好好保养的,何况现在冬天皮肤特别容易乾,你又常常喷酒精,脱皮到一定程度会受伤的。」徐羡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眸光一亮,「我有护手霜,你要不要擦一下?」
谢绰的「没关係」还卡在喉头,就见她从包包里麻利地掏出了一支护手霜,把他的手抓过来,往上头浅浅挤了一小坨乳霜。
挤完她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放开他的手:「抱歉,我一看到别人受伤就……是我衝动了,没经过允许就擅自碰你。」
「不会。」谢绰面无表情,却是重新把手伸到她面前,「擦吧。」
照理来说护手霜都挤上去了,他是可以自己抹的,可看到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时,徐羡还是鬼使神差地捧起来,仔仔细细地帮他把乳霜抹平、推匀。两者肌肤相触,在冬末的冷空气里交换体温,直至彼此之间瀰漫了草本温和丰厚的香气,她才缓缓收手。
方才的距离太过接近,徐羡心跳馀震难平,面色却自然如常:「这是快乐鼠尾草的香氛护手霜,名字很可爱吧?」
她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预期中的波澜,刚刚那种微妙的距离,却只有自己乱了心跳频率,而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儘管理智上知道这种态度对她来说是好事,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可那种想要让他臣服的慾望又跑出来了。
徐羡压制住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就见眼前人把手背搁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然后问:「为什么叫快乐鼠尾草?」
「因为闻了它会很快乐,应该说可以缓解焦虑和压力,消除负面情绪。」徐羡一边解释,一边也往自己的手上抹了点,每到秋冬她的皮肤总是会很乾,因此随身携带护手霜是必要的,「而且这种植物的名称来自于古拉丁文,是『净化』和『我获救赎』两个词的结合,很有趣对吧?」
谢绰一言不发地看着徐羡,听她继续道:「净化你的负能量,疗癒身心,带给你富含生命力的香气,从某方面来说不就是灵魂被救赎了吗?」
她将自己手上的乳霜给抹匀了,抬首对上男人沉寂的眼神,暖黄的灯光大片大片地倾落,碎光与浮尘飞舞,在她眼底映出星河千流。
谢绰后槽牙咬紧了些。
「你要照顾好自己的手,这么好看的手千万别糟蹋了。」她眨了眨眼,「我猜你估计听听就算了,也不会真的去买,这样吧,这条送你,脱皮乾涩的时候记得擦。」
徐羡把护手霜塞进他手里后便抬脚往前,走了两三步后又回头看他:「不对,应该说要尽量避免脱皮,能不喷酒精就别喷了吧,会恶性循环的。」
说完也没等他,便直接往座位走去。
谢绰凝视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再次闻了闻缠绕在手上的香气,清新的草本香穿透呼吸道进入肺里,那些烦躁和忧虑似乎也被稀释了不少。
他恍惚地想,快乐鼠尾草的意思确实是救赎。
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那句恶性循环不仅仅是在指所谓的「轻微洁癖」对于酒精的依赖,也是在说因为强迫思考而引发的强迫行为所造成的无止尽的抑制与焦虑。
她发现了他的隐疾。
她总是那么敏锐,那么善良。
不论是多年前被欺凌的少年时代,还是近期因为强迫症而造成的手伤,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发觉,并且予他伸出援手。
护手霜的重量盛在手中,那么的轻,却又那么的沉,就像他时常在黑暗里坠落的灵魂。
可她总是在救赎他,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每分每秒。
快乐鼠尾草的香气温柔地拥抱感官,渗进了每一寸毛孔中,与细胞贴合、交融,共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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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鼠尾草的英文俗名是clarysage,clary是由拉丁文的净化(clarus)演变而来,也有明亮清澈之意,而sage则是来自于古拉丁文,原意为isave(我获救赎)。
另外快乐鼠尾草的属名是salviasclarea,其中salvia源自于拉丁文的salvare,也是拯救和治疗的意思。
所以说这真的是一种特别可爱疗癒的植物,大家有机会去香芬或精油店的话可以留意看看>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