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多了,这还是杜文乐头一次开口与他交流,白苏瑾勉强压下心里的激动,继续微笑着询问:“文乐为什么喜欢哥哥?”
“哥哥……很好……温柔……”杜文乐断断续续的说。
“文乐和哥哥住在一起吗?”
杜文乐瘪嘴,很委屈的摇了摇头。
“那……文乐能经常见到哥哥吗?”
还是摇头。
男孩的表情可怜兮兮的,让白苏瑾有些不忍心问出下一个问题,但是他还是不得不问——
“……文乐离开家的那天……哥哥回家了吗?”
杜文乐愣住了,神情有些古怪。他的目光移开了,垂下眸子盯着白色的床单,像是犹豫了很久,最后狠狠地摇了摇头。
他的反应很不同寻常,很有可能是在撒谎。而说谎这种事情,发生在心思单纯的自闭症儿童身上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一般来讲,他们只会做出两种反应,说真实的事情,或者是什么都不说。
杜枫真是很厉害,居然能让一个像杜文乐这样的孩子为他说谎。白苏瑾忍不住在心里嘲讽,也不知道杜枫教自己的弟弟说谎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心虚不安。
“文乐,摇头的意思,是指你哥哥没有回家,还是指你不知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白苏瑾是心怀歉疚的。对于杜文乐而言,这等于是把一个可怕的事情放大了十倍来质问,甚至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
如果他只是一个医生,而杜文乐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的话,那么他是万万不会逼问自己的病人这种问题的。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医生,更是一个想要查出真相的人;而杜文乐也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病人,更是一个即将被判刑的凶案嫌疑人。
哪怕是会对杜文乐的精神造成伤害,哪怕是会惊吓到这个可怜的男孩,他也必须要找出真相,找到那个犯下案件的真正的凶手。
“哥哥……没有回家。”这六个字,杜文乐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的。
这句话一出口,白苏瑾的脸色变了,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想到杜文乐对杜枫的感情有这么深,深到可以逼迫自己的地步。他本来以为,若是施加些压力,杜文乐可能就会选择说出真话,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杜文宁愿让自己这么难受痛苦,都不肯把杜枫的事情说出来。
看起来,杜枫和杜文乐这两兄弟的感情,要比他想象的来的更加深厚。
杜文乐抱着头紧闭着眼睛,侧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的样子。白苏瑾叹了口气,从办公室拿来了紧急备用的镇定剂。
心理上的压力,有时候会造成生理上的痛楚,头疼是最常见的一种反映,此时就是如此,心理上的沟通缓解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只能借助药物的力量。
白苏瑾拉开杜文乐的袖子,想给他打针,却看到了让他瞳孔骤缩的一幕。
少年白皙的手腕上满是黑红色的伤痕,像是拿什么钝器一点点划出来的,伤口处的皮肤微微外翻着,血已经结痂了,只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擦痕。白苏瑾心底涌起强烈的不祥的感觉,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小心地把杜文乐身上病号服的扣子解开,这才发现这孩子身上竟然有好几处都有类似的伤痕!
白苏瑾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就想冲出去怒叱门外那两个白痴警察,问他们到底是怎么看着杜文乐的,竟然又让他受了伤。可是就在手握住门把的那一瞬间,他又停下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白苏瑾皱着眉看向杜文乐,又看了看另一边放着纸笔的小书桌,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支黑色的中性笔,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才发现上面隐约带着的暗红色的痕迹——是血。
不出意外的话,这支笔,就是造成杜文乐伤痕的元凶了,怪不得之前把笔递给他的时候,他会表现得那么排斥……
用一支笔来划破皮肤,造成伤痕。这种法子,估计只有遭到软禁、手里没有什么合手的利器的杜文乐才能做得出来,不,杜文乐也做不出来,做出这种自残行为的人,应该是那个躲藏在杜文乐身体里的“莫川”。
那个家伙,看起来的确像是个能狠心伤害自己的人,只是可怜了杜文乐,莫名其妙的就受了一堆伤……这样想着,白苏瑾不由得叹了口气。
像是心有灵犀般的,他本能的觉得莫川是有什么消息想要传达给他,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杜文乐是重大嫌疑犯,门口有两个警察把守,一般的医生护士都不得靠近,只有白苏瑾,因为是他的主治医生,才能每天都来看他,也才会留意到他的伤口。
这样做,基本上就能保证消息只传达给白苏瑾一个人了。
白苏瑾给杜文乐注射了镇定剂,看着他沉沉睡去,小心避开那些交错着的伤口,褪去了他的衣服。
和他想的差不多,莫川的确利用伤痕传达了一些消息,通过很隐秘的方式。
离近了看的话,几乎难以从那些纷乱的伤痕中看出端倪,但是若是退出几步,离得远一些的话,就能看出来几个歪歪扭扭的词语。
“杜枫”、“晚上”、“家”。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两个字——
“叶翎”。
熟悉无比的名字,意外地出现在了最不可能的敌方。白苏瑾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