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见贺止休拎着矿泉水从另一侧走来,唇角挂着似笑非笑,丝毫没有被骂滚的自觉, 甚至拧开瓶盖递给路炀:“喝点水降降火?”
路炀只觉额角青筋一蹦, 半点也不耽搁地重新阖上双目,惜字如金道:“不喝, 滚。”
贺止休眉梢一抬, 也不强求, 只拧上瓶盖俯身放在他身侧。
借着低头俯身的功夫,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笑问:“火气这么重,还疼啊?”
“……”
不提还好,陡然提起, 路炀只觉心中那股烧了一天的无名之火愈发茂盛。
他终于侧目扫去,视线比屋外的狂风暴雨还冰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字道:“你自己来试试看?”
“我错了, ”贺止休服输认错的尤为干脆,但紧接着他又给自己辩解:“但这事也不能全都怪我, 你突然说出那种奖励,哪个男朋友遭得住啊。”
他义正言辞道:“我只是犯了全天下alpha都会犯的错。”
路炀:“…………”
要是知道说完奖励之后,会被这人按在床上软磨硬泡折腾半宿,哪怕贺止休期末真的再拿个年级倒数,他也不可能再开口多说半个字。
四面八方无人发现这方寸之地的暗流涌动,路炀想抬腿给这人一闷踹的念头更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然而大腿只是轻微动作了下,内侧根部,某块难以言描的隐秘肌肤立刻蔓出火辣辣的擦痛,混杂着陌生的羞耻感,生生让他又把腿搭了回去。
贺止休敏锐觉察到男朋友脸色变化,不敢开玩笑了:“真那么疼?要不我背你去医务室看看?”
话音未落,男朋友一个死亡射线接踵而至。
贺止休立马意会:“那回寝室,我给你涂点药舒服点?”
体育课非必要是不允许回班以及回寝,更别说路炀现在走路都有些艰难,方才列队来体育馆时已经强忍不适了,这会儿再走,十之八九得被人看出不对劲来。
但要真让贺止休背,恐怕不用下课,乱七八糟的小作文能立刻传遍三班——甚至整个高二都不带歇的。
路炀虽然不在意他人眼光,但这种堪称社死的情况还是抗拒的。
当下他毫不犹豫拒绝道:“不回,下课再说。”
贺止休一眼看穿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也没多劝,只意味深长地冲他笑笑。
他放下水瓶,正想趁着起身摸一把男朋友,结果手刚伸过去,路炀立刻冷冷瞥来,警告道:“把手撒开。”
贺止休愣了下,顿时哭笑不得。
正欲说话,后方宋达探过头来:“说啥悄悄话呢你俩?嘛呢,不会真又吵架了啊?”
“是啊,”贺止休拎着那只摸空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意有所指地控诉道:“现在连碰都不让我碰了。”
宋达一头雾水,路炀彻底不想搭理alpha。
他转头看向宋达:“你不是在打球么?过来干什么。”
“哦,武子鸣说要来一局3v3,找你们组队呢,”宋达抛起手中的篮球,“来一局不?咱们仨还没组过队呢。”
路炀会打球,但兴趣不大,正欲拒绝,贺止休率先答道:“我可以,不过路炀就算了。”
“为啥?”
宋达想起刚刚地吵架,立刻紧张:
“不至于吧?你俩都搞上了还能闹的球都不让打?什么恋爱怎么谈的比当朋友还伤感情?别哪天真掰了那多尴尬——我不成了你俩的夹心饼干!?”
路炀:“……”
“放心吧达达,不会有那天的,就算你要当夹心饼,那也是我俩将来结婚穿黑西装,而你穿白西装当那唯一的伴郎兼百分之五十可能性的单身狗,”
贺止休故作安慰地拍了拍宋达肩膀,在后者跟随后半句逐渐愤怒起来的脸色下,缓缓解释:“路炀炀他身体不舒服,进行不了剧烈运动。”
宋达忍着被嘲讽单身狗的愤怒,反问:“干嘛不舒服,感冒啊?”
贺止休沉吟半晌,由衷诚恳地说:“是的,为了争取期末考上好名次,昨晚我们刻苦学习了半宿,累到肌肉拉伤了,所以我们来打吧!”
宋达当场被卷的“卧槽!”一声,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愈发危险地目光,被贺止休勾肩搭背拽着朝球场走去。
“刻苦学习”到肌肉拉伤的学霸坐在角落里旁观了半节课的球赛,在alpha毫无悬念地扣下不知道第几个二分后,他终于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窗外雨势淅沥,体育馆内热火朝天,打球的围观闲聊的都有,就连体育老师也在另一端给如火如荼的排球赛当裁判。
没有任何人注意这方寸之地。
路炀半阖着眼犹疑寸许,确认从这个角度老师看不见后,以极其缓慢地速度将双腿放平。
等大腿内侧的灼烧感稍微降下后,他才从兜中摸出手机。
打开浏览器,缓慢加载之后,跳出的仍旧是一直不曾关闭的国际赛报名界面。
通道关口上方是系统通过ip自动识别出的所在区域,下方则是参赛选手的个人信息报名表。
眼下从姓名年岁到联系方式,以及身份证号码,无一例外均填的满满当当。
路炀指尖轻轻向上一滑,界面即刻落至末尾。
蓝底白字的“提交申请”四个字暴露在空气中,于满目白色中变得尤为惹眼。
“决定去了?”
宋达声音陡然响起,路炀循声望去,只见发小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了身边,额上布满大片汗水,剧烈运动后声音都是喘的。
路炀随手摸了瓶矿泉水给他,宋达看了眼:“这不贺止休给你的?”
“不是,他给我的在边上。”
宋达低头一看,只见贺止休方才拿来的那瓶果不其然还原封不动放在原地;路炀手中拿的,则是他自己带来的。
“草,”宋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头一回觉得槽多无口:“你俩这对象搞得,我有点恐男了。”
“……”什么玩意儿?
路炀无语:“滚,不喝拉倒。”
“喝喝喝喝喝,白来的我还能不喝么,”宋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夺过矿泉水,拧开灌入一气呵成。
大半瓶水下肚后,他才转回话题,朝手机方向努了努下巴,揶揄道:“昨晚还说考虑呢,今天就考虑好了?”
昨夜寝室门口临别,宋达那句疑问后,路炀只模棱两可地回了句再说吧,他便不再多问。原以为按照路炀性格,这事基本等于要被搁下了。
未料此时空白的报名界面已然被填满,就差直接提交了。
“差不多吧,”
短暂缄默后,路炀低头看向手机,待机屏幕自动变暗,他轻轻一点,唤醒亮屏,把按钮重新召回现实。
他声音清浅,听不大出情绪:“还是想试试再说。”
宋达盯着他看了会儿,忽地啧啧咂舌道:
“认识你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你犹犹豫豫的,想去就去吧,最差也不过挨一顿骂被追着一顿打么?兄弟我早就身经百战了,不丢人哈!”
“那倒是,”
路炀缓慢翘起一条腿压上另一条,意味深长道:
“被追着满小区狂奔,最后被一尺子抽中手背、当场跳进粪池里喊自己残疾了往后要靠吃屎度过余生的辉煌经历,也不是谁都有的。”
宋达:“………………咱们下课咱们就回教室立字据,从此断绝情谊老死不相往来了谢谢!!”
路炀用鼻腔哼笑了声,拧开矿泉水抿了口。
“诶,不过说真的,”
片刻后宋达拧上手中的水瓶,百无聊赖地抛着玩:“哪有人真的可能一辈子半点险都不冒的呢?那也太不真实了。”
路炀没吭声,寸许才点点头:“确实。”
“想好了就试试吧,就像当初你对我说的,努力了尝试了,不管失败还是成功,都是最勇敢最牛逼的那个,”宋达接住水瓶,看着透明水流在塑料中卷成一股微小的龙卷风,笑道:“我牛逼过一回了,不后悔。现在轮到你了。”
他哑声说:“别后悔啊路炀。”
远处哨声尖锐高昂,贺止休在后方排球扣杀得分的激动尖叫中,踩上篮板,跃起,灌入,篮网震颤,球鞋摩擦,此起彼伏的卧槽响彻整个体育馆。
路炀在喧闹中低低嗯了声:“不会。”
宋达紧绷的唇角终于放松,他哼笑一声,再次抛起水瓶。
“要我看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你又不是辍学去参加,搞不好到时候拿个世界冠军回来,招生办一看卧槽这么牛逼,连高考都不用你参加了,直接稳妥保送呢?”
路炀放下水瓶,欠揍道:“不用拿冠军我也可以稳妥保送。”
“……”
啪嗒一声矿泉水被接了个空,宋达无能狂怒道:“你不是跟贺止休谈恋爱,你是跟他拜师学艺学习怎么顶嘴的吧!?”
“顶嘴?顶什么嘴?”
这时在球场上耍足了帅的贺止休顶着满头热汗走来,他俯身捞过路炀手中的水,极其自然地灌了口:“说什么呢?”
“……说你俩这恋爱谈的够互补的,很牛逼哈!”宋达瞅着眼前两人,莫名涌出一种流浪狗路过却被无辜踹了一脚的憋屈感。
为了防止alpha又臭不要脸瞎嘚瑟,他立刻转移话题:“你也不打了?”
“不打,武子鸣球风太脏了,”贺止休罕见露出几分嫌弃:“抢球的时候居然试图用放屁来吓退对手,姚天蓬在后面下腰被崩了个正好,现在正搁那里吐呢。”
果不其然只见远处球场局势已停,姚天蓬正撅着屁股跪趴在篮板下方,伴随着周遭一阵阵丧心病狂的爆笑与武子鸣羞耻的哀嚎,发出一个接一个撕心裂肺地干呕。
场面滑稽至极,连远处正给排球赛当裁判的体育老师都望了过去。
“幸好我反应迅速远离及时,不然我就脏了呢,”
贺止休拧上瓶盖将水放回,低头正好也看见屏幕,他不仅挑眉:“你就这么放在这里,很危险啊路炀炀。”
路炀正看姚天蓬的笑话,闻言眉梢一扬:“怎么危险了?”
“我会很想按下去。”贺止休一本正经地问:“确认申请,我可以按么?”
路炀唔了声,仰头将后脑勺抵在墙上,懒洋洋地说:“你试试。”
这下轮到贺止休愣住了:“真让我按?”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按不按?”
“不是,你等等,”贺止休哭笑不得,干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你这样我不敢动了啊路炀炀,你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