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妙如滑板店经营的一般,但因为入圈早,资历深厚且性格豪迈的缘故,圈内人脉尤其的广。
上一届甚至与市内的主办方都有些关系在,也因此在池名钧意外发生之后,才能尤为迅速的将闲言碎语制止下来。
但明面上的压住了,私底下的嘴却管不了,依然无可避免地被当时的路炀听见。
大概是深知路炀心底潜藏的执念,也生怕勾起对方过往那段记忆,因此这回濒临举办,除却曹卢围那一次之外,周妙如几乎从没提起过相关话题。
但不提不代表她就没有参与。
因此如果周妙如都没有完全否认这条来源不明的小道消息的真实性的话,那几乎意味着最终对omega的禁赛可能性至少高达五成。
一墙之隔的网咖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伴随着隔三差五的呼喊,与空无一人的求生楼道形成鲜明反比。
路炀转身踏入窗户边侧一处光照不到的角落,缠绕的围巾被拉开寸许,寒意灌入领口,将脖后那处敏感的肌肤吹得激起一道细微寒毛。
路炀屈指在上头轻轻一模,毫无意外地摸到一处熟悉微凸,如平地拢起的小山包那样,埋在肌肤之下。
——其实是即便用手触碰、也可以猜出那是肉眼看不出的曲线,但路炀还是不受控地沉下目光。
“我知道了,回头转告他,”
路炀收回手,冰冷指尖上嗅不见丝毫气息,那个于beta而言终其一生都是未解之谜的信息素尚未出现,也不知会不会、亦或者何时出现。
他随手揣入衣兜中,才又说:“谢了周姨。”
“就这么点破事说个屁的谢,”周妙如失笑道。
转而她又不知想到什么,欲言又止片刻,还是话音一转,略显迟疑道:
“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路炀,为你妈想想,那一场意外,她或许比你更要不好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再等等吧,至少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再说。比赛不是只有这一届,时间很长,你还有很多次机会,池子泉下有知也会赞同的,你说对吧?”
前方楼道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迎面而上的工作人员显而易见没料到这会有人,拐进门时不自主用余光打量了眼路炀。
少年站在阴影中,黑发将肌肤衬的格外瓷白,在这天寒地冻的南方仿若一捧突兀的雪,出奇抓人视线。
却又在对上目光的瞬间,难以抑制地意识到对方每一处都是冷的。
路炀面无表情地回视,直到对方回过神连忙收回视线离开后,才收回目光。
他捏着手机转过身,在对面周妙如疑惑的追问下,终于浅声开口:“应该吧。”
周妙如似乎还想说,但紧接着路炀再次开口:“我到学校了,改天过去看你。”
果不其然周妙如瞬间被转移注意力,立刻道:“得,好好学习啊,等你期末再拿个第一,我请你吃海鲜大餐。”
路炀眉梢很细微地一扬,漫不经心道:“那你可以先准备着了。”
“……靠,”
周妙如愣了两秒,没忍住笑骂道:“得亏咱俩隔代,否则你这态度当年我得联合池子一起给你套麻袋一顿捣——太气人了。”
路炀嘴角勾起一丝很浅淡的笑意。
通话挂断后,他并没有着急离开,方才上楼的工作人员彻底消失在网咖,楼道恢复寂静,一时之间耳边独剩长风贯穿耳畔的细微杂音,与楼下远方不知从哪个望不见的角落传来的孩童喧闹与父母斥责的动静。
“——比赛不是只有这一届,你还有很多次机会。”
“时间还很长。”
……
恍然间周妙如方才的话语再次不受控地浮出大脑,路炀手肘压在窗沿,任由风将他额发吹得向后飞舞,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终于回过神,冲下方袅袅升起烟雾的煎饼果子摊长吁了口气。
——时间确实还很长,可留给他的却不多了。
咣当!
窗户被重新拉合,路炀揣着手机转身踏回网咖,结果刚走到无烟区,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聒噪的喧哗声。
“卧槽不好意思啊兄弟,我真不是故意的,”
只见隔壁位置上,那位方才一小时游戏能有五十分钟对着耳机没完没了絮叨的男生,此刻难得无视了开到半途的游戏,挂着耳机满脸歉意道:
“对面有个傻逼打野突然窜出来抓我,一激动忘记了我还有泡面放在手边——你没事儿吧?烫到了没有?”
贺止休正悬着手甩去手背上的汤汁,明明脚边就是满地狼藉,他却出乎意料的心不在焉,闻言顿了下才缓慢回过神。
正要开口回答,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只见方才捏着手机不知去和谁打电话的路炀陡然走来,拧着眉率先问:“怎么回事?”
男生显见对路炀这个邻桌还有印象,大概是出于闯祸后的罪恶感,他率先出声解释:
“就我刚刚打游戏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泡面,差点把你东西淹了,结果这位兄弟路过,帮忙拦了下,但没拦住还是把面打翻了……不好意思啊哥们,这地方坐不了了,要不你换个位,我给你出钱换机!”
男生态度格外诚恳,话落的同时立刻站起身,捞起手机转头就要冲不远处闻声赶来的网咖老板表述情况。
然而路炀却没空搭理他,在贺止休准备收回手前,一把捞过那只手,拧眉道:“烫到了?”
“嗯?”贺止休顿了下,才说:“哦,刚刚不小心被泼了下,油滋滋的。”
他表情一派轻松,还生怕路炀担心,主动解释道:“没事儿,擦一下就好。”
然而那盒泡面是刚沸水状态冲泡的,陡然被泼,饶是再皮糙肉厚也得红肿一片。
路炀拧着眉冷冷一瞅贺止休,在对方抽回之前,率先抬眼看向迎面走来的老板:
“洗手间在哪?”
·
哗啦——!
水流从水龙头湍急而出,路炀盯着贺止休,一连冲了足有十来分钟,眼见再继续下去,再火气十足的体质也得被冻得指尖失去知觉后,他才主动抬手关上水龙头。
紧接着路炀又捞过这只湿漉漉的手,手背上的红肿跟方才相比消了大半,但还是因为紧急降温的太晚,此刻仍然不可避免地残留了挺大一片红色的烫伤痕迹。
“没事儿,看着红而已,没多疼,”
贺止休抽回手甩去手上湿漉漉的水迹,旋即一转头就对上路炀冷若冰霜地脸庞。
他不由心下一热,极其手贱地伸指戳了戳男朋友的脸颊:“别担心,烫一下而已,没这么娇气。”
“滚,”路炀冻着脸拂开这人作乱的手,冷冷道:“鬼才担心你。”
贺止休张口就来:“我不允许你这么辱骂自己。”
路炀:“……”
“我刚刚应该捡起地上那桶面再给你来一下才对,”
路炀深吸一口气,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中强行忍住了给这人一脚的冲动,转而从兜中掏出一管烫伤药膏,没好气地冲贺止休一扬下巴:“手给我拿出来。”
贺止休乖乖伸手:“怎么随身带这种东西?”
“刚问老板要的,”路炀拧开盖子,又拽着贺止休走到边上的小空地,才往那片难以忽视的红肿位置挤上一坨药膏。
贺止休嘴上说着没事,真的再碰上时,失去冷水镇痛后针扎般炙热的痛感立刻汹涌而上。
路炀指腹贴上的瞬间,他几乎条件反射地蜷缩了下手指。
“现在知道疼了?”
路炀由下至上地瞟了这人一眼,冷冰冰道:“百来度的沸水泼到了不知道赶紧来冲水降温,杵那儿发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贺止休眼错不眨地对上男朋友的目光,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想你。”
路炀:“……”
虽然早已习惯了alpha隔三差五来这么一下,但陡然大庭广众听见这么句,路炀差点没直接咬到舌尖。
“你是不是欠?”
顷刻后路炀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皮痒了直说,出去我就可以给你一顿揍。”
“那不是你问我在想什么吗,我如实回答而已,”
贺止休故作无辜的曲起指节抵住路炀掌心,轻轻在那毫无意外冰凉的掌心里蹭了蹭,直至男朋友的神情愈发冷硬,他才终于闷笑一声,不敢开玩笑了:
“主要刚被泼到的时候确实没感觉很疼,我以为没事,就懒得过来;再说你东西不是都在那,人又不再,我怕待会谁过来顺手就给你拿了。”
事情还挺多,路炀木着脸瞟他:“店里有监控,而且几个笔记本,拿了就拿了。”
贺止休却道:“不是还有个u盘么?”
路炀抹开药膏的手一顿。
“刚看见显示器上插着,”贺止休又问:“是你的么?”
路炀面上不受控的划过瞬间迟疑。
贺止休敏锐的将其收入眼底,然而却不知道这份迟疑源自什么;
但不等他细究,这点极其细微地情绪在路炀脸上稍纵即逝,眨眼睛少年又恢复一如既往的模样。
他淡淡道:“是我的,来下载点东西。”
“下载什么?”
“学习资料,”路炀顿了顿,又说:“前几年的各省高考卷子,之前找到了个压缩包,顺便一起下了。到时候整理完给你一份。”
贺止休颇为意外地一扬眉:“那宋达呢?”
“……”
路炀本来想说他目前那成绩打给他也是浪费打印纸,但紧接着又想起昨天那一通堪比呼死你的发狂程度,还是改口都说:
“……他要就打吧。”
“哦——”贺止休眉峰一扬,故作失望道:“我还以为我是唯一呢。”
时至今日,路炀已经彻底习惯了贺止休隔三差五就要散下赖德性的劲儿,简直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对方。
他仔细涂完最后一点,拧上盖子,旋即冲着alpha那双指骨分明的修长五指施力一拍,冷冷道:
“少在这儿发癫——待会下楼找药店买一管,回去按时涂,过两天应该就没事儿了。”
“你帮我涂么?”
仗着四下无人,贺止休反手拉住路炀即将收回的手:“就像上次我手磕伤了的时候,你每天帮我消毒换药那样。”
路炀顿了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之前揍了曹卢围之后手擦伤的事情。
当初砸出的伤口与地板蹭出的血痕早已愈合,光影之下看不出半丝痕迹。
alpha生着薄茧的掌心难得冰冷,他紧握着路炀指尖,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那时候说滑板的国际赛要开始了,你会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