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厉行。”借着酒意,路池雨大着胆子直呼他的名字。
“怎么了?”周厉行丝毫不介意他的大胆,反而觉得喝了酒之后的路池雨很可爱。
路池雨看着他,特别认真问:“你为什么愿意带我回同仁?就只因为我想留你吗?”
周厉行眼神清明,他淡淡说:“你不是说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如果是别人,你也会带他回去吗?”路池雨不依不饶地问,可是问过后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太傻了,一点儿都不潇洒,他只能自己找回个场子,无奈笑道,“算了,这个问题也不重要,总之,我想告诉你,还能和你走一段路,我很高兴。”
周厉行沉默着看向他,路池雨说话时嘴角强行挤出来的笑容让他怎么看都觉得心里不舒服,他想,路池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他总是热衷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在外表之下,只留给别人一个积极向上的形象。
“池雨,你不累吗?”周厉行叹了口气,伸手在路池雨的脖子上揉了一把。
路池雨瞬间像是被捏住后脖领的猫,浑身僵硬了起来,他下意识反问:“啊?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你总把自己的情绪压抑起来,这样不觉得很辛苦吗?”周厉行看着他,眉毛微皱,他低声说,“池雨,因为是你,我才愿意带你回去,去看看我的世界。”
路池雨被他的话惊讶到,半晌没接上话,他觉得很奇妙,周厉行好像总能一眼看穿他,他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在纠结什么,就连他强装的镇定和笑容在周厉行的面前都会被逐一撕碎。
终于走到兰生前庭的门口,在满天的星光下,路池雨瞪着一双如孩童一样懵懂的眼睛看他,周厉行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路池雨的眼角,他忍不住想,为什么路池雨都快三十岁了,可是眼神却还能这么干净清澈。
他本想抱抱路池雨,可又觉得太冒昧,毕竟他们之间现在的情况,每往前多走一步都是意义深重。
最后,周厉行只伸手拍了拍路池雨的肩膀,一个没那么多暧昧却又让人很安心的动作。
他说:“池雨,在我这里,你不用刻意隐藏自己,只要你在青海一天,我就陪你一天,等什么时候你想离开了,我也一定会去送你。”
“你是自由的。”
路池雨被他这一席话惹得鼻子一酸,他忍不住去想,人们都说喜欢是自私的,是有占有欲的,可为什么周厉行却能这样伟大无私。
如果说不喜欢,他为什么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陪着他,还愿意带着他去看他的世界。
可如果喜欢,周厉行又是如何让自己能做到这般理性又无私,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把自己的位置放得这么低,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愿意给他来去自由的权利。
路池雨反复摸着手腕上周厉行给他的那串檀香佛珠,就像是摸着周厉行的心,直到骨节生疼,他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周厉行说:“我知道了。”
回到房间,路池雨先是忙碌一通,他把所有行李打包装好,又叫上林奇打了好几局游戏,等到终于把林奇这个夜猫子也熬得受不住叫唤着要去睡觉了,他却始终心烦意乱,睡意全无。
路池雨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都是周厉行看着他的模样,还有他的那句,你是自由的。
路池雨越想越恼火,周厉行这一出以退为进倒是把他给拿捏住了,什么叫他是自由的,这话看似把主动权都交到他手里,可实际上却总让他质疑,周厉行压根就没打算过和他有什么未来。
可这种矫情想法,路池雨连去找周厉行倾诉一顿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自己都没办法笃定说,他们能有个稳妥未来。
一段萍水相逢的缘分,心动能代表什么呢?他能像何曼那样舍弃掉自己原有的社交圈子和工作义无反顾留在这里吗?路池雨想到家里日渐衰老的父母,再想到自己的工作,他就怎么都说不出保证能留在这里的话。
易地而处,他自然也没立场去要求周厉行为他放弃这里的一切,周厉行是高原的风,是山谷间的月亮,只有在这片土地上,他才能自在做他自己,路池雨没办法那么自私地把月亮摘下来,更何况,在这段关系中,他怎么想都觉得,是他对周厉行上心更多,他没那个勇气去要求周厉行。
路池雨想来想去,只觉得他和周厉行这段关系已经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中,他们就像是一场限时的美梦,可梦终究有醒来的那天,他这次能把周厉行留下来,那下次呢?
更何况,他也是迟早要离开的。
那么在离开前,和周厉行有关的东西他又能剩下什么呢?一串佛珠,一张唐卡,还有一些零散破碎的记忆。
路池雨烦得后脑勺开始跳动着疼痛,他用手狠狠地拍了两下,反而耳鸣也越发严重了起来。
这种耳朵里像有无数根弦在嘶叫的感觉很熟悉,这是他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在医院里的日常,当他从事故现场的爆炸声中醒来后,每天就是趴在医院的病床上,一边承受着后背烧伤带来的疼痛,一边忍受着爆炸带给耳朵的冲击和不间断的耳鸣。
起初他很烦躁,无论是队友死讯的悲怆还是这具残破身体带给他的挫败感,都让他烦躁得恨不得了结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