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得细皮嫩肉的,不是小白脸能是什么。
落后一步的卫臻上前掏出身上的令牌,居高临下的像是在看什么死物,抬腿踹向林子富膝盖骨,“大胆,面见陛下居然不知行礼。”
“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敢骂陛下是‘姘头’,本官都不知道是该夸你一句勇气可嘉,还是蠢笨如主。”卫臻手中剑一挑,乌纱帽滚地。
膝盖骨吃疼,扑通一声跪砸在地上的林子福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着气质冷肃矜贵的男人会是金銮殿上那位,可那通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好像也只有那位才能解释得通。
“下官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是下官眼拙,下官该死,还请陛下赎罪。”眼泪鼻涕齐流的林子福一边说,一边用手往自个脸上抽巴掌,几个巴掌下去,本就圆润的脸更是肿了一圈。
今天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他的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刘月娥的眼泪像断了弦的珍珠往下滚落,我见犹怜,“陛下你终于来了,你都不知道妾身刚才有多害怕,生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裴珩对她的哭泣视若无睹,步伐坚定的走向宋嘉荣,满目担忧浓得是化不开的春愁,“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哪里,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眼眶因愤怒缠满猩红血丝的宋嘉荣冷漠地抽回手,红唇轻扯带着讽刺,“陛下好心关心民女,民女可承受不住陛下的关心,要不然你的妃子们一个两个都恨不得把民女剥皮抽筋点天灯。”
裴珩慌了的攫过她手腕,“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来岐黄班,我对你的关心从来没有作伪,一切都发自于我的本心,我可以像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四目相对间,觉得厌烦的率先移开。
宋嘉荣冷笑的抽回手,“行,陛下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草民哪里能置疑。”紧接着,她又话锋一转,“不过草民确实有冤情要伸。”
哪怕她的出生在肮脏,不纯,被所有人所不耻,她也不允许别人用这个当理由侮辱她的父母,成为攻讦她不配学医的理由!
“陛下,你难道忘了臣妾才是你的妃子!”刘月娥从裴珩出现,在到他坚定不移的走向宋嘉荣的那一刻,心态彻底崩了,嫉妒像淬了毒液一样疯狂燃烧着仅剩不多的理智。
“宋嘉荣大逆不道挟持宫妃,还划伤了妾身的脸,不知廉耻以女子之身入岐黄班,陛下你就应该直接把她处于死刑!”
裴珩冷冰冰地睨她一眼,那一眼里有警告的森冷,目光扫向越来越多围在岐黄班大门外的人,上前一步,沉声道:“既然你们都有冤要伸,今日朕在这里,你们有什么冤情大可说出来,朕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偏袒其中一人。”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第71章 除了她,谁都不可以
裴珩望向宋嘉荣, 喉结几番上下滚动才忍着把人扣在怀里的冲动,“你有何冤屈,尽管说来, 但凡你说的是事实, 朕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的话,分明是在单方面偏袒,一些惯会投机取巧的人已经猜测他们二人的关系。
要不然那么一件小事,如何能劳烦圣上亲来,言语间更是明晃晃的偏袒。
一时之间,大家看向宋嘉荣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暧昧的桃色,更把她之前的努力全盘否认。
好像女人无论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再大的成就, 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儿男人, 最后都会变成是依靠男人上位才获得的成功。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卑劣的说服自己比不上他瞧不上眼的女人。
别人都能看出来的,明目张胆的偏爱,宋嘉荣又怎会看不出来,但她丝毫不被流言蜚语所压垮的挺直脊背,“民女确实有冤要审, 民女要状告宫中的淑妃娘娘恶意散播民女家私,以天子………”
宋嘉荣状告的话尚未说完, 就被刘月娥连高声打断, 眼睛里是淬了毒的阴戾,“呵, 你有何冤情可审, 难道是本宫污蔑你父母是姐弟□□不成!自己父母不检点, 罔顾人伦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来, 本宫怎么不能说, 本宫不但要说,本宫还要把此事大肆宣扬到天下皆知,让别人知道昔年为人人所称赞的宋太傅到底是怎样一个罔顾人伦的畜生!”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立马用眼神谴责起宋嘉荣,像是瞧见什么脏东西。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位以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且在洪灾爆发后捐出全部身家而出名的宋太傅居然是和个亲姐私通的畜生,要知道有百姓感念他的丰功伟绩,又怜他英年早逝,特意于城外给他立生祠
有刘月娥提前安排好的人,乘机煽风点火,“我就说普通人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原来是姐弟□□生出来的脏东西,怪不得满身都是不正经的狐媚子样,咱们可得离她远一点,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脏病。”
“你别说,要是她娘也生得和她一样漂亮,难怪当弟弟的会忍不住对姐姐下手,生得那么漂亮的,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啊,反正换做是我,我肯定忍不住。”
“亏我前几天还去拜祭了宋太傅,如今想来,我真是宁可把贡品拿去喂狗都不给这种畜生。”
“你们胡说,我师妹才不是这样的人!”淹没于人群中的谢玄衣再也听不下去那些刺耳尖锐的言语,冷沉着一张脸挡在师妹面前,“你们刚才说的话,可知道犯了大晋律法中的侮辱诽谤罪!”
“即便师妹的父母私德有亏,难道就能抹除掉他们曾经做过的好事,你们受到的好处。这样的你们,跟农夫与蛇的蛇有什么区别!”
谢玄衣的维护非但没有起到平息,反倒是往烧得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一滴清水,炸得油花四溅。
有人忍不住龌龊邪恶的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小白脸啊,表面上是和他师兄妹的关系,谁知道背地里是是不是那种情……啊!。”
“啊!”
众人只闻一声惨叫,在定睛一看,空旷的地面上突兀的多出了一条鲜红的舌头。
而舌头的主人,正是前面造宋嘉荣,谢玄衣黄谣的男人,动手的人则是看着就公子如玉的君主。
“他有句话说得对,按照大晋律法,空口白牙污蔑者,造谣妇女,辱人清白者,皆犯了侮辱诽谤罪。”铁青着脸的裴珩收回沾血的长剑,声音冰冷得没有人的质感,“把在场的造谣者抓进大牢,犯此罪者,处三年牢狱,拔舌之刑。”
此刻的裴珩不敢去想,他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又听了多少难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前面骂得最凶的人瞬间哭爹喊娘的求饶起来,他们只是想来看个热闹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换来自己三年的牢狱之灾,以及拔舌之苦!
也有人庆幸,幸好自己忍着没有说,要不然指定也成为了其中一人。
宋嘉荣感动为自己出声的师兄,因为这件事本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我父母做错了事,可他们做错的只是私德上一事,我在这里问诸位一声,我父亲在为官的那些年里,可有做错过什么,又曾多拿过民众的一针一线。”
她不否认自己的父母做错了事,但不能因为一个好人做错了一件事,就要扼杀掉他做过的所有好事!
刘月娥只觉得嘲讽,“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说,坏人只要做过一件好事,就能洗白掉他做过的恶了吗,难不成因为他是个大善人,所以他强迫自己女儿,姐妹和他通/女/干就是一件正确的事,要真是正确,天底下岂不是乱了套。”
裴珩眉头皱起,“谁和你们说宋太傅和他亲姐之间存在不伦恋情。”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刘月娥手指指向宋嘉荣,唇角轻勾,“至于证据,不正是他们罔顾人伦生下的………”
刘月娥口里得意洋洋的“杂种”两个字还没骂出,就被裴珩扫过来的一眼定在原地,慌了神。
那是怎么恐怖的一个眼神,仿佛她在多说一个字,下一刻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捏断自己的脖子。
指尖捻转白玉扳指的裴珩眸光泛冷,属于帝王的气场全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只想跪地臣服,“谁告诉你们她是姐弟不伦恋中诞下的,她的生父是在击退匈奴北下战役中以身殉国的莫昭君莫少将军,生母是昔日宋太傅胞姐,莫将军与宋氏之间并无任何血缘关系,她又如何成了你口中姐弟□□的腌臜血脉。”
“当年宋小姐和莫少将军相恋后,两家已经交换过婚帖,只待二人来年开春成婚,谁料十二月份边关告急,莫少将军自请披甲奔赴沙场,此时的宋小姐已有三月之久的身孕,后面莫少将军马革裹尸,宋小姐承受不住打击致使精神错乱,认为是自己弟弟宋太傅害死了她的心上人,腹中骨肉也是宋太傅强迫而来。宋太傅知道家姐接受不了莫少将军去世的打击,也担心家姐清醒后会随着一同去了,对于家姐的辱骂,冤枉也不解释,只是默默的把真相掩饰,为此一直不曾娶妻。朕没有想到,如同宋太傅这般清风明月,至臻至善的人,会成为你们口中姐弟□□的畜生。”
他的声音并不洪厚,也非尖锐拔高,却像一把强有力的锤子敲碎了宋嘉荣以为的混沌真相不过是假象。
她就像是一只刚刚落地的雏鸟,迷茫又不知所措。
原来她不是姐弟□□的产物,她的出生并非错误,相反她也曾被人期待过,爱着,她也不是恶心的怪物,她身上留着的血也不肮脏。
扯着嘴角想哭又想笑的宋嘉荣抬手一摸脸颊,原来先前冰冷的触感是泪水滑落脸颊,并非天上下雨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掩瞒了你真相那么久,还让别人用你的身世围攻你,让你受到莫须有的痛苦。”裴珩长臂一伸把他的小姑娘抱在怀里,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轻轻拍打着她背部,像幼时多次哄她入睡一样。
“要是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哭出来会没有那么难受,哭泣也不是小孩才有的权力”。
没有推开男人,任由他抱着的宋嘉荣哑着声音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要不是今天真相揭露出来,她只会一直认为自己是父母姐弟□□的产物,像她这样的怪物就不配得到爱,得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她就应该一辈子待在阴暗的,见不得阳光的角落里自生自灭,最后成为一个真正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对不起,是我的错。”满心悔恨的裴珩明白此刻再多的解释都是无用的苍白,只能用力的报紧她颤栗不止的身体,因为错误的本身在他。
当年他派人查出真相后,第一时间就想要去告诉她,可每一次他才起了个头,她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一样捂着耳朵大喊大叫,无论他怎么说都不愿听,他也试过用写信的方式告诉她,让其他人用话剧,闲聊的话题提到她面前,可是每一次她只是看了个开头就再也没有看下去,还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并出现自残的行为。
他那个时候就应该强硬的告诉她,哪怕她不愿意听,也不会发生今日之事。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功臣之后!她分明就是姐弟□□生出的杂种!”瞳孔猩红似毒针的刘月娥不可置信的咆哮。
“就算你是陛下,你也不能颠倒黑白,包庇一个血脉肮脏的人!万事要讲究证据,陛下应当比我们都清楚!”她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能彻底把宋嘉荣赶出上京,让她永远都不敢踏入上京半步,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遭人指指点点的把柄,怎么能允许别人告诉她是假的!
宋嘉荣非但不是姐弟□□生出的杂种,而是功臣之后,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裴珩温柔的安抚好怀中的小姑娘,抬起头时,眉眼间锋利得像缀满霜雪,深沉如墨的眼神带着嘲弄,“证据,朕怎么会没有。”
他话音刚落,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岐黄班大门。
随后从马车里走下一男一女,一些旧人一眼就认出,那两人正是莫大将军和他的夫人。
“莫将军,是你回来了吗。”有人颤抖得热泪盈眶的问。
当年匈奴北下烧杀抢掠,战火一度烧到上京时,是莫将军自请全家镇守阳城关,并立下,匈奴一日未除,何以见龙颜。
昔年离京时战袍萧杀,眉眼俊朗的莫老将军如今归来已是两鬓染霜白,不变的仍是那挺直的脊背和那双坚毅果决的眼。
莫老将军撩袍上前,屈膝跪下,“微臣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裴珩上前扶住他,“将军不必多礼,因为此事兹事体大,需要爱卿作证,朕只能麻烦爱卿千里迢迢跑过来一趟,倒是辛苦爱卿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并不认为辛苦,何况久未回京,也实感谢陛下让臣回京。”
裴珩和他君臣寒暄几句后,随即低下头,附在宋嘉荣耳边轻声慢语的问,“荣儿,可要见你的祖父,祖母一面。”
手指头紧攥着男人袖口不放的宋嘉荣鼻翼抽搦的抬起那双似朦胧白雾掠过,露出澹澹水面的鹿眼儿,睫毛上垂挂的泪珠欲落不落,似狂风暴雨下枝丫纤细的一朵芙蓉花。
她松开攥紧他的手指,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宋嘉荣刚抬起头,一直把视线落在她身上的莫老夫人又惊又喜道:“你是嘉荣是不是,你生得简直和你娘亲一模一样,不过你的鼻子生得像你爹。”
“我………”唇瓣翕动的宋嘉荣对上老人慈爱得不似做伪的眼神,连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眼眶泛起一圈红意的莫老夫人看出她的窘迫和不安,上前拉过她的手,满脸愧疚,“傻孩子我是你亲祖母和亲祖父啊,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都怪我们当年离开上京的时候没有带上你娘一起走,要是当时没有听宋太傅的话,你娘也不会早早的去了,我们也不用委托陛下帮忙照顾你。”提起当年之时,莫老夫人便是止不住的叹气。
“你们,真的是我的亲人吗。”宋嘉荣看着握住自己手不松开的老人,她的心脏像是被钟摆重重地捶了一下又一下,不疼,就是又酸又胀得难受,因为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情绪,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调节,处理。
她渴望像别人一样拥有亲情,可是当她所求的亲情出现了,她反倒变得患得患失,畏手畏脚起来。
因为她怕,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梦,梦了过无痕,只余她一人在沼泽地里艰难挣扎。
也害怕这一切会不会是他为了帮忙洗脱自己那卑贱得令人不堪的身世,故意做给世人看的一出戏,归根结底是她对产生的不信任。
拳头攥得手背青筋突出的刘月娥仍是不信的咬牙切齿,“妾身明白陛下你对宋嘉荣心有偏袒,可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给她立一个出身高贵,而肆意欺骗我们这些人,从而掩藏真相,还让莫将军千里迢迢从阳城关里赶回来,只是为了陪你演一场无聊的祖孙相认的戏码!”
假的,这一切肯定都是他为宋嘉荣那个贱人伪造出来的身世!
忍不住笑出声的宋晏之前认为贵妃娘娘蠢,没有想到天底下比贵妃娘娘蠢的大把有人,毫不留情地讥笑道:“淑妃娘娘你没发现,宋老夫人的一双眼睛同宋大夫生得极为相似吗。”
“永安年间曾爆发过一场巨大的水患,宋太傅任命为安抚司,此去一忙便是一年多,算起来还是莫将军奔赴沙场后一个月才回来,宋大夫是在来年六月份出生,从时间上来算,如果宋大夫真是姐弟□□生出的,那她应当一位早产儿,可事实上宋大夫是在足月出生,无论是太医院还是户籍上面都有记载,从时间里都对不上,又何来的姐弟□□一说,果真心是脏的,看什么都脏。”
如果说世人是盲目的,不讲理的,可盲目追随的大部分是小众,清醒的人依旧占了大半。
特别是前面跟着小声骂过宋嘉荣,宋太傅的人皆是羞愧又难堪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把自己装成鹧鸪。
“你说是就是,谁不知道这些都能作假,如果她真是莫家的血脉,为什么那么多年来他们都不回上京看她,偏偏在事情爆出来的时候回来了,这不是有鬼又是什么。”哪怕所谓的真相赤luo的摆在刘月娥面前,她仍是不会承认,只会强词夺理。
阴谋!都是阴谋!
她向来以自己的出身比宋嘉荣高贵而自居,又怎会允许她的身份高贵过自己啊!
莫老夫人气得脸皮子直抽,手中拐杖重敲,“我们莫家奉命镇守阳城关,无召不得私自入京,难道你连这些道理都不懂吗,我们莫家虽然没有回京看望孙女,可是我们每年都会送礼回来,同陛下往来书信询问孙女在上京过得如何!可笑我们莫家世代忠君爱国,在你眼中竟成了为功名利禄,乱认他人子女为孙之人!”
刘月娥依旧嘴硬,“谁知道你是不是啊,反正好赖都让你一张嘴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