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你好吗。”那天过后,谢玄衣翻来覆去想着这个问题,生怕他对她不好。
可,若真是待她好,他们二人又怎么会走到和离那一步。
“他吗?”宋嘉荣纵观自己之前的记忆,好像除了他不爱她,她什么都拥有了。
哪怕她穷凶极恶又嚣张跋扈,朝堂上说要处死她的大臣如同韭菜一样一茬高多一茬,却对她没有丝毫影响的原因,或许是他在保自己。
之前不明白的事情,如今仔细回想起来,才发现并非那么的无迹可寻。
原来世间的情并非只有男欢女爱,也有亲情,恩情,友情。
“他对我很好,只是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我罢了。”宋嘉荣发现原来自己也能用这种外人一样的语气,同他人说着自己的过往。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在单独说过什么话。
马车行驶进上京城时,街边茶馆里正有几人大声的争论着什么。
“要我说现在的上京第一美人,当属丞相府的白家三小姐,但凡见过白三小姐的人,都会被其惊艳得连话都说不出,而且她姐姐还是陛下最受宠爱的贤妃,昔年的晋国第一才女。”
“瞎说,白小姐哪儿比得上莫尚书家的莫大小姐,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倒了,哪里好看了。”
两个人正为白三小姐,莫家大小姐谁才是晋国第一美人争论不休的时候,有人抬起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被打的那人神情呆滞,喝进去的茶水正顺着嘴边往下滴落,双眼无神像是被勾走了魂,吓得另外几人生怕他怎么了。
结果那人猛地站起来,“你们打我一巴掌看一下,我是不是起猛了,要不然怎么大白天的看见仙女上街。”
仙女?
其他人闻言,下意识顺着他先前走神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对上嫌在马车里闷得慌,掀开帘子透风的宋嘉荣。
嫌马车里闷,掀开帘子透气的宋嘉荣骤然对上那么多双视线,也只是礼貌的回以一笑,随即放下帘子。
完全不知她那一笑,简直把人的心都给勾走了,更让他们沸腾了。
晋国什么时候出了此等美人,他们居然毫不知情!
罗青只知道她是上京人,却不知道她之前发生过什么,唯独在看见她脸的时候,总忍不住感叹。
有时候容貌过盛,不一定全是好事。
罗青说,“岐黄班虽安排有住所,但人多的地方难免会生事端,学习期间你们和我先住在我好友家中。”
都说文人相轻,医者惺惺相惜,但实际上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论。
谢玄衣想了想,说,“师父,不如住在我祖父留在京中的宅子,离岐黄班近,也不用麻烦师父的好友。”
对比于住在师父好友的家中,宋嘉荣更倾向于住在师兄家中,附和道:“师父,我认为师兄说得没错,况且我们会在上京耽误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住在你好友家也不是办法。”
罗青皱起细眉,“可是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了。”
“怎会打扰,我还求之不得师父和师妹来我家中居住,最好是长住。”谢玄衣又接着说,“居住谢家此事还是由我父母提出来的,师父和师妹不随我一道住进去,要是被我父母亲,祖父知道了,瞪我回去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训斥我。”
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宋嘉荣掀开帘子往前看去,只见前面同样围满了人,挤得叫一个水泄不通。
“前面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赶车的马夫很快打听回来,说,“有个妇人胎动了,马车正停在正中间等着产婆过来呢。”
女人生产都是在鬼门关走一趟,要不是情况特殊,谁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生产。
罗青开口,“带上药箱,去看看吧。”
她不说,宋嘉荣,谢玄衣也正有此意。
他们过去的时候,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产婆正在马车里大声的喊着,“用力,夫人用力!”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妇人的叫声反倒越来越虚弱,孩子都没有丝毫要出来的迹象,不免让人感到不好。
这时,其中一个产婆慌张地从马车里钻出来,哆嗦道:“大人不好了,夫人的胎位不正,大人和孩子怕是都难保。”
“所以我们想要问下大人,是保大还是保小。”
虽说有一定几率能救下一个人,但,更多的还是一尸两命。
大家以为男人肯定要保大的时候,谁知道男人没有丝毫犹豫的说,“保小。”
再也看不下去的宋嘉荣出声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冷肃着一张脸,“让让,我们是大夫,让我们进来。”
正在生产的妇人的丈夫见到谢玄衣,当即脸一沉的甩开袖子,“不行,我夫人是女子,怎么能让一个男人给看去,哪怕是大夫也不行!”
宋嘉荣沉下脸,“我是大夫。”又说,“我不是男人,我和你夫人同为女子,所以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男人眼睛满是惊艳的落在宋嘉荣身上,随即笑得轻浮又暧昧,完全忘了他的夫人正处半只脚踩进阎罗殿中,“你说你是大夫,我就得相信,要是你救不了我夫人,你要么赔我一个夫人,要么把己赔给我怎么样。”
拳头捏紧的宋嘉荣眼底聚拢寒意,“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他的妻子正因为生他的孩子游走在鬼门关,他倒好,先惦记上了其他女人。
人群中听到她自称大夫后,顿时炸开了锅,“她是大夫,我看着怎么不像,大夫哪里有是女人的道理。”
“就算她真的是大夫,长得那么漂亮的,谁知道懂不懂得治病啊,别是等下好好一个人被她给治死了可怎么办。”
“你刚才没有听那人说吗,要是治死了他夫人,就让她以身抵还,说不定她打的就是那么个主意。”
那些腌臜不堪的话落在耳边,宋嘉荣没有什么感觉,谢玄衣倒是先冷下脸,“男人和女人都是人,怎么大夫只有男人当得,女人当不得,都说上京人包罗万象,眼界学识皆在上层,今日依我我一看,简直比那些未开化的乡野村夫还要无知,迂腐!”
被怼的人当即白了脸,嘴上仍是不肯认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哪里会什么医术,所谓的会治病,也不过是给手指头放点血,洒点草木灰的跳大神而已。”
宋嘉荣冷嗤,“既然你那么看不起女人,难不成你母亲,祖母都不是女人,你又为什么要从女人的肚皮里爬出来。你说女人不如男人,那我问你,为什么那位夫人在里面艰难生产的时候,你们男人没有一个人能帮忙,我瞧着你什么都不信,嘴皮子倒是一等一的利索,比谁都厉害。”
眼见生产的妇人叫声逐渐虚弱,宋嘉荣心头火气蹭蹭直冒,“生死攸关之际,难不成你还要因为我女人的身份,就质疑我不是大夫,任由你夫人和孩子一尸两命吗!”
抱着臂的刘玉延仍是高高在上的不信,“你说你是大夫,我就得相信你是大夫,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大夫,本来我儿子能活下来的,要是你一来,我儿子死了怎么办。”
他竟是,丝毫不在意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的死活!
第61章 医术面前,男女平等
这时, 马车里传来女人虚弱又坚定的声音,“我相信她!”
“我也相信她是个大夫,她愿意帮忙是好心, 最起码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要是连试都不让她试,才是真的害死一个人。”人群中有同为女子的人为宋嘉荣出声。
“我看他一直拦着不让大夫给她夫人医治,恐怕是打着一尸两命的主意。”
“自己夫人都命悬一线了,人家大夫愿意搭救一把都是大功德,你一个当人丈夫的还非要拦着妻子活下来,果真应了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夫人。”
刘玉延听到上官如意虚弱至极的声音, 还有周围斥责他的浪潮, 方才拉下脸,不情不愿道:“行,救不了我儿子,我就让你们陪葬!”
好像在他眼里,重要的是那个还没出生的儿子,不是那个怀胎十月, 为了生下他的孩子置身于死亡边缘的枕边人。
进入马车后,宋嘉荣发现她的情况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糟糕。
孩子胎位不正, 加上耽误的时间太久了, 要是在不出来,注定会窒息在里面。
因为孩子太久没有出来, 导致上官如意的身体开始出现小幅度的抽搐, 最可怕的是她的身体开始脱力。
宋嘉荣取出一片参片让她压在舌尖下, 叮嘱道, “先别喊了, 你要留着点力气。”
咬得嘴唇血肉模糊的上官如意见她生得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她是谁,很快又被腹中的疼痛给移走了注意。
孩子,她的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好在马车里足够宽敞,能同时容纳四个人,车厢内还置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用来照明。
宋嘉荣按着她的肚子,摸索着孩子的头部在哪里,结果发现孩子的头部和官口位置相差甚远。
那么久了,她的宫口也才开了不到三指,这种情况下,她是完全没有办法把孩子生下来。
宋嘉荣取过一条帕子为她擦汗,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吓人,“如果我说,我要在你的肚子上划一刀取出孩子,否则你和孩子都会死,你愿不愿意,我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救活孩子和你,但你的肚子从今往后却会留下一条难看的疤痕,你是否愿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特别是女子更在意自己的身体,何况要在身上划那么一刀。
上官如意因为抽搐而引发起子痫,整个人快要陷入昏迷之际,突然爆发出了强大的求生意志,脖间青筋根根暴起,瞳孔欲裂缠满猩红,“只要能救我和我的孩子,别说一刀,十刀子我都愿意!”
“求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下我和我的孩子。”上官如意说完后,竟是疼得直接晕了过去,那只手仍是攥着宋嘉荣的衣角不放,完全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
“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救活你和你的孩子,但我能向你保证的是,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她只是委婉的说挨一刀,可挨一刀哪里能拿出孩子,她想要做的是。
——剖腹取子。
宋嘉荣对她的身体做过初步检查后,没有犹豫的拿出银针在她的上星穴刺下,使她陷入昏迷,防止她届时会疼得醒过来,看见她破腹的一幕给活生生吓死。
破腹做手术对环境的要求极为严格,光线更是里面的重中之重,但现在的情况由不得她们挑剔。
罗青把马车里的玩意都收拾进暗格,又取出铜镜折射光线,好让马车里没有那么昏暗。
前面镇定自若的宋嘉荣在拿起刀子的那一刻,整个人忽然感到无比的恐慌,掌心更是淌出一层冷汗来。
因为她此刻面对的不是小动物,死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和她一样的人。
她越是要说服自己不要慌,镇定下来,可她的心,她的手完全不听她使唤,大脑更是变得空白一片。
她也不敢轻易下手,只能焦躁地由着时间一分一秒的从指缝中溜走。
“师父,我………”
罗青察觉到她的手抖,按住她的手,轻声安抚,“嘉荣,你要稳住,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慌,身为大夫的你都慌了,那么病人会怎么想,又怎么会把自己的生命交托到你的手中。”
“稳住心态,放松,不要紧张,要是紧张的话,记得深呼吸。”
“你把她当成一次实验,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师父的话像是给宋嘉荣的心脏强行注入一颗定心丸,是啊,如果她都慌了,病人才是真的没有救了。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还有师父在旁边。
罗青见她想通后,方才松开她的手,又说,“动刀子的手术,但凡有分毫的差错,带走的都是一条人命,所以你要格外的细致,小心,注意观察病人中途的反应。”
“弟子谨遵。”
因为马车停在路中间迟迟没动,前后不知道堵了多少行人车辆,有衙役过来探查情况,才知道有孕妇在此处生产,进去接生的还是两个女大夫。
进去那么久了,不说孕妇的惨叫声没有发出,连孩子的声响都闻不见半个,想必早就凶多吉少了。
前面就不相信女人能做大夫的人,此刻更是冷嘲热讽起来,“瞧瞧,我都说了,女人怎么能做大夫,刚才产婆可是说了能保一个,现在可好,两个都保不住。”
“这位大人,你夫人可是被那两个女庸医害死的,你………”
男人趾高气扬的话刚说完,马车外候着的产婆接过用衣服包裹着的婴儿,喜极而泣的大喊,“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少夫人诞下了一位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