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落座后,皇后才开口说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咱们禾儿又是庆国的长公主,何其尊贵,也就这些家事门第样样出众的男儿才配得上啊。”
皇太后笑着说:“知道你喜欢相貌好的,你皇嫂特意筛选了一遍,能站在这儿的都是个顶个的俊俏,还不快去瞧瞧。”
听着两位长辈说话,李星禾百般不自在,不情愿的走到了站成了三排的世家子弟面前。
她没有考虑过成婚这样的大事,根本不知该如何为人妇为人母,更何况,她府里还有一个男人呢,虽说不嫌桃花多,但贺兰瑾对她那样专情,她又如何忍心带回一个驸马去给他添堵。
贺兰瑾表面上是她没有名分的“侍君”,背地里却是她实实在在的哄着他,说他是“未婚夫”的,她可不希望刚哄到手的美人就这么被残忍的真相给吓跑了。
心里念着许多,眼中看着这些世家子弟也颇没趣味。
如皇祖母所言,这些人生的都还端正,也有几个拔尖儿的可以称得上是俊美。
只是美人在骨不在皮,比起贺兰瑾由内而外、如竹似兰的君子气质,这几位世家养出来的公子,眼神或是锐利或是憨傻,就算长得好看,也只是精致的草包罢了。
她一个都没看上。
不好驳了皇祖母和皇后的面子,她只得挑了一个看上去最聪明的,问道:“不知公子如今身居何职?”
所有的公子都低着头,不可在内宫直视皇家女眷,得长公主问话,就算抬起头来,眼睛也不会直视,毕恭毕敬地答话道:“回禀长公主,在下在朝中并无任职,如今正在为爹娘打理家中的千亩良田,闲暇时间便读书消遣。”
千亩良田?
李星禾心下一惊,她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也不过百亩良田,这人家中竟有千亩,岂不是比她一个公主还要富有。
前些年还没发觉世家会如此富贵,难怪大皇子对世家的示好从不拒绝。
可惜,她还犯不上为了这点富贵给自己找个驸马。
转过身去,对着皇太后摇摇头,不说话,光看着脸上勉强的表情,就能看出她对这些人没意思。
看到她的反应,正在对着微笑的皇后与皇太后都冷了脸,皇后欲言又止,还是皇太后先开口说:“禾儿,选驸马不是儿戏,世家把人送过来,你若不挑一个,岂不是伤了诸家和气。”
李星禾走到她面前,尝试着撒娇说:“皇祖母,我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怎能潦草地定下大事,皇祖母若有心,平日里叫他们对我多殷勤些就是了。”
听罢,皇太后叹气道:“你当这是过家家呢?没有驸马的名分,人家为何要对你献殷勤。”
“不舍得对我示好,光靠着相貌家世,就想做我的驸马吗?”李星禾小声嘀咕。
“禾儿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叫人听了笑话。”皇后笑着劝解说,“自古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父母不在了,便由我与太后来……”
话没说完便被李星禾打断,侧过身来接话说,“父亲母亲虽然不在了,但他们也并不能替我做这个主。”
“嗯?”皇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即近,李星禾打眼望过去,满心期待,招呼她到身前来,“芷蓝,快过来。”
紧接着众人就见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小声喘息着走到她面前,双手捧上一团金镯子,那镯子细小精致,却并非一对,而是好几个叠在一起,叠的也不工整,互相交错着,看上去很乱。
皇后与皇太后打量了半天也没看懂那是什么,更不知李星禾又要闹哪一出。
李星禾拿着那些金环,走到世家公子们面前,举起来介绍说,“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九锁连环,若有人能完好无损的解开它,证明此人有慧心,才有做我驸马的资格。”
众人听着,互相对视着,蠢蠢欲动。
一人开口道:“我来试试。”
李星禾便让宫女将连环送到了那位公子手中,那人上手开始解,金环相互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甚是悦耳,费了好一番功夫,却一个都解没下来。
那人自知无法解,便将连环递给了其他想要尝试的人。
九锁连环在诸位公子之间传递,听得金环碰撞之声未有停歇,始终没有解开之喜,皇后和皇太后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众位公子小声商量,或是紧张,或是烦躁,忙碌半天也只解下了两个金环,剩下的是怎么也解不开了。
众人挨个摇头,直到最后一个手握连环的人也道,“在下无能。”
连环便交由宫女还给了李星禾。
本以为他们的才智加起来至少能解到第五个,没想到才解下来两个。
李星禾原模原样把解下来的金环装了回去,对他们说:“既然无人能解,看来我的缘分不在此处。”
听罢,皇后着急地在身后劝道:“禾儿,要不然你再看看,这些可都是世家挑上来的,你不嫁,可有的是人抢着想嫁。”
好像她有多么看重世家似的。
李星禾挑了下眉,对着众人拱手作揖,好声好气道:“那便祝各位公子早日找到如意娘子。”
说罢,才回身对皇太后说:“皇祖母若没有旁的事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见她这就要走,皇后着急的站起身来,“禾儿,此事不由得你任性!”
李星禾偏过头去,恭敬道:“亡母的遗愿在此,臣不敢违背。”
皇后被噎的一时语塞。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再张口,皇太后便叹着气摆了摆手,“算了,你去吧。”
李星禾微笑答:“多谢皇祖母。”
说着便将连环扔给芷蓝,转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背对着众人,踮着脚尖的步伐轻盈,落在身后人眼中,却各有心思。
“太后。”皇后盯着李星禾的背影,皱着眉对太后说,“长公主本就不遵礼法,生性骄纵,太后怎能这样纵着她胡来。”
皇太后揉揉太阳穴,摆手遣散了面前十几个青年才俊,才道:“你也看见了,她对此事并不上心,那些孩子生的都不错,她竟一个都没有看上。”
“成婚是大事,怎能只看皮相。”皇后凑到她身边,在耳边小声说,“那几个都是从世家挑上来的人,家中父兄多有高官厚禄,待日后辅佐储君,个个都是前途无量。”
说的话越小声,皇太后听得表情越认真,最后才反问:“听你这话,你是已经拿定了人选?”
“臣妾不敢擅作主张。”皇后扶着她起身。
一行人往宫院里走,皇后闲聊般随口道:“只是有位崔家子,性情温和憨实,父亲是户部尚书,兄长在中书省任职,那孩子虽去年落榜,但很用功,母家是江南有名的高门,禾儿若嫁过去,便是两家之喜。”
皇太后点点头,“是不错……可禾儿不点头,再大的喜事也办不了啊。”
她虽然希望孙女能早些成婚,定下心来,却不想因此事坏了祖孙之间的感情,宁愿慢慢打算。
本不欲再说,却听身旁的皇后忽然哀叹一句,“唉,禾儿糊涂啊。”
向来和善的皇后能说这种话,定是禾儿又闹出了麻烦。
皇太后追问:“怎么说?”
“臣妾不敢多言。”皇后立马低下头去,胆怯不语。
“嗯?”看到这反应,皇太后越发好奇,眯起眼睛来看她,“你有事瞒着哀家?”
“臣妾不敢。”皇后小声说,“是圣上不许臣妾乱说,怕您身体不好,知道那些糟心事,会气坏您的身子。”
听上去像是他们都知道这事,单单瞒着她一个人。
皇太后微有怒意,加重了语气,“我倒是想知道知道,什么事能让哀家气坏身子。”
像是被这气势给吓到,皇后干脆停下了步子,躬身请罪:“臣妾真的不能说,圣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迁怒于臣妾的,请太后娘娘不要再问了。”
看着温顺的不成样子的儿媳,皇太后骂也不是,生气也不是。
干脆唤宫人过来,“小顺子。”
小太监从身后随从的队伍中走出来行礼,“太后娘娘。”
皇太后吩咐说:“你去宫外头查一下,长公主最近做了什么事,回来报知于我。”
“是。”小太监领了吩咐,转身离开。
皇后偷瞧着,低头心满意足的吐了口气。
第26章
离开御花园后, 心里总算轻松下来。
走在朱红的宫墙里,李星禾仰头看着头顶四方的天,微微闭上了眼睛, 不知从何时起,她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尽管自己与其他两位公主合不来,也早已经习惯了皇后对于亲生女儿的维护,可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会插手她的婚事, 刚才那急不可耐的态度, 足以看出,皇后是有多想她与世家结亲。
她又不是傻子,昨日宴席见大皇子与世家相谈甚欢, 又碰上今日之事, 就大致能猜到, 皇后是将她当成了政治资本与世家进行利益交换, 为的让大皇子坐上储君之位。
皇后从未待她非为宽厚, 大皇子与她只有面上的兄妹之情,徒有礼数, 并不亲近,她怎会甘愿成为他们的棋子。
李星禾不由得叹了一声气。
视线转向堆在墙根下的雪,路上的雪已经被扫过,但脚下的砖缝中仍然被白雪塞满,一条条笔直的白线,填满了这条路。
她并不喜欢进宫。
进宫也只会见皇叔和皇祖母, 见皇叔多是为公事, 而在皇祖母面前, 她从来都是个孩子。
她以为一切都会如常, 不想脚下之路未有变化,人心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不明白皇祖母是有心与皇后一起安排她嫁入世家,还是被皇后言语蒙蔽。经过今日,她也就看清了,皇祖母并不懂她。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在皇祖母眼中,与其他的皇子公主并无二致。
可自己却总是贪心着想要皇祖母多疼疼她,宁愿少进宫来,也不愿意与其他的人一同侍奉在皇祖母面前,眼见着自己唯一的祖母去疼爱别人,无时无刻不被提醒,自己分到的只是几分之一。
许是自小就没有得到过偏宠,所以心中才会不安,害怕失去。
抛却旧事,至少她要成为自己心上人的唯一。
贺兰瑾……
反应过来自己在心底默念的名字,李星禾心尖微颤,意外于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想到他,更意外的是,想到还有一个贺兰瑾陪在她身边,心中便释然了。
提着红裙子跑到墙根下,抓了一把雪握在手里,冰凉的温度一下子就将她的手指冻得通红。
“好冷。”李星禾打了个哆嗦,将手中攥好的雪球狠狠的扔在了墙上。
雪球在朱红的墙上被打散,就好像她的坏心情也被团成球,扔出去,打的稀碎。
心情松快了,人也已经到了承乾宫外。
对门外的太监道:“听闻圣上身体不适,本宫特来看望,烦请公公替本宫禀报。”
听罢,小太监回答:“圣上不在宫中,正在勤政殿看折子。”
李星禾意外道:“早朝未开,圣上怎得还要批折子?”
小太监答:“朝臣递了折子进来,圣上担心误了国家大事,便都一一批阅,哪怕到了佳节,也不肯有半分松懈。”
“谢过公公。”李星禾立马转道去勤政殿,心道皇叔不是生病了吗,为何还如此勤于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