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来我家把刀具都拿走?”明扬的呼吸越来越重,“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怎么个不对劲?”匡宁狂风中骂街,“你他妈不会看了恐怖电影搁这儿叽歪吧!”
“不是,真不是,”明扬死死摁住眉心,“我老想捅自己两下试试皮,我这会儿真的不敢动,你快来,大爷的,总而言之就是需要一个活人来镇场子,快点。”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脱离匡宁的生活常识,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字都没听懂。由于男生听不懂但大受震撼,骑单车的速度堪比风火轮转世,以夸父逐日的心态迅速抵达战场。
到的时候明扬已经好了——什么逼啊玩弄我。虽然还是大口大口喘着气,但暂时犯不着扔刀具了。
匡宁简直是无言以对。他在沙发上摊成一块烂泥,一边擦汗一边问:“你吃药的副作用吗?”
“那逼医生的药我没吃,”明扬也跟着脑细胞瘫痪了,“我刚才吓死了,也不知道在吓个什么。”
“你干嘛了?”匡宁无语。
“我感觉厨房里的刀会跑过来捅我。”明扬答。
两人对视一眼,一下子爆笑出声。
上个月去看了心理医生,没用,可能是因为心理科刚建成,整层楼都透着一股没用。明扬虽然拿了一大把药回来,只吃了安眠的,别的一粒没动。
妈的,我没病,操。
“你爸妈呢?”匡宁在沙发上阴暗爬行,“家里就他妈你一个?”
“回外婆家了,我不太想去,就说自己不舒服,”明扬拿起水杯一口接一口灌,“打游戏不?”
“什么游戏?”匡宁问。
“还能啥,”他掏出沙发缝的游戏机,“刺客信条。”
匡宁看了眼游戏机的样式,马上放在茶几上没动了。他摊开手,很无奈地叹口气:“要打用你的打,我不敢动你弟的进度条。”
“这怎么了,”明扬懒得动,“直接玩,我懒得上楼拿。”
可拉倒吧,匡宁大翻白眼,明帆发脾气可不看场合,他眼里就没有情商这两个字。
“算了我回去,”男生勾住自己的钥匙圈,“大半夜的玩个鬼刺客信条。”
“连刺客信条都留不住你啊?!”明扬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大哥,”匡宁抱了抱拳,“你可以三天不睡,我不行。”
诺大的客厅又只剩下明扬一个人。匡宁走得很急,估计是担心父母中途上厕所。明扬起身环顾四周,又一次认清这栋房子只有自己的事实。他换了个地方打发时间,躺在电视机前的冰凉地板上,瞪着华丽的吊灯不动了。
噢,天呐。
还真有人会买这么奢侈的顶灯啊?
噢,天呐。
我居然能住在这儿呢。
明扬近乎痴迷地盯着吊灯右侧,那里有一块掉了一半的水晶挂饰。他缓了缓头疼,又起身到房间里拿书包。
这个书包是网购的,据说周围还没几个人玩网购。明扬胡乱塞了几条内裤,塞了一大堆进口零食,塞了钱,又塞了一本《绿山墙的安妮》,坐在自己的大床上发呆。
噢,天呐。
天一亮,他便只身一人去长途汽车站。现在不是节假日,早晨的汽车站几乎没什么人。那时回一趟乡很难,山路崎岖,一般的车只能到镇上,更深的路走不了。
车型有三种可以选,一种是大巴,停靠在镇上的集市附近,对真要回乡的人来说不太方便;一种是小巴,前轮附近有一个炕状的座位,很多叔叔阿姨上车晚了,就围着那个正方形坐。它的停靠点更多,在乡镇交叉点都可以随喊随停;最后一种是面包车了,多给司机一些小费,能直接带你进乡道。
“什么票?”售票处的阿姨打了个哈欠,“推荐面包哈,大巴和小巴要攒够人头才开。”
“多久能攒够一车?”明扬看了眼票价。
“看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大概两三趟吧,”阿姨瞥了他一眼,“在候车室等两个多小时就差不多了。”
“面包吧,”明扬叹了口气,“咱做不到跟空气搏斗两个多小时。”
面包车一直是香饽饽,司机师傅在市里转了一圈接人,转到长途汽车站时正好把明扬接走了。男生坐副驾,调整靠背时回头看了一眼,后边儿的人头们形态各异,睡得呼噜声满天飞。
“哟,”光头司机新奇地看了他一眼,“老弟一个人?”
“嗯,”明扬毫无睡意,目睹面包车穿过市区,兢兢业业地开上国道,“后边儿的呼噜们到哪下?”
“县六中,”光头单手靠在窗沿上笑,“好像是孩子被叫家长了。”
挺好啊,明扬想,这么麻烦还愿意回去。
“高中还是要读噢,”光头看着明扬说,“看你这小孩子样,指定想南下赚钱吧?哎哟我见过多的了,现在进厂打螺丝都要高中学历,这三年不想读也得读。”
“您读了?”明扬忍着笑看他。
“哟,还会用您呢,有礼貌,”光头摆摆手,“你问我啊?我就读了小学。”
说完,两人在秋日的艳阳天里一起狂笑。
县六中在附近三个镇的最中间,校史十年,纯粹为了普及镇上的九年义务教育。可能是为了一点面子工程,门长得相当阔气,里面啥样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啊,到了啊!”光头朝后面喊,“哥,姐!你俩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