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空港
◎它的半颗心脏燃烧殆尽◎
“我知道你最厉害了, 宝贝。”她说道，“能再见到你，我好高兴。”
苏青扣动扳机的手指微顿。
地面上的女人应当正是母亲的模样, 他的神色却依然冷漠。只在瞬息停顿之后，手指便再次向下, 轻轻用力。
粒子枪发出一声轻微脆响。
银蓝色的粒子光束在空中留下一道明艳的光, 击穿了她的眉心。
位于人类大脑中仅剩的半颗多米克族心脏在光芒中燃烧。她看着苏青, 眼里流下泪, 嘴角的笑容却渐渐扩大，终于定格。
苏青神色漠然，将粒子枪收回腰间, 第一次却没插对位置，险些把枪支掉在地上。
任何一名第一军团的战士都不会轻易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何况苏青。
他分得清蔓蔓和张辰星。因为多米克族并不懂“恐惧”, 它的语句颤抖，深处却有没藏好的兴奋。
他也分得清蔓蔓和占廷蔓, 他那么了解自己的母亲。
就算只能从触摸键盘上感觉到语句，苏青也能从对方的断句节奏中判断出她的停顿与断句。他听得出来。
那点被多米克族压制的、属于占廷蔓的精神力触须，在它消亡以前，得以重新浮上水面。
“抱歉。”苏青望着眼前模糊的黑红色块, 低声道，“我没能再见你一面。”
因为看不清, 他最后一枪开得还算干脆利落。但也因如此，他永远看不清母亲脸上最后定格的表情。
在他面前，异族的半颗心脏终于燃烧殆尽, 人类的皮囊随着它的死亡而损毁瓦解。表皮与骨肉一起融入黑色的血液, 泛出腥臭。
空港中刮起一阵夹着硝烟气味的热风, 将鼻尖的异味吹散。
苏青垂下眼，思路有一瞬间的偏移，想着幸好精神域手术已经完成，不然又要让穆辰担心。
他皱着眉，按了下心口，沉默片刻后重新开口道：“空港保持警戒。向军部内发回预警，提高联邦星域警戒等级，关注战区动向。”
如果蔓蔓是多米克族的王卵与人类基因的融合物，多米克族也许会有所反应，向人类联邦进行报复。
罗尔德神色怪异，却没反驳。按照规定，向军部内直接提交的警报都由军团长审核后发出，他干脆把消息传给勒曼，让勒曼自己决定。
程橙坐在机甲中，如果有人能看见，会发现她的神色比罗尔德还要怪异。
程橙：“……”
坑洞上方的人什么也听不见，但她离得最近，机甲的感应仪精准的将机甲外的画面与声音传递至了驾驶室中。
那个战力十分特殊的多米克族不知道怎么变成了一个人类。这件事本该让她无比震惊，但紧接着，那段什么妈妈……什么苏青……
苏青！什么苏青？！苏青少将的那个苏青？！他们的前任军团长？！
程橙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程橙呆住了。
苏青：“别乱说。”
程橙：“是……是！”
苏青：“我去看看他。”
程橙：等等。
这个是苏青！那受伤的那名疑似和苏青有暧昧关系的特招机甲师还能是谁？！不就是之前军团里讨论过很多次的少将伴侣穆辰？！
程橙：糟糕。这次任务结束她必须得回去告诉自己的小姐妹。解散那个什么“谎言下的真相：揭穿穆辰真面目兼少将何时离婚协会”。
这个智障协会被苏青发现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不管穆辰长的是不是星网上后来辟谣的那样，但人家的实力高超可是真的！
穆辰正在医疗航舰内进行手术。
手术的风险性不高，只是持续的时间长。每一节骨头重新接好，破裂的脏腑缝合，而后进入治疗舱。麻药打得足够，穆辰没怎么觉得疼，就是睡了一觉又一觉，再次醒来时已经在病房里。
穆辰动了动手指，发现手正被人握着。
“醒了？”苏青坐在一旁，偏头看过来。他一只手握着穆辰的手掌，面前还悬着一面光屏，另一只手按在虚拟键盘上。少将把面前的光屏推开，看向穆辰：“还疼吗？”
穆辰打了个哈欠。
“本来也不算太疼，现在已经没感觉了。”他说着活动了一下手指，“挺好。就是有点饿。”
穆辰说话的声音有些发哑。苏青伸手蹭了下他的脸颊，而后站起身去给他端水，又拿了两袋营养液。
穆辰看着他的动作，想了想道：“我睡了多久？有两天吗？”
苏青嗯了一声：“有。”他说着按了一下床边的按钮，叫医疗机器人来给穆辰检查。
穆辰：“怪不得你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苏青的神色憔悴，穆辰看得有点好笑。在战区，骨折、内脏破裂这类伤只要能够及时救治，都不算大事。既出不了人命，留下后遗症的概率也小。苏青比他在战区的时间更久，也应该更知道比这麻烦的伤有的是，机甲爆炸、驾驶舱被能量光束刺穿、体内异常能量辐射值过高、精神域损伤等等等等……
但尽管知道穆辰一定不久就会醒，醒来又是好人一个，苏青却仍旧十分担心。穆辰看苏青这样子，猜自己睡了多久，少将就在床边上坐了多久。
他多少觉得苏青有些小题大做，心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从心里泛上，酸，又甜。
以前他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不少次，从没有人会在病床边等他。
穆辰一边喝营养液一边看苏青：“要是咱俩身份互换，我精神域受损昏迷，那你不是要吓死了？”
少将皱起眉，告诫性地看了他一眼：“躺下，喝完了就做全身扫描。”
穆辰哦了一声，把空袋子递给少将，配合躺下，脑子里却忍不住想起好几个月前在爱尔普兰星时。那时候苏青驾驶机甲后精神域损伤加重，昏迷了整整一周。他当时还能该吃吃该睡睡，但如果换到现在……
穆辰：算了，还是不要设想这么恐怖的场景。
他人躺着不能动，眼睛还不安分，上上下下在苏青身上扫。少将从医疗机器人那里确定了穆辰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彻底把心放下，“还想再睡会儿吗？”
穆辰摇了摇头，重新坐起身，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床铺让苏青在自己旁边坐下，终于道：“蔓蔓呢？”
苏青：“死了。”
穆辰端详着少将的表情。他当时被用担架送上了医疗航舰，但并未昏迷，离开前隐约看见了蔓蔓身形的变化。
穆辰：“你……”他犹豫了一下，而后问道，“你想不想哭？肩膀借你用用？”他停顿了一下，故作夸张道，“你一直在旁边等着我醒，该不会就是因为想靠着我哭吧！”
苏青：“……”
苏青看着穆辰，神情微妙，半晌后轻轻出了口气。
穆辰说的话实在是无厘头。
但被压在心底的一场风暴，却就在这听起来荒唐的短短几个字内消弭了大半。
苏青揉了下额头，带着些许叹息：“不用。”
他停顿了一瞬，虽然知道穆辰是故意夸张，却仍忍不住道：“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穆辰想了想，真诚道：“很专心很努力的想你。”
苏青：“……”
少将那张俊脸上难得出现了完全空白的茫然表情，神情甚至可以称之为无助。
穆辰噗地大笑出声。
他在新年前看攻略的时候看到了情话教程，虽然觉得做作又刻意，但也觉得好玩。现在终于逮到机会能拿苏青实验一次。
苏青心里还剩的那点郁气被穆辰弄得彻底消散。
他神色无奈，伸手按了下穆辰的头顶，动作一顿，觉得手感不错，又揉了一把。穆辰哎了一声：“干嘛啊，你撸狗呢？”
“没养过狗。”苏青淡声道，“以后只养你。”
穆辰：“……”
穆辰被口水呛了一声，难以置信道：“你这话又是从哪儿学的！”
苏青：“我也看过。”
穆辰：“……”
穆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少将的意思是他也看过星网上的情话攻略。
穆辰瞪大眼看他，不太能够想象苏青一脸冷淡把情话攻略记下来的样子。少将嗯了一声，又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头顶，“再休息会儿吧。我去找罗尔德。”
穆辰掀开被子：“现在什么情况？”
“没什么。宇宙风暴即将到达最高峰值，塔塔尔星预定不通航。”苏青按了下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去，“空港还在戒严，医疗航舰封锁。但空港收到了第六军团的搜索队的入港申请，我去看一眼。”
穆辰神色一顿：“里尔德家派来了多少人？”
“一整只分队，十艘航舰。”
穆辰：“……”看来是下了大力气要把自己和苏青找出来。他想起什么，伸手摸了下脖颈，发现容貌遮掩器已经被重新戴上。
苏青：“有一名医生和一名护理员看见了，有克劳德处理，不会让信息传出去。”
穆辰品了品。
克劳德对苏青的态度一直十分微妙。他最初在婚礼后察觉到苏青的精神域情况不稳定而送来缓和剂，而后在爱尔普兰星时又写下了那份为穆辰违规驾驶机甲开脱的调查报告。调查员虽然从未大张旗鼓的帮忙，多少暗中搭了把手。只是他听命于理事官，绝不会违背韶文的意思。
克劳德现在把穆辰的身份消息压下去，也许有他本人的态度，但至少也表明理事官并未和里尔德家同流合污，要把自己和苏青带回首都星关押。
“好好休息。”少将说道，“无聊的话，我让原绯来陪你。”
原绯其实本来就想来看穆辰。但苏青只在两天前让他进来过一次，而后就以不能打扰穆辰休息为理由不让他再进门。原绯这次收到苏青的消息立刻赶到，没半分钟就出现在了门外。
苏青向他点了个头离开了病房。原绯左右看了看，见屋里没有其他人，立刻热情道：“辰哥！”
他喊了一句，而后又收敛了表情，对穆辰晃了一下脖子上的记者证，开启录像录音设备，自我介绍道：“我是特邀记者原绯。”他的声音严肃，好像不认识穆辰一样公事公办道：“接下来，我要对杀死多米克族的英雄机甲师进行单人采访。”
穆辰：“……”
穆辰无语片刻，开口道：“又不是直播，别搞这些虚的。”
空港还在戒严，塔塔尔星执行官还未发声，第一军团保持沉默，这时候不可能让原绯对这件事向外进行实时报道。不过穆辰看原绯的记者证倒是真的，八成是苏青给他开的后门。
原绯嗨了一声，精神百倍道：“不是实时报道也得认真对待！这可是个大新闻！我这可是独家专访授权！就算是过十年爆出来都能火爆全联邦的！我已经全方位对航舰最上层被损坏的舱室进行了拍照摄像……辰哥你快给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穆辰没有立即回答，反问道：“小绯，如果让你必须在裴陆和人类联邦之中选一个，你会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