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私人诊所出来,他们没有立刻回家。
路过一个公园,徐晓风把车停在公园外面,久违地带俞洲一起散步。
天气已经转凉,哪怕今天晴空万里,风刮过的时候仍然有了寒意。徐晓风被迎头的风吹得打了个冷颤,下一秒,有人把外套披在他肩头。
他回过头去,俞洲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短袖,嘴唇冻得微微发青,还浑然未觉似的朝他笑。
他们认识整整七年了,徐晓风仍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重新走回车上,从行李箱里拿了一件厚外套出来,把脸色发白的人严实裹住,道:“要是还觉得冷,就先回去。”
俞洲很快摇摇头:“不冷。”
徐晓风便不再管他,走在前面半步之遥的地方,俞洲从后面悄悄牵他的手。
手指短暂交缠,徐晓风把手抽了回去,藏进衣服兜里。
俞洲也不失落,看徐晓风时眉眼间仍然带着笑意,似乎只要他待在自己身边就能满足。
工作日的公园很空荡,他们埋头走了半个多小时,走到阳光下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边,看着一大群鸟绕着树冠飞过,前仆后继落在湖面上洗澡。
徐晓风在看湖,俞洲在看他。
风吹动他们的头发,簌簌的落叶声中,他们有了一段难得的静谧。
许久,徐晓风不经意地开口。
“俞洲,我们回知海县吧。”
说这句话时,徐晓风清楚身边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昏迷在雪地里的年轻学生。
他现在拥有大多数人一辈子不会拥有的财富,刚刚斗倒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又定下了一桩强强结合的好婚事,接下来的人生无疑将辉煌璀璨,知海县只会是他简历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灰点。
可俞洲却没有任何犹豫,马上给了他答案:“好啊。”
徐晓风安静几秒,转过头去,看向他的侧脸。
自从确认徐晓风不会再离开之后,那股让人发寒的疯劲从俞洲身上褪了下去,他一连几天都表现得平和稳定,年轻的脸上偶尔会流露出该有的稚嫩,看起来真诚又脆弱。
徐晓风看了一会,问:“真的?”
“嗯,”俞洲说,“真的,你在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阳光太刺眼,徐晓风被照得微微眯起眼睛,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不太真切。
“秦家和林家怎么办,”他又问,“你即将订婚的未婚妻又怎么办?”
俞洲固执地重复:“只要你开口,我就跟你走。”
徐晓风也固执地不肯相信,反驳道:“在京市苦苦经营四年,好不容易看到甜头,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放弃?”
俞洲笑了。
他从树荫里往前走了一步,和徐晓风肩并肩,一起被太阳晒着。
他说:“我所有的甜头都是你给的,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徐晓风:“……”
徐春岚在病房门口的谆谆教导浮到耳边,极少会教他这些的母亲跟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亲密关系,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
他盯着俞洲的眼睛,从那双幽深却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你……”他开了口,却又中途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俞洲:“什么?”
徐晓风挪开视线,吸了一口气,道:“退婚。”
俞洲连眉头都没有动,勾起嘴角,回答他:“好。”
他甚至当场拿出手机,准备拨徐春岚的电话。徐晓风抓住他的手腕,手心是潮湿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心脏跳得很快,低声道:“我开玩笑的。”
他以为俞洲会坚持把电话打出去。
但俞洲没有,他又将手机收起来,仿佛自己是一台听指令的机器人,朝徐晓风点点头。
刚刚悬起的心从半空中坠落,阳光依然照在身上,徐晓风的手脚却开始发冷。
他松开俞洲的手腕,许久没说话。
“我在s国有学籍,你应该通过我那位姓林的室友知道了。”徐晓风再开口时,声音冷淡了一些,“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仍旧想回去念书,如果你一定要和我一起,那就跟我出国。”
俞洲“嗯”了一声,温声问:“不回知海县了?”
徐晓风:“等念完书再去知海县,把洗衣店买回来,待在那里洗衣服。”
“我觉得这个计划很不错。”俞洲评价,言语中完全不提及自己的未婚妻,似乎那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名头。
徐晓风莫名有点生气,转身开始往回走。俞洲快走几步跟上他,又一次尝试握他的手。
徐晓风甩开,他又重新握上来,反复几次,徐晓风忽然发现他用的是受伤的那只手。
动作立刻停住,俞洲终于如愿以偿,牵住了心爱之人。
回程比来程更沉默。沙沙的脚步声中,俞洲贴上徐晓风的肩膀,他的耳边浮起俞洲低而沙哑的声音。
“今天医生跟我说,治疗要花很长时间,要有耐心,说我病得有点严重。我其实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没有别的选择,”俞洲在顿了顿之后又重复,“老师,你是我的药。如果你都走了,我不知道该吃什么来控制住自己。”
徐晓风慢慢抿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