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安不一样,她的这双眼睛是能杀人的。
清明却不愚蠢,她像是历经世事淘洗之后的那颗顽石,让人忍不住想探究她这身皮囊遮掩之下,该是个?怎样熠熠生辉的灵魂。
哪怕季承业不习剑,也几乎可?以?毫不犹豫断定出?林安的身份。
是剑修。
一定是剑修。
哪怕她手里不拿剑,但能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只能是剑修。
季承业盯着那双眼睛,有些恍神?。
但他也没有恍神?多久,很快,熟悉的杀气笼罩全身,季承业就?连人都没看清,毫不迟疑地趴倒在地上,连声道:“阑兄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在他刚刚坐着的位置,早就?被剑气劈开了一道口子?,若不是他趴的早,估计那剑气会给?他的脑袋开个?瓢。
他都承认自己?的季家人了,居然还敢不在乎自己?家世这样对待自己?,这种?人不是脑子?不好就?是背景强硬,虽然季承业倾向?于第一种?,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是惹不起的,认错的姿势非常标准。
却不是对林阑。
他转身对林安道歉:“对不起,林姑娘,姑娘的眼睛很特别,我一时不察竟然看呆了眼去。”
他算是算计清楚了,在林安和林阑之间,林安才是主导。
讨好林阑没有用处,想让他们带他去汴州,还得先讨好林安。
楚阑舟点了点头,表示谅解:“我的敌人也说过我的眼睛好看,要用做收藏,被我杀掉了。”
季承业一抖,不说话了。
“你说季家来的太晚没有功绩。”他不说话楚阑舟倒是提起了说话的兴致,“你们季家现在也能有功绩。”
眼看季承业还懵懵懂懂仿若未知的样子?,楚阑舟干脆直接点破:“汴州。”
现在修真界最大的祸患就?是魔尊楚阑舟,他要是想效仿先人获取功绩……最快的便是杀掉楚阑舟。
季承业脸上闲适的笑容散了。
半晌后他才开了口:“那是我哥哥才要操心的事,我一个?纨绔,在乎这些事情干什么?”
“我去汴州,真的是去游历的!”
生怕林安不信,季承业接着说起了季家的事情来:“我和我哥同日出?生,只是他比我早生了一刻,便成了哥哥。我哥和我不一样,他资质百年难遇,是个?天才。”
“我过了那么多年,家里人灵宝灵材吊着,才勉强筑基,可?同一天,我哥渡了他的元婴劫。”
未满百岁的元婴,一度曾轰动整个?修真界,无数宗门争抢着要收他哥哥为徒。
他原本就?是个?没什么资质的废物,有他哥哥珠玉在前,他在众人眼中就?更加不堪了。
兄弟两?个?形成了强烈反差,家里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对他们二人态度的差距,却时时刻刻展露了出?来。
他干脆就?如家人所愿,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纨绔。
左右季家有的是钱,养他一个?闲人绰绰有余,他就?在吃喝玩乐上下了功夫。
“我在修仙一途无望,每日生活也只剩下吃喝玩乐,我先是改良了季家原本的传送阵,将之和法器结合,变成了如今这金船的模子?。而后又委托工匠用纯金造出?了这一辆法器金船,不过这等艳俗之物,能造却卖不出?去。”
买得起的修士不会买,想买的修士买不起。
这金船造价不菲,他还因此一度被家人责骂,认为此乃俗物。
楚阑舟公允评价:“各有所长,你既然会动这些点子?,说明也不是个?纨绔。”
她又想了想她身下的这座威风凛凛的金船,难得夸赞了一句:“别听他们瞎说,这怎么会是俗物呢?你品味很好。”
活怎么多年还没有一个?人跨过他品味好,季承业受了鼓舞,越发兴奋起来:“我造这艘船的时候光是图纸就?画了三天三夜,金质地细软,做成金船难以?支撑,我专门找了技术最好的工匠来制作……不明白修真界的那些人为何要以?金为俗,依我看明明很好看。”
那是自然啊。
就?连系统这个?见识少的统都知道,修真界主流审美?讲究那种?仙诀飘飘,不惹凡尘的样子?。这种?一看就?珠光宝气的暴发户配置肯定不符合他们的审美?啊!
季承业就?算了,楚阑舟居然也跟着真情实感:“都是他们没有品味!”
系统十分绝望,但好在在场还有个?审美?正常的宴君安。
它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楚阑舟也跟着问:“你觉得呢?”
宴君安居然也跟着附和:“你们的品味很好。”
“知音啊兄弟!”没想到相?识一场居然能遇到两?个?和自己?臭味相?投之人,季承业对林阑的印象已经从一个?脑子?不好的修士转变成了一个?脑子?不好但是审美?高端的修士。
他感叹道:“没想到你一个?喜欢宴君安修士,也居然会和我们一样喜欢这种?东西。”
他话音刚落,全场都寂静下来。
楚阑舟微微侧头,将视线落在了宴君安的身上。
宴君安罕见地做出?了回应:“嗯?”
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凝滞,季承业笑着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看你这身装束就?能看出?来,你这流云衣在哪买的?”
眼看宴君安不回答,他又挤了挤眼睛:“很正常的喜好嘛,我当年也模仿过。”
宴君安也算是修真界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了。传言有女修曾经在大会上惊鸿一瞥过宴仙君的尊荣,一见倾心,求爱未果后便削发为尼,自此断情绝爱,遁入空门。而当初那一段记录剑尊影像留影石更是传入市场,被拷贝过了无数份,也不知被多少修士放在家中珍藏。
现在市面上不说是流云衣,就?连形制酷似流云衣的凡衣或是法器都比普通样式的价格翻了好几倍。
尽管如此,这些衣服法器也经常售罄,供不应求。
甚至很多人唾弃黄白之物都是收到宴君安的影响。
因为宴君安是个?出?尘的仙君,他们模仿宴君安衣着和喜好,就?好像自己?也能是个?同宴君安一样修为的仙君一样。
他们这些纨绔可?是以?收集这些稀奇古怪之物为荣的,季承业看着着实眼热。他啧啧了好几声,甚至有些想上手,被宴君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宴君安不想理?会这种?轻浮之辈,但他在回头看到楚阑舟同样疑惑的目光之时,还是淡声回答道:“自己?做的。”
这下不止季承业就?连楚阑舟的表情都变得震撼起来。
宴君安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给?自己?辩解道:“练器之法,可?炼万物,流云衣也是法器的一种?。”
那炼器师真的好厉害啊。
季承业没见过几个?炼器师,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楚阑舟和他反应一样,但她好歹是魔尊,惊讶被她马上掩盖了下来。楚阑舟表情促狭,戳了戳他的腰:“你居然不给?我也做一件?”
宴君安的耳廓上浮起薄红:“做过的,做了七件。”
楚阑舟这才想起来宴君安的确在她的储物戒里放过七件衣服。
就?连她现在身上穿着的,都是宴君安送给?她的衣服。
于是楚阑舟发自肺腑,问出?了自己?的心声:“为何是僧袍?”
季承业正悄悄偷听他们的对话,闻言也是一愣,仔细观察起楚阑舟的衣服形制来。虽然不明显,但的确是一件僧袍,而且做工粗糙,和宴君安身上这件流云衣完全不可?比。
宴君安像是极委屈,默默将头扭到了一边:“这是法器,会变换出?你的印象最深刻或者最渴望最心爱的衣服。”
楚阑舟:……
那这的确是她的错。
要说渴望之物,她其实对穿着没什么讲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心爱之物。
可?要论她印象最深刻的经历是什么,那当然是被系统逼着呆在慈安庵当尼姑的那三个?月了。
季承业讪讪一笑,强行给?楚阑舟挽尊:“林姑娘好品味。”
楚阑舟隐约察觉到自己?问出?这句话之后宴君安的心情就?不是很好,好像在生闷气。
可?她实在不明白缘由。
但这次系统明白了,主动给?楚阑舟解释:【他以?为会是流云衣。】
楚阑舟越发不解:“他想让我穿流云衣直接送我一件不就?好了?”
系统都有点想心疼宴君安了。
自己?给?自己?抠糖吃,居然还没吃到。
但……系统转念一想,嘿嘿直笑。
楚阑舟不穿流云衣却穿着它给?的僧衣,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它,系统,才是站在楚阑舟心尖尖上的统!
小插曲过去,季承业路遇知己?,和楚阑舟聊得分外投机,甚至分享起了自己?的计划:“穆家靠着香料与凡间互通贸易挣了个?盆满钵满,我这次来凡间也主要有一方面是为了开阔凡间市场。”
你的金船放修真界都卖不出?去放到凡间是更卖不出?去的。
楚阑舟没有打击他的自信心,而是委婉道:“或许可?以?介绍给?凡间帝王。”
季承业眼冒金光:“林姑娘好眼光,在下正有此意!”
宴君安眼睁睁看着楚阑舟同季承业相?谈甚欢,半点余光都没有分在他的身上。
要是以?前,看到自己?生气,她早就?过来安抚自己?了。
他幽怨地看了楚阑舟一眼,顺便朝着季承业放了一个?眼刀。
季承业缩了缩脖子?,觉得有点冷。
这么多天他已经差不多开始习惯了,顶着头顶冷气,还能神?态自若和楚阑舟聊天。
要不是金船的范围有限,季承业高低得和她拜个?把子?。
季承业恨不得船再走慢点,可?惜金船哪怕再慢也是个?法器,此处又本来就?与汴州离得不远,不出?半柱香就?到了距离汴州不远的隆宁坡。
再往深处就?不允许法器入内了,剩下的路途只能靠步行,等终于走到传说中的汴州之时,夜色早已深沉。
此处荒无人烟,万籁俱寂,天色黑沉一片。
季承业吹亮了一盏火折子?,高高举起,看到了一块奇石立在正中,上面刻了“汴州”二字。
这两?个?字俊逸潇洒,只是上面被涂了像血一般的红漆,看上去有些骇人。
他摸黑跌跌撞撞跑到那座石头前,这才看到这下面还刻了一个?“冢”字。
刻字的很明显是同一个?人,因为字体是一样的,只不过下面那个?字歪歪扭扭,像是主人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
“你知道为何楚阑舟在汴州待了百年,却没有世家敢去探寻她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