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哗啦一响,李锦程眨眨眼,“柏叔叔?”
柏腾伸手摘下落在他头顶的叶片,低声说:“别泡太久,容易缺氧。”
“......知道了。”
李锦程没再看他,怀中的浴衣抱得更紧,用肩膀撞开了门。
最左边的房间,隔壁是加热间,因此水温最高。
一进屋,李锦程便被袅袅热烟包裹住,水汽将喉咙黏住,几乎喘不上气。
他用竹竿把墙上的通风窗捅开,几个动作出了一身大汗。
李锦程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叠好摆在旁边架子上,把浴衣挂好。
整个房间虽然仿的传统竹建筑,不免拙劣。根根排列紧挨的人造竹竿上,嵌着一扇格格不入的推拉玻璃窗。
乡间的夜如黑墨,窗上映着李锦程的倒影。
没有衣服遮蔽的身体,线条骨感。尤其是肩颈处,直直的肩,凸出的胸骨,凹陷的锁骨上窝,很瘦却不难看。
皮肤洁白光滑,如凝脂玉。唯一不和谐的,是右肩上的一条隆起的疤痕。
一直从肩胛骨蜿蜒到背脊中央,像一匹丝绸布,被手撕了个大口子,又用蹩脚的针线缝好,突兀而丑陋。
李锦程面无表情地盯上几秒,收回视线下了水。
整个身体被浸入水中,每一寸皮肤被温暖侵袭。他愣愣地盯着房顶,忽地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些被刻意忽视和遗忘的记忆,也如这水悄无声息地涌来,穿梭指缝,来不及阻止。
想着想着,便有些分不清现在与过往、现实与想象。所有的所有,融化成一个怪圈。
眼皮越来越重,李锦程不想再去想了,便轻轻合上了眼睛。
半个小时后。
泡完温泉的一行人,穿着浴衣聚在前厅品尝店主自酿的石榴酒。
晶莹剔透的酒液,味道酸甜可口,酒精的成分使人愉悦。
唯独柏腾没喝,坐在单人木沙发上,深蓝色的浴衣有些松垮,胸口半敞,显着常年健身和自律的痕迹。
与其余“大腹便便”的中年老板,和肌肉单薄、身形瘦条的学生形成对比。
这弄得其他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呵呵地称赞:“柏总,您身材真好,这么忙还有空健身。”
柏腾敷衍地应着,眼睛一直往走廊那边看。
和李锦程同专业同班的王力“呀”了一声,“没看见李锦程人呢,他是不是还没出来?这都多久了......”
说着,他放下酒杯,“李锦程是我班同学,我得过去看看。”
王力还没踏入走廊半步,便被一只结实的胳膊拦住了。
柏腾起身,比他几乎高了半头,低眼说:“我去。”
“......噢,好的。”
等柏腾走后,其他人小声说:“怪不得人李锦程学习好呢,柏总这么重视......”
不知谁说,“只会死学习有什么用。”
王力浓黑的眉毛一拧:“嗐张宇,人李锦程实践课也是专业第一,酸什么呢......”
“谁酸。”张宇脸颊瘦得有些凹陷,厚重的镜片架在细窄的鼻梁上,冷哼一声,自言自语:“指不定靠什么......”
柏腾站在单间门前,向后捋了把潮湿的黑发,拢拢衣服。
轻咳一声,他敲敲门,“小锦程?”
除了旁边加热间“咕嘟咕嘟”的水声,没有任何回应。
玻璃窗被水汽糊住,看不见任何东西。
再一次叫李锦程没有回应后,他果断地推开竹门。
门其实在里面反锁,奈何柏腾使得力气太大,门又不结实。
“哗啦”一声,竹门悬下半截。
李锦程本来头脑昏沉、四肢软绵地几乎昏厥过去,这一声把他吓了个激灵。双手撑着温泉池边,绷直了身体。
看清楚是柏腾时,睁大眼睛:“柏、柏叔叔?”
李锦程全身的皮肤泛红,耳根几乎红透。
短短的黑发湿成刺簇状,而白净的脸又十分乖巧。非但不突兀,反而有种特别的感觉。
像是从石缝砖下钻出的小草,嫩绿柔软,却又坚韧。
柏腾不自觉喉头一动,可也来不及管这些。
他信步走到李锦程面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将半个身体拉离热水,急切地问:“难不难受?”
李锦程心头一紧,摇摇头:“我没事。”
柏腾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皱眉道:“有没有感觉恶心?”
“没有。”他将肩膀收回,贴着白色的瓷砖,硌着肩胛骨,“真的没事,柏叔叔,你先把手松开......”
见他真没事,柏腾才算松了口气。
正要放手,看到他肩头凸出的一小截疤痕时,表情一怔。
视线停顿几秒,移到李锦程的脸上,手不自觉抓紧,指节泛白,低沉道:“你肩膀上,有什么?”
闻言,李锦程抿紧唇,移开眼,轻声说:“没。”
“不要对叔叔说谎。”柏腾的手慢慢上移,握住肩头。
指腹难以避免地触在隆起的部分,他眼眶蓦地变红,紧紧地盯着李锦程:“告诉我,这里,是不是有一条疤。”
李锦程不自觉吸口气,脸色有些白,矢口否认:“什么都没有。”
而柏腾继续追问,“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因为什么?”
不等李锦程回答,他声音有些哑:“两年前的夏至日夜晚,在那不勒斯海岸,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