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有人在触碰她, 莳萝挣扎地想反抗, 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美妙的声音【莳萝!】
精灵的声音让少女如捉到浮木般松一口气,她回来了,但四周的人声不是错觉,莳萝真的被黑狼千层套路的梦整懵了,深怕又是陷阱,忍不住挣扎。
她很快听到大白鹅凶猛的嘎嘎几声, 周遭传来手忙脚乱的闪避和惊呼。
月桂温柔地安抚她:【你别担心, 她们……她们会帮妳,这本来也是她们应该要做的事。】
精灵和使魔的声音让莳萝终于放下心,不再挣扎。
周围再度传来细细的人声。似乎不只一人, 那些人小心地将莳萝抬起来, 慢慢移动,最后将她放入温烫的热水中,似乎在给她泡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鼻咸腥的臭味, 有点像是海水却又更加滚烫, 一切一切的感官刺激更加巩固现实的存在。莳萝任由身子没入热水,枯竭的肉身似乎正随着源源不绝的热气恢复。
大白鹅柔软的羽絮拍打水花,月精灵在她耳边用翅膀搧着凉风, 莳萝感觉整个人就像雏鸟回到温暖的被窝一样放松下来。
月桂看得疲倦的女神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一边暗暗诅咒起那只黑狼, 一边自责自己没能守护好女神。
它虽然是从少女思绪诞生的精灵,但本质还是月女神的造物。黑狼蚀月的传说不是没有根据,身为光辉的眷属,月桂没办法进入邪恶魔物的梦,那会让它失去光芒而凋零。
而同样的,莳萝作为月女神的眷属,进入黑狼的梦虽不至于泯灭,但星月所照耀的冰冷神性也被大幅削落。少女神祇甚至无法维持人身,只能依附使魔的化身,所以大白鹅一遇上黑狼这种天生的狩猎者,这就完全被弱肉强食了。
莳萝这边回想起来也是心惊胆颤,每次化身大白鹅她好像都会忘了自己身上各种debuff,自信充满在胸前蓬松雪白的羽絮。要不是海女巫赠送的祝福及时唤醒她,恐怕这会是真的要被黑狼打包叼走了。
但,值得!
冒汗的掌心握得那把青铜钥匙滚烫无比,少女感觉到上头翅膀细密的纹路,胸下的心脏也彷佛雀跃的小鸟,砰咚砰咚提醒她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此处应有提示声:恭喜获得关键道具——密盒钥匙!
【莳萝,别拿出来。】月精灵拍动翅膀,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莳萝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乖乖不动,尽可能去感应周围的动静
她闭着眼,任由蒸气热吻肌肤,发丝随波飘荡,胸口可以感受到那颗小小的海螺重量,拍打的心跳彷佛起起伏伏的潮汐。她莫名安心下来,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有人在唱歌,那歌声如此飘渺清澈,空无一物,却也无所不有,她记得——那是来自大海的回音。
干涸的意识逐渐被滋润,却不得满足,反而像是饮了酒水,越发渴望那声音……这不是海螺发出的歌声!莳萝下意识睁开眼。
歌声在幽暗的洞窟回荡,她有一瞬间以为这又是梦,自己又被海女巫带到那个掩埋在深海之下的洞窟。
沉闷的空间拥挤着湿热浓郁的水气,她的呼吸声也都被吸收在滴滴答答的水声中。烛光在白雾中朦胧不清,隐约可见四道剖面着花纹的岩壁,就彷佛呼吸着热气的兽皮,莳萝下意识伸手摸索,竟然真的感觉到了热度,她不是在水缸,而是在一个天然的岩池!
幸好大地精灵编织的衣服不怕水,只是就像羽翼般漂浮在水面,遮盖住少女的身子。
因为池边坐着一个人,动人的歌声也来自于他,水面倒映着苍白的肌肤和漆黑如墨的鬈发,秾丽精致的样貌宛如妆点着异国的彩墨,直到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突出他混血深邃的五官。
蛊惑人心的歌声就从他口中流泻而出,那是从海妖偷来的歌声,海市蜃楼般的魅惑魔力就连精灵第一眼都被欺骗过去,以为这个美貌异常的少年只是一个精怪的混血。
雅南。月精灵从没有原谅这个前科累累的信徒,哪怕女神用野玫瑰束缚住少年,但月桂坚信狗改不了吃屎。
黑发少年有着与穆夏截然相反的容貌和性格,甚至互相厌恶,但他们都流动着同样的血,魔女和野兽的血。雅南甚至自嘲说他是穆夏的兄弟,而他各种操作和演技也的确与穆夏不相上下,并列大陆目前最棘手的两大人形魔物。
黑发少年此时正跪在池边低声歌唱,未戴任何配饰,只提着一盏油灯,一身亚麻粗袍晕染着澄金色的火光,大概是游船上养成的习惯,每次见面,雅南都可以让人眼睛一亮,看来今日他是想扮演一位虔诚的信徒。
【有芜菁在,这家伙除了唱歌什么都不敢做。】月精灵看向大白鹅。白鹅正悠哉在水池中优游,但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就会瞬间从柔软无害的浴缸小鸭变异成咬人鳄。
一想到雅南刚才被啄得乱七八糟,还无法反击的模样,月桂一扫郁闷,它从未看这只鹅如此顺眼,在自己不在的时间,芜菁的确守护住了女神。
它们都是莳萝的一部份,精神和灵魂,藉由月光孵育而具现化,一个是象征冰冷理智的精灵,一个是纯粹自我的动物。大白鹅就是少女最凶猛的本能,纯白柔软的羽毛下藏着尖锐的爪牙,抓准就不要命地横冲直撞,哪怕是面对黑狼的魔力侵蚀也毫不退却,更别说区区一个眷属,雅南根本无法反抗小女神的分灵,被羽毛搧了满脸都还没反应过来。
一看到莳萝醒来,雅南几乎忍不住要立刻亲近母神,但一看到那只大白鹅,他喉咙一哽,吐出一根鹅毛,最后还是乖乖坐下。
雅南为自己的神赞做了一个甜美的收尾,温柔乖巧地说:“母神,我看妳十分疲倦,就想着唱几首小调让妳放松,这里是我等的庇护所,也是妳所降临的圣地。”
圣地?莳萝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雅南提着油灯,这里只有他有光源,他期待地看着莳萝,以为她会下意识靠近自己,却见少女待在水池中发呆,薄纱般的白雾拢盖住她的面容。
“这里是哪里?”
“圣城的地下密道。”
莳萝沉默了,她明白自己泡着热水是什么了,还有这刺鼻的咸臭味……
这是火山熔岩下的硫磺温泉啊!!!
“雅南,此地不宜久留……”她们离世界末日就差几个地下层的距离,随时有变成化石和温泉蛋的危险!
少年却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激动地点头:“母神,不只是这里,很快就没有地方安全了,我布下的眼睛和翅膀都传来风声了,银骑士封锁了城门,以防护疫病的名义开始搜索圣城。那只黑狼已经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莳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握紧手中的钥匙。
“母神,现在就是时候了,我们都在这里等待妳的指令。”
幽暗的视线看不清楚太多东西,只有几盏暗星般的烛火时明时灭,浓稠的黑暗彷佛长出一双双小小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大白鹅突然察觉到什么嘎嘎几声,那些烛火被它吓到,纷纷一闪一铄,开始如萤虫般四散奔逃。
莳萝: ???
无数翅膀拍打着空气,密密麻麻的黑影像是群聚的鸟群,但那吱吱的尖锐叫声更像是老鼠。原来如此,莳萝想着洞窟的确是蝙蝠的庇护所,所以她的眷属都在这了?
漫天飞舞的蝙蝠下,雅南披着麻袍,高举提灯,火光照耀他狂热的神情。他宣告:“今夜就为母神献上至高无上的荣光,让愚昧的世人见证真正的伟大吧!伪神和魔狼的尸骸做沟火,纯白的圣城染上属于母神的猩红!”
月精灵抢在莳萝面前叹气:【我就说妳终有一天会变成邪神吧。】
“让我们为母神浴血……啊!”激动的信徒喊到一半突然哑声。
胸口像是有小蚁慢慢爬行,绒绒的刺毛来回搔刮着皮肤,细密的疼痛是违逆女神心意的警告,雅南忍耐着没有出声,只是用哀怨不解的目光看着池中的女神。
少年气愤的喊:“都滚出去!”蝙蝠群立刻翩翩飞舞,吱吱没入黑暗,洞窟只剩下虚弱的呼吸声。
雅南低低哀鸣着: “黑狼的爪牙们已经在动作了,母神,我们在黑暗中等待太久了,包括妳那些女巫朋友。”
“当妳获得至高荣光那一刻,必然也会重新使月亮之光普照大地,黑夜将取代白昼,这里将成为妳的第一座神庙,真正的永垂不朽之城!死亡和腐败都将被妳征服,人类将成为更完美的存在,我们会是妳永恒的子民,所以成为唯一至高不朽的女神吧!”
黑发少年用海妖的声音吐露最诱人的欲望,重重回音在洞穴中形成难以言喻的压迫,就彷佛世界万物都在向女神渴求,该是何等铁石一般的心肠才会拒绝响应。
铁石心肠的莳萝默默把脑袋埋入水下吐泡泡,觉得心好累。雅南和穆夏的确算是一脉相承的好兄弟,这论调和台词总是能把她带出次元的界线。
“我需要帮忙。”
哗啦,大片溅起的水花盖住雅南的声音,少女从池中起身。
雅南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他忍不住喊道:“是的,让我帮妳吧。”
“换衣服。”
雅南:???
“我需要先换身衣服。”
薄雾如纱拢住少女的身影,雪白的长袖彷佛水鸟打湿的羽毛,雅南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从那头乌黑的发丝绵延滴落。
“这就不需要雅南你帮忙了,我想让侍女来。”
雅南赶忙低下头,他死死攒着胸口,忍耐着如针扎的刺痛,步伐仓皇地离开。
哈……哈……
太久没感到这样疼痛了,像是有无数花蕾要从表皮破出绽放,少年无法克制地学着活人低声喘息,只要有任何一丝违逆和亵渎的念头,玫瑰就会深深扎入皮肉,吸允着他血肉和妄念尽情艳放。
他没有去捡地上的油灯,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现在就是最安全的避风港,没人看见的身影就像个低贱的小鼠一样翻滚、摩擦、发出可耻的呻/吟。
哈哈……哈……
雅南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强烈的……欢喜。
胸前的亚麻布料硬声碎裂,黑暗中只有鸽血宝石般的眼瞳莹莹发亮,雅南感觉死寂的心脏彷佛在疼痛中重新跳动,他还感觉到热,来自母神严酷的注视,那热度催生着他胸口的花,难以言喻的甜蜜和欢愉也在心尖扩散
哈哈……感谢,母神的赐福……哈……狂信徒亲吻着鞭笞他的荆条,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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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施加了诅咒,他不会违抗我。”莳萝狠下心,哪怕知道晓雅南正忍受着非人的疼痛,但只要这样才能制止他的疯狂。
女神披着湿漉漉的羽衣走上岸,对着空无一人的洞窟轻声念道:
“所以出来吧,真正呼唤我的人。”
莳萝很早就意识到呼唤自己的并非雅南,对方不过是恰好捡了漏,佯装一直在自己身边照料。
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对不止一位的女神的祈祷:
【古老尊贵的三姐妹母亲,以及永恒和新生的母神,请给予我等赎罪的机会……请惩罚我等罪孽深重的灵魂……】
黑暗处传来老鼠啃啮声,就如其犯下的罪孽永远见不得光。
她们的确不配再被称作绿仙女,莳萝第一次难掩厌恶地喊道:
“血女巫。”
作者有话说:
莳萝:我这样会不会太狠了。
雅南:好幸福喔,母神,在用力一点><
小狼:掘地三尺找媳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忏悔女神
◎猩红诗人在哪里?◎
幽深的洞穴深处有什么拍打着不安的空气。
少女神祇黑发如瀑, 她拉起干净的裙袍,赤脚走在白雾蒸腾的水面上,就像走入清晨朦胧的山岚, 而其中慢慢显出三道人影。
湿热的水气烫出一阵稠白的雾浪,石壁崎岖的轮廓宛如云雾环绕的高山, 莳萝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那藏在森林之中的城堡废墟。美丽的绿仙女用药浴和熏香洗涤病人疲惫的身心, 她们被大地女神宠爱得灿漫任性、不辨善恶, 如大地灿开的野花。也正因为没有边际,腐败的花开始生出蛀蚀的蝇虫,治人的药草流淌出致命的毒,仙女就此堕落成魔女。
思绪随着脚底的涟漪扩散,莳萝慢慢靠近那三个女巫,想着是要威摄、斥责、还是冷漠以对?她想着一位女神应有的模样, 却想到了女人的面容, 各式各样;从勇敢的葛妮丝、背负使命的克丽缇娜,和自己一样胆小的维拉妮卡。
她还想到直到死前都在为信仰燃烧生命的阿梅丽,想到那些亡魂的祈祷, 包括穆夏那位可怜的生母。哪怕是那个死在十几年前的妓/女鬼魂, 她还在挂记着她的私生女。
当水气浸软眼睫,热雾在眼前朦胧,莳萝突然发现自己比起愤怒, 更多的是悲伤和困惑。
“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呢?”
当莳萝听完自己说的话, 她就后悔了,这不就是在问罪犯你后悔犯罪吗?你知道犯罪是不对的吗?
来不及了,她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洞穴中, 就像上百个人在同时附和着她低语。
“我们以为可以改变世界。”其中一个女人诺诺开口, 其他两个女巫低头不语, 只有她回答了莳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