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道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鹊桥渡,度鹊桥。过了?喜鹊和其他鸟儿们拼成……或者说让出的道路,对面便是目的地。”
秦方被这荒谬又合理的说法逗笑了?。
“好一个谜底就在谜面上?。也不知是哪位前辈想出了?如此天?马行空且逻辑严谨的保存方法。”
“通道的开辟者具体?是谁已不可考。”同样是从鹊桥渡来到?人间的云梦接道,“不过商雨规曾经告诉我,他应该是一位神话时代结束后,修为最接近红尘仙的人族大?能。”
云不意想了?想,笑道:“不能怪建木大?神过度偏爱人族,毕竟这个族群里讨喜的家伙实在太多了?。”
云梦从这一句话中找到?了?故人的影子,不由得眉眼微弯。
“嗯,商雨规也说过类似的话。”
短暂的感慨后,众人决定找一处角落施法隐身,在不惊动渡口普通人的前提下登上?沙汀,进入妖界。
玉蘅落蹲在秦离繁肩头甩甩尾巴,正老老实实等着秦方的法术落下,忽然耳朵往后一撇,扭头看向身后。
云不意也若有所感,与他望向同一个地方。
渡口上?的工人不知何时散了?个干净,清出一大?块空地,供离渡口最近也最大?的一艘货船放下船梯。
身着统一服饰的世?家仆从搬着大?箱小?箱的货物排队下船,片刻不停地将之放上?不远处侯着的货车,运回城里去?。
他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甲板上?的东西便尽数搬完,紧接着下来的是几名?婢女和护卫,拥簇着中间的年轻公子。
看到?那人的瞬间,玉蘅落甩动的尾巴一顿,秦方则讶异地挑眉:“他怎么在货船上??”
闻言,云不意扒拉他的袖子问:“认识的人?”
秦方还没开口,冷天?道便指着船头张扬的旗帜上?硕大?的家徽道:“这是帝京玉氏的族徽。”
“帝京玉氏……”云不意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猛然扭头看向玉蘅落:“那不是你家的……”
玉蘅落的尾巴在身旁绕了?半圈,点点下巴:“对,这是我家的货船。此刻从船上?走下的那位是我玉家现任家主,玉飞琼。”
秦离繁扯扯秦方的衣袖:“阿爹,我好像听你说过,玉飞琼是你的朋友?”
“嗯,以前帮过他一点小?忙。”秦方收回目光,“先办正事,等从妖界回来,我再带你们去?玉家拜访他。阿蘅,你应该也想回家看看吧?”
玉蘅落深深望了?即将走远的玉飞琼一眼,扭身扎进秦离繁臂弯,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
云不意安慰地揉揉他背上?的毛:“没事,到?时候我们陪着你——哎呀!怎么一摸一手肉,阿蘅你好像胖成肉团子了?!”
此话一出,玉蘅落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近乡情怯的怯懦顿时像被大?风吹了?个干干净净,回身照着他的手啃了?一口,不理他了?。
云不意搓搓手背上?浅得几近于无的牙印,满意一笑。
嗯,他就喜欢这种好哄的猫!
小?插曲结束,众人隐去?身形,施法飞越江水,登上?沙汀,依照冷天?道的指示穿行于诸多鸟儿之间,抬腿落脚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它们。
但专注于进入通道的他们并未发现,远在岸边的玉飞琼在坐上?马车之前,转头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
“鹊桥”的尽头是一片蔚蓝与灿金的交融。
咸腥微潮的风吹起云不意的头发,他脚步一顿,跟在后方的人也随之停下,目光齐齐整整地投向前方,被广袤辽阔的蓝天?白云、碧波金沙撞了?满眼。
那里是大?海,长着椰子树,满地贝壳海螺,色彩鲜艳而分明得宛若从油画中淌溢出来的海。
沙鸥低空掠过,低沉的鸣叫伴随错落的影子从头顶落下。雪白的浪花卷上?沙滩、拍打礁石,涛声连绵和缓,空灵悠远,正如起伏不定的海面,在晴日的照耀下祥和而又温柔,令人心旷神怡。
云不意望着这一幕从来只会出现在梦中的场景,脚步迟滞而犹疑地迈出,从僵硬的行走到?奔跑,也只花了?一两步的时间。
“阿意——”
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他却不管不顾,踩着松软的细沙一直冲进海水,才?被冰凉的触感拽住了?脚步。
远方海天?一线,头顶是无垠碧空,脚下是清波漫浪。
再没有比这里更?像他前世?家乡的地方了?。
“阿意!”
云不意恍惚间,手臂突然被人用?力一扯,踉跄着后退撞到?了?什么人怀里。
冷天?道扶着他的肩膀把他端到?岸上?,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冲进了?海里,海水都快没过胸口。
看着他呆怔怔的双眸,冷天?道放柔了?声音问:“怎么了??”
“……没事。”云不意抹了?把脸,水珠渗进嘴唇,咸苦的味道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远的怀念。
他只是想家了?。
“嘿!——”
冷天?道感觉他的情绪不对,正要追问,远远的一声招呼却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云不意比他更?快反应过来,循声望去?,就见几十米外的礁石上?坐着一道奇异的身影,上?身为人形,下身是修长的鱼尾,尾鳍在水里轻轻晃荡,阳光洒在上?方,被银蓝的鳞片反射出耀眼的色泽。
鱼尾少年冲他们招招手,又微笑着指了?指他们身后:“你们挡住我的同伴了?。”
话音刚落,云不意便听到?身后响起哗啦一阵水声,大?捧浪花劈头砸下,将他和冷天?道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抹着脸上?的海水扭头看去?,一道同样是人身鱼尾的身影从头顶跃过,轻盈落入水中之际,又溅了?他们一回。
这下云不意再也乡愁不起来了?,指着那道身影入水的方向道:“你是故意的!”
下一秒,浪花里探出个脑袋,面无表情又一本正经地向他点头:“是啊,因为你们挡到?我的路了?。”
正在这时,秦方几人也追了?上?来,一看这场面,惊讶的惊讶,惊喜的惊喜。
秦离繁拽着他爹的衣服蹦跶:“看呀阿爹!是鲛人!”
沈鳞也抓着秦方的手蹦:“是啊!鲛人!传说中啃一口就能长生不老的鲛人!”
这话一出口,本来态度还算友善的两名?鲛人脸色瞬间变了?,纷纷立于水面上?,鳞片和鱼鳍像刀子一样张开,气?氛也随之紧绷。
后出现的鲛人顶着一张冰块脸,鬓角与眼睛同色的鳞片闪烁着瑰丽而危险的光:“你们是为狩猎鲛人而来?”
另一名?鲛人把手伸向身后。
眼看他们作势要动手,云不意连忙踹沈鳞一脚,挡在众人身前:“误会!误会!其实我们……”
“不仅鲛人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用?他们炼制的蜡烛也能燃烧千年不灭,由他们的眼泪化成的珠子甚至可以医治百病,可谓浑身都是至宝啊!”
“……冷天?道,把他的脸给?我按水里去?!”
第五十六章
冷天道捂住沈鳞的?嘴, 再回头就见云不意笑着拱手,向两位已经炸鳞的鲛人解释他们只是路过。
他长着一张值得?信任的?脸, 又有过人的?亲和力?,鲛人们听了他的?话,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微削减。
云不意也松了口气。
真动手他倒也不怕,但着实没必要因为一点口角而大动干戈。他们初至妖界,想找的?东西还没有着落,何必再惹麻烦。
想到这里,他又回头瞪了沈鳞一眼,却见他笑眯眯的?, 表情和刚才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仿佛那些冒犯失礼的?话语皆是他有意为之。
云不意眉头一挑。
见状,冷天道低头想了想,将沈鳞移交给秦方?, 上前两步与?他并肩,朝仍然绷着脸的?两名鲛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妖界通用礼。
“抱歉,我的?同伴方?才所说都是道听途说的?传言, 因他是大夫, 所以对其?中某些部分印象深刻, 乍然见到真正的?鲛人才会脱口而出, 其?实并无恶意。”
看见冷天道行?的?礼,两个鲛人一怔,抻开?的?鳞片稍稍合拢。冷漠的?那位没什么?表示, 另一位却回了礼, 神色缓和下来。
“若真如你所说, 那是我们误会了。只不过近些年?常有人族闯进妖界,都是听了这类市井传闻的?亡命徒, 专为猎杀鲛人而来,给我们的?族人带来不少麻烦。正因如此,我们的?反应才会如此敏感,见谅。”
说完,他又向云不意几人介绍自己:“我叫海云天,这是我的?朋友海瑛,此地为鲛人族领地,倒星海。”
来之前冷天道向众人介绍过自己走过的?妖族地界,其?中就有倒星海。倒星海是妖界门户,而鹊桥渡正是建立在?这里与?人界的?雾江之上。
“我是云不意,他们是我的?朋友。”云不意简单介绍过众人,拍拍冷天道的?肩膀,继续说:“我们到妖界是为了寻找一味叫鲸骨珊瑚的?药材,医治他的?伤。不知你们是否知道哪里有鲸骨珊瑚?”
听到鲸骨珊瑚海几个字,海天云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海瑛则拧起眉毛,冷漠被厌憎取代。
发现他们神情不对,云不意问:“怎么??”
“是谁教你们以鲸骨珊瑚入药?”海瑛冷冷地问。
“是我。”沈鳞拨开?秦方?的?手,揣手踱到鲛人跟前,“朋友有何高见啊?”
“庸医。”海瑛冷睨他,“鲸骨珊瑚并非药材,甚至没有真正的?实体,根本不可能用来治病,取命倒是一把好手。”
沈鳞耸耸肩:“人族医术博大精深,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这其?中的?道理。我这位朋友的?伤势世所仅有,寻常方?法治不好他,只能另辟蹊径,用点特殊手法。”
海瑛冷笑着别?开?眼,不置可否。
云不意听得?云里雾里,问海云天:“鲸骨珊瑚不是药材?”
“当然不是。”海云天摇头,“鲛人身死后将一身血肉修为反哺大海,与?鲸落类似,他们的?遗骨因此被称之为鲸骨。鲸骨埋葬于?深海,部分鲸骨的?主人死前有未竟之愿,这些执念便会缠绕在?骸骨间,年?深日久酿成怨祟之气,由于?它们成片生长肖似珊瑚,所以被称为鲸骨珊瑚。”
“怨祟之气一旦入体,无法驱逐、无法化消,它会侵蚀你的?血肉,同化你的?灵力?修为,乃至于?让你的?心性变得?堕落偏激,就像是一个恶鬼住进了你体内,将你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替换,进而鸠占鹊巢。”
海云天话音刚落,海瑛便讽刺而厌恶地瞥向沈鳞:“所以这位大夫,请问你要如何用这种东西医治你的?病人?难道鲸骨珊瑚将他侵蚀干净后,顶着你熟悉的?皮囊存活,你就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治好了他?”
这是一段非常辛辣的?嘲讽,更是对医者的?诛心之言。
云不意下意识看向沈鳞,却见他面?不改色,依旧揣着手笑得?灿烂:“你说得?如此笃定?,是因为有人曾经在?你面?前做过类似的?事吗?”
他的?话刚一出口,云不意就看见海瑛的?脸色变了,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尾巴上的?鱼鳞像刀子般炸开?,鬓边的?银蓝鱼鳍更是彻底舒张,手上蓝光一闪,现出与?之形状相类的?弯刀。
“你们不是纯血鲛人吧?”沈鳞仿佛还嫌刺激他刺激得?不够,点点自己的?鬓角,“纯血鲛人的?鱼鳍根部会有一点火焰般的?渐变颜色,你们两个都没有。另外?,倒星海的?确是鲛人的?领地,可他们都生活在?深海,若非必要,绝不轻易上岸。你们瞧着不是偷跑出来的?幼崽,为何会滞留于?此?”
海瑛面?色一僵,海云天微微摆动的?鱼尾也顿在?半空。
这时云不意几人都反应过来——原来沈鳞之前说那番话是为了故意激怒他们,借此辨明他们的?身份。
玉蘅落的?尾巴在?半空打了个卷儿:“你们不是纯血鲛人,所以回不去深海了?”
两个鲛人还没回答,沈鳞便歪着头欠不兮兮地问:“是回不去,还是不能回?”
“你!”
海瑛被彻底激怒,蔚蓝的?瞳色霎时变成血红,张开?的?鳞片间溢出红雾,仿佛蒸发的?淤血,滚烫而带着腐蚀性,将身下的?海水烧成一片沸腾的?血色。
“阿瑛,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