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热情的小姑娘相比,他显得有些拘谨,因为被问了一大串问题,所以不得不停顿了一会才解释道:“因为我查了资料,说小狗需要社会化训练——社会化训练,就是说小狗在幼犬时期,也需要学习和人还有其他狗狗相处的模式。如果小狗的社会化不足,就会变得孤僻、或者暴躁,会有不好的习惯,所以,我想……带它来交交朋友。”
“哇!”
小姑娘发出了一声惊叫,一双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黎江也想,他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是觉得知道这些很厉害。
是因为谢朗那样一本正经地解释的语气,像这样——
社会化训练是什么呢?社会化训练就是12345。
他明明身材高大、声音低沉,可是说这番话却像好学生在立正背诵课文,又像是新手父亲在认真地朗读育儿经。
所以,会觉得可爱吧。
“嗷呜!!!”
黎家明在这时候猛地仰头嚎了一嗓子,跳了起来。
“乖,坐。”
谢朗弯下腰,抚摸着黎家明的头:“坐,坐。”
他低声重复了好几遍,但……完全没有用。
黎江也实在忍不住,眼睛也微微弯了起来。
黎家明已经变得好大一只,毛茸茸的像只小熊,面具仍然是歪的,但看起来越发憨头憨脑。
一会跳起来,一会打转,最后谢朗不得不蹲下来抱住黎家明的脖颈,吃力地一下一下地顺着毛,这才终于重新把黎家明安抚着坐下了。。
“哈哈哈,好可爱哦。”
小姑娘也摸了摸黎家明的脑袋:“看起来是只很热情的小家伙啊,那么他有没有在这里交到朋友呢?”
“……”谢朗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没有。他很少见到这么多狗,太热情了,又太大只了,一直闻别的狗的屁股,所以就把别的小狗都吓跑了。我之前——没太带他和别的小狗社交。”
“这样啊——你看起来是一位新手铲屎官啊。”
小姑娘忍不住笑着给谢朗解围,继续问道:“那么这个活泼的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呢?还有,是什么契机让你决定要养狗呢?”
一直都非常配合的谢朗这时忽然沉默了,在镜头下,每一秒的沉默其实都会给人比现实中更很不适的感觉,因此就连黎江也也不由自主轻轻屏住了呼吸。
“它叫黎家明。”
谢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因为......”
他这话刚说到一半,不知道是因为听到自己名字、还是看到了心仪的小狗的黎家明忽然亢奋了起来,整个狗都飞窜了出去——
要知道,它虽然还不到一岁,可却是阿拉斯加这种大型犬。
这一突然地发力,即使是高大的谢朗也因为拉着狗绳整个人都被它带得向前跌了出去。
只见谢朗就在小姑娘的镜头下,在所有直播间的人面前,扑通一声和黎家明一起栽进了旁边的水坑里。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
王思悦虽然已经看了第二遍,可是在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又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
“啊呀!”
小姑娘也吓了一跳,虽然还下意识地举着相机,但还是快速踩着雨靴跑到水坑边,但这时候谢朗已经抱着黎家明的脖子,蹲了起来。
他完全是狠狠地跌了一跤,满头满脸都是雨水和泥巴,不得不先用衬衫的袖子擦拭了一下面孔。
黎江也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
谢朗估计自己也没想过他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刻,即使是这样,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笔直的。
“对不起。”
他下意识地说。
他刚刚擦掉脸上的一点污痕,可就在这勉强算是得体的一瞬间,旁边的黎家明又欢快地狠狠一抖毛,把泥水全部都重新甩到了谢朗的脸上,然后还笑眯眯地大口哈气——
那么长相锋利冷峻的长相,在镜头下窘迫的模样,竟然有种惹人怜爱的英俊。
黎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可那一瞬间,他似乎是想笑的,可在嘴角就要挽起的时候,心却已经酸软下来。
“抱歉,是我没教好它。”
谢朗估计是懵了,他完全没有生气,第一时间想的是道歉。
然后沉思了一下,竟然还记得刚才小姑娘问的问题:“养它的契机——”
他停顿了一下,垂下了眼睛,满脸都是泥水往下淌,可还是轻声道:“黎家明是……”
听不清了。
黎江也急得要命,匆匆把音量键开到最大,然后整张脸都靠近了手机屏幕,想在嘈杂的酒吧里把谢朗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是最重要的人,留给我的小狗。”
那一秒,王思悦她们还在凑成一团笑得不行。
这是一条不知道被谁剪辑的短视频,已经被好几万人点赞,名字叫:帅哥养烂狗。
下面的所有评论都在哈哈大笑。
黎江也忽然站了起来:“思悦,我出去一下,酒喝多了有点头晕。”
他大步走出去的时候,任絮絮也追在后面,直到他冲进酒吧后面无人的小巷子里才喊住了他:“小也!”
“师姐,”
黎江也感觉自己胸口在颤抖,他对着墙,很小声地说:“我没事。”
他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吸着鼻子。
可却还是忍不住,喃喃地继续道:“那天......我和他在淮庭分开的时候,我在处理伤口,他背对着我坐着。他那时候荨麻疹犯了,袖子挽了起来在让护士看,然后他就那么背对着我——”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师姐,我觉得他那时候也在流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那么觉得。”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谢朗,也想刚才的视频,还想王思悦的话:狗是最能忍痛的动物。
“傻瓜。“当黎江也再次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任絮絮的眼睛里满是不忍,轻声对他道:“是你哭了,你看,你现在就在哭。”
第39章 《小也,》
“你看,你现在就在哭。”
听到任絮絮这句话的时候,黎江也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被打湿了。
和谢朗分开这么久,这是他在任絮絮面前第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态。
他那么疯狂地投身于工作,既是出于一种负责任的惯性,也是出于想要出人头地的需要,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每一个不能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的夜晚,他都会失眠。
他像是被困在一个回忆筑成的迷宫里,迷宫里密密麻麻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房间。
他总是一遍遍地推开不同的房门,然而每一次走进去都是他和谢朗最后一次在淮庭见面时的场景。
谢朗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哑声说着“小也,我放你走”的样子;
谢朗在医务室里背对着他坐在床上的样子。
谢朗最后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拿走的小彩灯递给他,对他说“对不起,圣诞节快乐”的样子;
那些画面在这一刻再一次着冲刷着他,像洪水一样席卷了他的所有情绪,却不知道该流向哪里。
多么傻啊。
明明伤口就在自己的身上,从流血到结疤,确凿无疑。
可每一次去这样回忆,却会忍不住总是想:谢朗是不是也很疼。
就像……就像当他划破自己身上的刺青时,谢朗也曾经那样的痛不欲生、魂不守舍。
仿佛被叉子刺伤的,其实是谢朗一样。
黎江也掉眼泪的时候克制得近乎无声无息,只有鼻子细微地发出气音。
就这样瑟缩地躲在没有光的小巷子,肩膀一下一下地抖着。
任絮絮看得心里一痛,她轻声说:“小也,别这样。”
就在这一刻,黎江也手里握着的手机忽然亮了。
微信电话的铃声在这个僻静的小巷子里听起来格外突兀,黎江也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可紧接着,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就这样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
“小也……”任絮絮向前走了一步,问道:“怎么了?谁的电话?”
“师姐。”黎江也抬起头看她靠近过来,声音都有些打颤了。他忽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躲她似的。
可其实在这一秒,任絮絮已经瞥见了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
那是个乍一看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的名字。尤其是在这一刻出现,更简直巧合得难以置信——
像是某种天意降临。
是谢朗的电话。
黎江也小声地唤了一声师姐之后,忽然小心翼翼地把手机藏到了身后。
他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怕任絮絮没收他的手机。
黎江也就这样紧紧地握着手机,含着眼泪,哀哀地道:“师姐,我想他……”
这一瞬间,他再也不是let’s dance干练沉稳的店长,再也不是王思悦她们眼里温柔随和的小也老师。
他只是那个疯狂地思念谢朗的小也。
铃声仍然在响,一声、两声,明明只有几秒钟,可却又漫长得好像有一个世纪。
在短短的几秒钟,黎江也望着任絮絮,简直像在焦急地恳求着某种同意。
他其实当然是不需要任絮絮同意才去接电话的,可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该,因为这一刻的心乱如麻、进退失据,所以才更需要抓住救命稻草。
“小也。”任絮絮深吸了口气,其实有那么一秒,就连从来都理智冷静的她也觉得摇摆不定。
可她最终还是狠下了心,一字一顿地说:“三年了,你努力了三年你们都没在一起——足以说明你之前决定要结束是对的。既然决定了,就不该再一直回头,你会永远都走不出去在原地打转的,你想要这样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