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弄明白蒋楼的意思,黎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视线在蒋楼身上转一圈,黎棠去摸他校服口袋,没摸到东西,手又顺着衣襟口往里伸。
被蒋楼擒住手腕:“不怕被人看见了?”
这会儿找礼物要紧,黎棠开启天不怕地不怕模式,怀里搜寻一番未果,又盯上了蒋楼的书包。
刚才下课的时候,这书包好像还是瘪的?
不客气地伸出手去拿,蒋楼几分刻意地挡了一下:“回家再说。”
“先让我看看嘛。”
黎棠实在好奇,急吼吼地去扯书包拉链,直到在窗外霓虹的照射下,看见书包里透出的一抹红。
是花朵厚实的瓣,丝绒质地,边缘卷曲,有一种复古的糜艳感,一霎光华闪烁,仿佛上面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黎棠喜欢玫瑰,尤其是红色玫瑰。可红玫瑰被人们赋予爱情的象征,收花的也多是女生,他作为男生不好意思给自己买,只好在网上搜图片,存在相册里反复欣赏。
而他的男朋友,说着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的男朋友,在他们相恋的第一个情人节,送给他满满一书包红玫瑰。
通往山坡的石板路旁,矮房外路灯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黎棠搂着蒋楼的脖子,吻得如火如荼。
仿佛他的心也被那烈焰般的红玫瑰点燃。
直到唇被磨得发疼才分开,黎棠边喘气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红色?”
蒋楼靠在他耳边,呼吸有一种潮湿的黏腻:“猜的。”
黎棠早已习惯他的不坦诚,也不戳穿,趴在他肩膀上笑,眉眼都弯起来。
敞开的书包在两人脚边,火红的玫瑰挤挤挨挨地簇拥着,盛放在暖风拂面的初春时节。
第35章 这可是你说的
叙城的春天来得比首都早一些,伴随着绵绵细雨,潮气伴着泥土的清香,银杏树萌动展叶,柳树抽出嫩绿的芽。
高二下学期第一次月考,黎棠考进了年级前一百,位列第八十八。
也是第一次进入光荣榜,名字被写在醒目的红纸上,张贴在布告栏。
虽然和蒋楼的年级第三仍有距离,黎棠还是比较满意,大手一挥请两个班的同学喝奶茶。
之所以是两个班,因为黎棠把理科(1)班也算了进去,那里大部分是他高二上学期的同学,他能取得好成绩,与在重点班养成的良好学习习惯不无关系。
李子初啧啧称奇:“按说谈恋爱应该会影响学习,你竟然反着来……是不是蒋楼又给你押题了?”
“他哪有这么神,我自己也很努力好不好。”黎棠辩解道。
当然,黎棠心里清楚蒋楼功劳最大,要不是蒋楼从旁监督,逼着他啃那些复杂的数学题,以他随遇而安的懒散性子,被分到普通班起就开始摆烂了,哪还有进步的可能。
因此黎棠特地筹备了一桌“谢师宴”,奉蒋楼为上宾,李子初霍熙辰为陪客,四人在校外的饭店搓了一顿。
互为对方恋情的知情者,这顿饭吃得颇为放松。
霍熙辰还是那副狗腿样,鞍前马后地给蒋楼斟茶倒水,一脸感动地说:“认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跟蒋哥一起在外面吃饭。”
李子初简直要翻白眼:“是是是,神仙下凡了,还不赶紧握着他的手许个愿?”
霍熙辰嘿嘿地笑:“那倒也不必。”
席间李子初提议趁明天的周末,来一场四人约会。
黎棠很感兴趣,他和蒋楼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蒋楼家里,还没有几次正式的约会。
可是约会形式和内容不好定,蒋楼情况特殊,不适宜待在吵闹的场合,而霍熙辰这个人极为人来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
李子初边想去处边吐槽:“可真难伺候。”
只有黎棠,无论说去哪儿都“好好好”“行行行”,李子初笑说:“要不咱俩凑一对吧。”
黎棠立马改口:“不行不行,我还是要和哥哥在一起。”
一失言成千古恨。
晚上到家,李子初还在微信刷猫猫斜眼笑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黎棠没什么底气地解释:你听我说……
李子初发来一个猫猫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包。
黎棠:……你怎么什么表情包都有
两人交流了下关于兄弟play的心得。
李子初说:“霍熙辰一开始不愿意喊哥哥,是他爸逼着他喊。”
黎棠咋舌:“这不是歪打正着。”
“现在他其实也不乐意喊,只在私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理解,大庭广众下喊真的很羞耻。”
“那你不是也喊了。”
“……我那是说漏嘴。”
李子初笑了:“看不出来,你俩还挺会玩。”
黎棠有问题想要咨询:“他……我说霍熙辰,喊你哥哥的时候,你会有反应吗?”
“你说哪种反应?”
“就那种反应。”
“哪种啊?”
“……你当我没说好了。”
“算了算了不逗你。”李子初笑得不行,“当然有反应,尤其我和他还是名义上的兄弟,更刺激。”
黎棠说:“可是我和蒋楼并没有这样一层关系,为什么他的反应那么……”
“那么强烈?”
“……嗯。”
“有多强烈?”
黎棠不知该怎么说:“就是感觉他太投入了,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一种纠结,或者说沉重,好像很痛苦,弄得我也……”
“有一种背德的罪恶感?”
“……嗯。”
李子初“嘶”了一声,思考半晌,猜测道:“一种情况,要么他在玩角色扮演,真把自己带入成你亲哥。”
“另一种呢?”
“要么他确实有个亲弟,而你就是那个弟弟。”
黎棠觉得这两种都不可能。
首先蒋楼是个立足于现实的人,他从不沉溺幻想,对未来似乎也并不抱有期待。对于黎棠在各种节日的仪式感,他有时也会疲于应对,问黎棠哪来的精力折腾这些。
蒋楼白天上学,晚上隔三岔五去拳馆打比赛,一年四季穿校服,许多年没添置过新衣服,一个人吃饭只挑便宜的,手机屏幕摔碎裂缝也不换新……
这样的人不可能,也没时间去幻想,能在情人节为恋人准备一捧玫瑰,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剩下第二种情况,黎棠觉得更是无稽之谈。
蒋楼父母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离异,他的父亲在去世之前并没有过其他女人,而他的母亲,据他姑姑说是“跟人跑了”,或许又另组家庭,有了新的小孩。
黎棠捧腮,眉心微拧。
这个小孩……总不能是我吧?
黎棠对父母之间的感情知之甚少,只听奶奶说过,两人是先上车后补票,他出生的时候,张昭月还在首都师范念研究生。
至于后来,母亲的学业为什么没有继续,这些年也没见她出门工作,黎棠猜测应该与她身体不好有关系。
一个在念大学的女孩,怎么会跑回老家和男人生孩子?
好荒谬的联想。
黎棠差点逗笑自己。现在的电视剧都不编这种“有情人终成亲兄弟”的狗血剧情了,在现实中出现的概率有多高,能不能达到万分之一?
或许是睡前的胡思乱想,让黎棠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他漂浮在半空,他以为自己是一只鸟,可左右望望,翅膀上没有羽毛。
他不停地飞呀,飞呀,穿过一茬一茬的灌木丛,躲过成群天敌的进攻,以为飞出这片迷雾就是终点,就到家门前,没想迎面而来一张巨大的网,细密的黑色丝线兜头将他盖住。
他挣扎,扭动,丝线却越缠越紧。
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一只蝴蝶,轻易被缚网中,便只能坐以待毙。
谁让他的翅膀薄而无力,飞不上高山,也越不过平原。
次日,在私密性极佳的影院包厢里,黎棠把这个梦讲给蒋楼听,换来蒋楼的一声轻笑。
问他笑什么,蒋楼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你不是狐狸吗,怎么又变成蝴蝶了?”
黎棠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吓唬他道:“我还可以是狼,啊呜——咬你。”
囿于叙城的发展程度,四人约会最终安排为看电影。
不过是包场电影。蒋楼不喜人多的场合,霍熙辰又无法适应安静,只好各让一步,取了个中间值。
原本打算去那种私人影院,后来被李子初科普说会有很多情侣把那里当酒店房间,看电影是假,做运动是真,而且那边的床单被罩一年也不见得换一次……吓得黎棠把收藏列表里的店全部拉黑,唯恐慢一步隔着网线感染病毒。
现在他们所在的影厅是黎棠和李子初一起选的,城郊人流量很小的老牌影院。这些年受到市中心商业综合体的冲击,影院生意越发难做,不得不另辟蹊径,改走精致小包路线,主打安静舒适私密性强,每个月放映不同主题的电影,并在美团之类的app开放团购。
影院老板一身反骨,非要在阳春三月弄什么“be美学”主题。四人刚进包厢,爱尔兰哨笛吹起熟悉的旋律,看见屏幕上浮现在海面的titanic字样,黎棠有些诧异。
是母亲张昭月最喜欢的电影,黎棠曾陪她看过好几遍;也是蒋楼的父母的爱情纪念,一张来自1998年的海报,在山脚小屋的墙上贴了许多年。
可是能称得上“be美学”的知名电影有那么多,怎么偏偏是这一部?
相比黎棠的惊讶,蒋楼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往幕布上瞥一眼,就坐了下来。
黎棠便也坐下,一边看那早已烂熟于心的剧情,一边偷瞄蒋楼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