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泷的长发与衣衫齐动,眼神明媚,灵动与鲜活之极,有种跳脱逸世绝俗,浑然天成的自然烂漫。
她第一次笑出声音来,再也不是安静地展露笑颜,而是清脆的,如银铃般的笑声。
她的影子也生动起来,踩着月光,在花丛中跃动。
谢知棠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他摸了摸鼻子,确实,棠花被风吹得飞起来了。
他终于忍不住心底无尽的笑意,快走几步,穿过落花,站在青泷面前。见师妹白玉的脸上透出几分珊瑚之色,听着她笑音清亮,低回婉转,不由得心摇神驰,微微舔了舔唇,笑着将她圈进怀里。
愿年年岁岁,共占春风。
“师兄,”青泷悄声说,“一朵棠花被风吹着,栽进另一朵棠花枝上了。”
——
不远之处,燕瑶银白色的开襟绸裙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如同水面波光粼粼。女子身材姣好,容颜绝丽,举止优雅地向身边人介绍天上的星宿。
只是她没想到,孟小爷平日里粗枝大叶,大大咧咧的,学习起来脑袋灵活聪明地叫人诧异,记忆力超强,脑海中像有千万个算盘在同时拨动。
在孟昱眼中,世间万物都可以与数学联系起来。只要与数学联系起来,他就能很快理解掌握。
一个时辰后,孟昱摆摆手往回走:“好了,都会了。小爷要回去睡觉了。回去太晚会吵着谢糖糖休息。”
谢糖糖还指不定回不回呢。
燕瑶手背托着腮,若有所思道:“这一路上没见到那位晟国的太子殿下秦曜,不知道他憋着什么坏呢,会不会对谢糖糖不利呢?”
果然,孟昱往回倒退几步,探出脑袋:“瑶瑶你聪明,你分析一下,这太子殿下到圣贤院到底干嘛来了?”
“不知。可能是为寻某物,也可能为了寻某人。”燕瑶摇摇头,神情专注几分,“七国战败后,可是有不少王亲贵胄都躲在圣贤院之中。传闻中,有韩国的小公主,赵国的太子。”
说到赵国的太子,她顿了顿,才接着说:“也许秦曜是想对这些人斩尽杀绝。”
星空闪耀,明明暗暗,时间悄然流逝,万物生长又凋谢,如同一个国家,一段历史。
孟昱想开口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默默地没有打扰。
常言有道“燕歌赵舞”,舞姿优美,体态优雅的燕瑶曾是赵国人。
赵国人清雅爱乐,女子犹擅长舞蹈,还发明了一种舞蹈动作称为:“踮屣”,即是将脚轻轻踮起的舞蹈,动作轻盈,风靡七国。许多人慕名前往赵国都城邯郸学习,还有人闹出趣闻,舞步没有学会,连正常走路也忘了,只好爬行归去,被笑称为“邯郸学步。”
赵国太子亦是爱乐之人,他高雅出尘,同时学识渊博,为人和善,结交的朋友遍布七国。其父却懦弱无能。
晟国君赏识赵国太子的才华,懦弱的赵国君就将亲儿子献给晟国做质子,以求安宁。可惜,最后晟国还是对赵国出了兵,赵国太子却不见了踪影。有人说,他提前回去给赵国报信被发现,当场遭斩杀;也有人说,他去了圣贤院,卧薪尝胆,总有一天要推翻晟国。
毕竟,很多人都觉得,当年赵国太子若是没有前往晟国作人质,以他的谋略,七国之乱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燕瑶和裴淮序亦曾是赵国太子的好友。
沉默片刻后,燕瑶慵懒地捂着哈欠:“好了,好好准备明天的地宫之行吧。”
作者有话说:
晚安!谢谢大家的支持!!
大家假期愉快!!天天开心!!感谢在2023-04-27 22:17:07~2023-04-28 23:2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椛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粥 5瓶;华颜染霜 4瓶;铁锹与铁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次日, 青泷与师兄师姐一同进入地宫。
地宫入口通道很多,为避免提前起冲突,多支队列自不同方向进入。
谢知棠走在队伍最后, 他的脚刚一迈进,青泷便听到从身后传来沉闷的一声重响。
地宫石门关上, 入口的亮光随之熄灭, 紧接着石壁两侧相继亮起火把, 左右摇晃, 照着地宫两壁上庞大的图案群清晰可见。
石壁彩色图中描绘的是一幅幅激烈的战场。从左到右,战场的规模越来越大,人物和马匹依次增多。士兵的神态、表情栩栩如生, 身着不同颜色和形制的铠甲、服饰,彰显出不同的等级, 透过他们的眼睛,似乎还能感受到他们视死如归的壮烈心情。
士兵又分为步兵、骑兵、车兵三类,装备不同,大部分手持弓弩、箭镞, 虎视眈眈, 蓄势待发。
青泷一眼注意到图群上戴着金色恶鬼面具的男人。
他有时候是骑在高头大马上,伸出手发号施令,有时候是在营帐之中, 点燃着烛火,奋笔疾书。
还有一幅图,男人坐在金殿之中,对面站着一位跛脚道士。道士张开手掌, 露出两枚黑色的药丸。
“师兄, 这是城主?”青泷低声问。
真是奇怪, 石壁画恢弘惟妙,场景各异,从战场到城府,从高马到营帐,绘制的应当是城主的生平。
可满壁彩图,丝毫不见城主夫人的身影。这个对城主最重要的人,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城主与夫人同心恩爱,三百年生死不移难道是假的?然而,依据府中法阵装扮和城主的哀色,又不像是一面之词。
谢知棠盯着那两颗药丸,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不过,向来只有人死之后,才会绘制生平以供后人瞻仰。”
“这城主不是长生不死么?三百年了,不知道是小说家哪个教习想出来的剧情线。”孟昱随意念叨一句。他们几人无心考据壁画故事,来这一趟不过是为了陪同糖糖和小师妹。
“孟小爷,用你的算珠,还是我的耳环?”燕瑶一边笑盈盈地问,一边手作势捏在耳垂之上。
青泷此时还未意识到,她正在与怎样一群恐怖熟练的老油条们同行。
“我来吧。”
谢知棠淡然道。他自后方走上前来,掌心运炁,自袖中以迅雷之势飞出一支棠花枝,如利箭一般,破开空气,粉色花瓣飘散了一地,又被风轻轻吹起。
感受到气流的波动,两侧石壁画上的士兵手中弓弩的位置忽然露出小圆洞,无数锋利铁箭自圆洞之中争先恐后地射出,噼里啪啦很快堆满了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裴淮序以元炁驱动,将成堆的铁箭都移动到一侧,清出一条道路。
谢知棠长袖拂动,道:“师妹,走。”
自试练之境,青泷从没见过这么快的闯关。
走出长长的壁画道,便是宽广无垠的水银河,银白色的液体沉静无声,纹丝不动,笼罩在地宫的黑暗之中,蕴藏着未可知的危险。
上方的洞顶悬着一盏明月状的灯,灯光照下来,竟散落成无数点状,将水银河斑驳地照亮着像真正的夜晚银河,河面浮现出各种各样的亮点,亮点不断流动变幻着,簇拥着明亮的月灯。
几人封住口鼻。
燕瑶一眼即懂,用意识传声:“这是阴阳家的星宿图,东方苍龙七宿,北方玄武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和南方朱雀七宿,四条通过之路。”
她手一指不同位置的亮点:“走苍龙方向,依次走过角、亢、氐、房、心、尾、箕;走玄武方向,从斗、牛、女、虚、危、室、壁走……不要踏空,不要踩乱踩错。”
“亮点一直在变。”孟昱刚踏上就发现了问题。水银河就在脚边,密密麻麻的亮点像庞大的星群,让人眼花缭乱。
“嗯,以自身方位为基点,”燕瑶道,“每踏上一步,都需要重新判断。”
她话音还未落下,却见小师妹心无旁骛地盯着脚底,飞快地从她身边经过。
青泷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冥冥之中,原先在百川海底见到的星图在她眼前一一浮现,向导般指明每一步的方向,她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最前方。
谢知棠自她身后看去,师妹就像是乘着一条游龙。
渡过水银河,之后又分别过数家、乐家难题,被孟昱和裴淮序一一轻松化解。五人转瞬间就到了地宫的最中间。
一棵巨大的青铜树笔直地立在跟前,底部由三只昂首朝天鸣叫的青凤凰扶持着。树干上套有三层树枝,每一层又有三根枝条,三三得九,取佛家九九归一、生生不息、循环往复之一。
每根枝条的末端各有一只三足翘尾青鸟,树干上盘附着着一条怒目圆睁的龙,它的嘴巴大张着,想来香囊就在它的嘴巴里。
孟昱跃跃欲试,正要上前时,一只翘尾青鸟忽然眨眨眼睛,它扑打着翅膀从枝条上飞下来,体态轻盈,声音清脆:“青鸟最爱传信听书,各位有缘自此,不如请大家就此景,每人一句,作个完整的故事。”
猝不及防,孟昱被吓得倒退几步,冲谢知棠嚎道:“哇,鸟活过来了。”
裴淮序睥了他一眼:“你不是修士么?”
孟昱回呛:“这也太突然了啊!”
谢知棠拍了拍孟昱,笑得风轻云淡:“看来这是小说家的考题。”
燕瑶用鼓励的眼光望向青泷:“小师妹先来?”
青泷仰脸,视线聚焦在青龙瞪圆的双目,一个想法不受她控制般出现,随后脱口而出:“从前有一个古老的家族,以青龙为名,守护着秘密的宝物。”
“师妹的开头倒是新奇,”裴淮序颔首,略略思考,冷着脸接着道:“有一日,一群入侵者想要夺取宝物,家族呼唤出神兽青龙,与之作战。”
气氛沉静下来。
孟昱挠挠头,左顾右看,目光落在底座的凤凰上,忽而灵光一现,他清咳两声,展开双臂:“啊,青龙身姿威武,叫声洪亮,吸引了凤凰前来,很快就一起赶跑了入侵者。”
“有点意思。”燕瑶撩了撩几缕长发,想到看过的无数爱情故事,声音清甜:“最后,青龙与凤凰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说完齐刷刷看向谢知棠,这时几人才意识到,故事已经是按照考题完整地结束了,谢糖糖好像……没词了?
谢知棠宠溺地摇摇头,无奈说道:“小说家放下毛笔,叹了一声,除了开头,我这写的是什么难看的故事。”
青泷不自觉地笑了,师兄可真是出人意料的聪明。
燕瑶和裴淮序相视一笑,对谢知棠的才智丝毫不觉得诧异,而孟昱刚想反驳,自认为他那部分讲得也很精彩,就听到稀疏的掌声响起,有人自身后缓缓走来,边用嘲弄的语气说道:“可真是个好故事。”
是秦曜的声音。
谢知棠注意到,师妹的眼神一瞬从轻松变得警觉起来。
秦曜踏着金线勾着祥云式样的黑色长靴,定定落地又悄然无声,身后跟着一群人。他薄薄的唇瓣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黑沉的眸子自出现,就死死地锁在青泷身上,像刀子,一遍遍地审视她的脸,剐着她的躯体。
谢知棠默不作声地走到师妹身边,宽大的袖子抬起,彻彻底底挡住秦曜的目光。他露出浅浅的酒窝,拂落青泷肩头的灰尘,柔和地说:“脏了一点点,没关系,师兄帮你清理干净。”
秦曜眉间阴鸷,也不顾上他说的脏到底是什么脏。低沉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意:“农家谢知棠——”
“注意你的手。”
透过师兄浅蓝色的衣裳,青泷模糊能看到秦曜用力捏紧的双拳,她不明白他为何散发着无名怒火。
下一秒,谢知棠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轻轻扶正。
眉目清浅,如春水初生,他微扬起眉尾:“师妹,看我。”
“头发都乱了。”他另一手将她的碎发拂到耳后,目光专注,好像全然没听到。
燕瑶抱胸笑道:“怎么现在法家的弟子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农家的自家事?”
秦曜压不住内心的狂躁与癫狂,狭长的眼睛阴沉着,像傲慢嫉妒的野兽一步步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