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都挖出来并拿走,才算你有本事。”
之所以会用挖,而不是用取,本身就因为银子就埋在地下,且埋的手法极其巧妙,不光埋得深,而且不会都藏在一个地方。
像颜青棠这封手书上,看似就几句话,实则其中暗藏着藏银地点,陈伯只有带着人按信索骥,方能找到地方。
且找到地方还不算完,你得挖出来,挖出来还不算完,因为银子本身被融成了大块,埋在地底。
银子的重量本就不轻,更何况许多银子融成一起,普通的盗匪、小偷小摸即使挖到东西,也不可能拿走。
这才是颜青棠为何会如此说,而且据她所知,这么窖藏银子的人家可不止颜家一家。
第84章
◎好你个纪景行!没想到你竟还有个身份!◎
“我还是觉得银子放在银庄里, 换成银票用更为便捷。”
颜青棠瞥了他一眼:“那你就没想想,银庄票号本就是商人开的,他们做的是无本买卖, 若是中间发生挤兑, 或是其他意外,银庄垮了,是不是放了银子在里头的人都得血本无归?”
“本身我就觉得朝廷放任这些银庄票号肆意开设, 也不派官员监管,就挺匪夷所思,仅凭一个百年老字号的信誉,便能随意空发银票, 若对方存着为非作歹的心思,你猜猜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纪景行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 竟引出她这些话,而且这些话细思极恐。
这俨然又超出他理解范畴, 但由于和颜青棠在一起久了, 他现在也知道许多商场上的事情,致使他虽一时不能理解其中关窍,但并不妨碍他知道这里面问题很大。
他不禁看了她一眼, 想来她说这些话并不是随口而说, 必是早就有这种隐忧,又或是早就深思熟虑过,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见他看自己,颜青棠神色淡淡:“你别看我, 你就是个端王世子, 不是皇帝, 这里面牵扯的问题, 大概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世子能做的,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也太广,还是先做好你的海市吧。”
纪景行不禁苦笑,将她搂了过来。
“怎么办?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还算聪明,也还算好学,从小到大太……呃先生们对我也是诸多夸赞,我也一直觉得自己即使不是聪明绝顶,但还算英明神武。可自打遇见你,我都会屡屡怀疑先生们说的那些夸赞我的话,是不是都是故意吹捧我的。”
“你身份高,金尊玉贵,人家多夸夸你也是正常嘛。不过你也不算笨……”
见他神色黯淡,颜青棠忙又改口,“其实你还算挺聪明,只是有关商的这些东西,大概超出你以前所学的范畴,非是在商场浸淫多年,大概也不能堪透其中利害。不过朝廷竟也没有这方面的栋梁,提出这些问题,倒挺让我诧异的。”
纪景行又怎会看不出她在宽慰自己,打起精神来,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我不会好高骛远,当下做当下的事,至于这些问题,我会递密信给父……皇伯父,朝廷现今确实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但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好了,我去忙了,晚上回来陪你用饭。”
说完,他便走了。
颜青棠则失笑端起茶盏,正想喝一口,一看茶盏中泡着红枣,又嗅着有一股甜味儿,忙把茶盏放了回去。
“素云,素云,我要喝茶。”
素云没出来,倒是鸳鸯来了。
“姑娘,你今日份儿的茶已经喝完了,不能再喝了。”
颜青棠看看固执的婢女,再看看那茶盏。
“那你给我换点不甜的,天天总是喝甜茶,喝得我嘴里不舒服。”
这时,素云也从里间出来了。
她手里抱着几件衣裳。现在天气冷了,一些不能穿的单衣都要收起来,换成夹衣或者薄袄,她正在屋里收捡柜子。
“鸳鸯,你去给姑娘换碗酸梅茶。”她熟稔道。
酸梅茶和酸梅汤又有所不同,有一点点茶味儿,有一点酸,但是甜味儿并不重,每次姑娘若是喝厌了甜茶,素云都会给她换酸梅茶改改口。
说完,素云又打算回里屋,继续自己未做完的事。
这时,却被颜青棠叫住了。
“等等,你手里的拿的衣裳?”
“这是大人的,姑娘不是让人给大人做了一批秋衣和冬衣?我看这些衣裳有些单薄了,便打算收起来去放着,也免得占地方。”
颜青棠招招手:“你拿来我看看。”
素云疑惑地走过来,颜青棠从那一堆几件衣裳里抽出一件来,正是方才她不经意间看见的那件。
一件银灰色布料,宽袖大衫,远远看去其上星星点点的衣裳。
拿过来看了看,果然随着翻动,布料上因为光线闪动,折射出了不同的光晕。
正是库锦。
她脑海中不禁浮出一副画面——
屏风后,男人身形颀长,穿着一件大袖长袍,坐在椅子上。他似乎有些疲累,一改往日坐姿,靠在椅子里,冗长的袍摆逶迤而下,不经意地落在地面上。
让屏风外的她,得以窥见一角。
明明该生气,可莫名她竟没办法生气,只有苦笑。
他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了?
自打端王世子出现后,原来的钦差就不见了,她以为钦差去别处办正事了,殊不知端王世子就是钦差,钦差就是他。
怪不得钦差派了景来保护她,怪不得景时而口气很怪,一副能当钦差家的模样。她以为景是太子派来的,自然地位不比钦差低,原来竟是如此。
而他倒好,一会儿跟她演钦差,一会儿跟她演暗卫,一会儿还要跟她演书生,这么连轴转,怪不得累成那样。
遥想窥见端倪当日,正是她暗中和葛家掰手腕的时候。
他从安徽赶回来,大概是有人给他传了信,他实在不放心,就日夜兼程回来了。用书生的身份不太好询问这件事,于是他匆匆用了钦差的,偏偏对着钦差,她卖了关子。
于是他只能又换成景的身份。
因为景可以时时刻刻跟着她,自然一览无余。
颜青棠连连摇头失笑,笑了一会儿,把衣裳还给素云。
“行了,拿去收着吧。”
一头雾水的素云看了看姑娘,应是下去了。
隔了一天,苏小乔来找颜青棠。
她蔫头耷脑的,反正不怎么高兴就是了。
“怎么了?他又打你了?”
饶是苏小乔,听见这调侃,再回想这两天被打的经历,也不禁呛了一下。
“青棠,你怎么现在也学会不正经了!”她嗔道。
“这不都是跟你学的?”
见她也不说话,脸上的神色亦喜亦嗔亦恼,颜青棠想了想劝道:“我虽对窦风此人了解不深,但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他若是真对你好,不如就从了,别再瞎胡闹腾了。”
“他对我才不好,他……”
本来想说他虐待自己,可想想若是青棠再追问,她又该怎么说,只能连忙悬崖勒马,闭上了嘴。
“他这个人风流好色,家里养了一堆女人呢!”
“现在还有?”颜青棠好奇问。
苏小乔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神色,扯了扯衣角:“那倒是没有了,我去了后,就都送走了。”
“既然送走了,那就还不错,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怕这话让苏小乔误解,颜青棠又解释道:“你俩本就是半路相识,小乔你与我相交多年,我说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有你的过往,他也有他的过往,如果能彼此都不介意对方的过往,只要以后这些问题都能不再犯,也不是不能过到一起去。”
苏小乔当然能明白这些道理,毕竟能不介意她以前是妓女身份的人,又能有几个?
两人相识,本就是一个是嫖客,一个是妓女,一个为了寻欢作乐,一个也是为了寻欢作乐。
谁知睡着睡着,他好像认真了,不光把她包下来,还不准她再找别的男人,后来还要给她赎身。
她不愿,他就强行把她带走,后来跟他在扬州过了一阵子,她实在有些害怕了,就趁他出门偷偷跑了出来,没想到又被他找到。
怎么就那么巧,他竟和那个世子相识,还认识青棠。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苏小乔摸了摸脸,难得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复杂、忐忑、纠结、茫然、害怕,一改往日游戏风尘的肆意。
看着挚友关切的眼神,她不禁一阵苦笑。
“青棠,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这个人也挺不自爱,就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有过不少男人,所以我……”
“他以前不也是女人不断,风流好色?”
“可女人怎么能跟男人一样?”
“那为何不能一样?说难听些,你不干净,他也不干净,谁去挑谁?”
苏小乔怔住了。
颜青棠看了她一眼,小口喝着水:“他在意你过往经历?”
“那倒没有,他还说让我给他生个孩子,娶我做他正房夫人……”
提到这个,苏小乔挺颓丧的。
“那这不是挺好,哪个从良后能去给人做正房夫人?他现在三品,马上是二品,你若嫁给他,以后就是二品夫人。这事若是传出去,谁人不羡慕你的好福气,怎么到你这,反而让你犹豫了?”
恰恰是这样,苏小乔才怕。
就好像一个穷惯了的人,突然天下掉下来一坨金子,正好砸在她怀里,让她极其不能适应,极其忐忑不安。
“我以前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气,若真做了他正房夫人,还不知外面人怎么笑话他……”
“……我怕他以后会后悔,后悔今日做出的决定,后悔以后因为我给他带来种种嘲笑……”
……
“小乔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小乔你看我现在考中了举人,马上就会中进士,以后是要当官的,我一个要做官的人,怎可能娶个勾栏里的花魁当妻子,以后同窗同科还不知会怎么嘲笑我……”
“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会待我好,赎身我自己有银子,不用你给我赎身,我也知道你家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