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虽美,陆四少爷却无心留恋这景。他与陈卿言一同从庆园出来,想着终于没了外人,也能同这人说几句贴心的话了,可这人却压根儿一点等他的意思都没有,从未见他走得这样快过,这就弄得陆觉格外的郁闷,总觉得这人躲着自己像是躲着什么害人的瘟疫,可又舍不得走——他一辈子也没这样巴巴的求过人几回,这倒好,全落在了陈卿言的身上,走了倒是一时痛快,但怕是以陈卿言的气性,这次尚且是瘟疫,下次就是洪水猛兽了,再要闹出什么“老死不相往来”来,这就得要了陆觉的命。一想到这儿,陆觉居然在这闷热的夏日里打了个冷战,光是自己这么一会儿胡思乱想的功夫,再瞧陈卿言就又离自己远了不少。
怎么着?
追吧。
二人就这么在南市的大街上你追我赶的走着,陈卿言自然无所谓,他一个说相声的,再有认识他的人又如何?陆觉就没这么好运了,打哪儿一过都免不了惹人侧目,让人好歹看上一通,咂嘴琢磨:这位少爷这是干嘛呢?再快些脚下就要踩了风火轮上天了!
就这么个速度,倒有一样好处,平日里要半个时辰才能走完回家的路,今日竟少了一半。陆觉眼瞧着门口那开满了蔷薇小花儿的院子就在眼前里,刚要松口气,哪知道前头的人居然连快走都不是了,竟然快跑了两步,眼瞅着就要远远的将陆觉扔在后头。
陆四少爷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好在反应还是快的。卯足了劲儿一股气追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陈卿言闪身进院,“咣当”一声就将院门锁了个结实,好险将陆觉的手腕子夹住。
陈卿言就要转身进屋,刚走了两步却发现动弹不得——这才察觉自己的大褂下摆被这人隔着铁栅栏牢牢的攥在手里,露着里头黑色的水裤,直朝裤腿儿里灌风。
“松开!”陈卿言喝了一声,却没自己想象的那般恼意,反而听着似是有些底气不足的无奈,实在是这副样子太丢人现眼,怕惹的过路人来瞧。
“不松。”陆觉说着干脆蹲在了原地,颇有些赖皮赖脸要同陈卿言一起耗下去的意思——他也知道陈卿言的软肋在哪儿,本以为能逼得这人就范,刚要得意窃喜自己这主意甚妙,却只听陈卿言冷哼一声说道:
“好啊,我等你就是了。”
第47章 “让我瞧瞧”
陆觉哪儿知道陈卿言居然来了这么一手,继续攥着也不是,松开也觉得没面子——陈卿言给他出了个难题,陆四少爷也没让人省心到哪儿去,既然僵持不下,索性就使起了混蛋的伎俩来。
“哎哟!”
陈卿言站在当院中好不惬意,虽是站着不能动,但眼光是一寸一寸的在这院子里挪着,这巴掌大的地方被他伺弄的愈来愈好了,生机勃勃的好看——绿意喜人,哪个不比这个院门外的赖皮强?只是就这也不得安生,陈卿言被这一声大叫吓了一抖,只当是这人等得烦了又要耍起什么花招来,干脆瞧也不瞧他。
虽不奏效,但陆觉却好似越挫越勇,刚才还只是虚张声势,现在干脆絮絮叨叨的碎碎念起来了:“我手好痛……”
手痛?
陈卿言凝神细想,刚才为了将他关在外头,确实有些急躁的不管不顾,若是要自己说是不是一没留神关得狠了伤了他的手,陈卿言自己也摸不准的心虚。他倒有心看一看,只是现下正背对着陆觉,要看就得回头细瞧,那岂不是刚刚做的这些全都白搭?
陈卿言狠了狠心索性说道:“手痛还不放开?回去赶紧去找医生瞧瞧。”
如若单听这前头半句,陆觉没准儿心都要跟冰淬了似的凉上半截,这是后头这句话竟是要陆觉强忍了才没笑出声——这人真是嘴硬,嫌弃起人来也不把戏做满,真要是厌的他恨不得从眼前消失,何苦还要嘱咐他去看医生呢?
这样相较起来,陆觉的戏可就足多了。
“我痛的回不去,是真的痛,你快帮我瞧瞧是不是断了?”说着还嘶嘶的倒吸着凉气,真就是像痛苦难忍一般的闷哼着。陈卿言也就是急的让这人唬的懵了,若是稍稍细想,便知道这人说的是四六不通的谎话:哪有人手断了还有力气攥着衣服不撒的,可这时候他哪儿还来得及细想,立刻俯下身去要去看——
“干什么?”
陆四少爷瞅准了机会,一把攥住了这人的手腕,可实在是心中急切又好不易得了这样绝佳的机会,力道着实使得猛了些,他身子一歪,连带着陈卿言俩人齐齐跌了个屁墩儿,尽管如此狼狈,却都没有撒手——栅栏外的是怕一撒手人就走了,栅栏里的是想要捉了陆觉的手细看。
“哪儿就断了!放手!”陈卿言知道自己受了骗,可语气却不大似刚才一般强硬。虽然并不像陆觉说的那样严重,可好好的一双手上划得全是血道子,院门口的蔷薇花带刺,再加上自己又是一再与他拉扯,这人的半截胳膊上瞧着竟是没一处好的地方。
“不放。”陆觉怎么会听不出陈卿言言辞之间的不同,这会儿只觉得俩人这古怪纠缠的姿势好笑,早不知让多少过路的人都瞧了去了,既已经丢了人,也就不多在乎再多丢几分,全当为了哄陈卿言自己做丑取乐又有何妨?这样一想,他倒格外看得开了,笑眯眯道将这腻歪人的话说的饶是顺口:“不放也不过手痛,放了才是心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