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泡这一次就能够改变体质吗?”许娇河问道。
“一次肯定是不够的,大约三到五次会好。”
兰赋回答得很快。
说着,她从衣袖中掏出一枚末端系着银白锁链的鲜红晶体。
她两步靠近浴桶,手掌抬高,晶体便在许娇河的眼前垂落,缓缓左右摇晃起来。
“免我困扰,去我迷惘。”
“深于心念,固性塑神。”
兰赋念起晦涩的篆语,许娇河凝神听了几遍,依然不解其意。
可随着对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视野里的鲜红晶体,也逐渐连绵成一片模糊的碎影。
许娇河睁大眼睛,试图分辨碎影之中的实物本体。
倏忽脖颈一弯,整个人进入了深沉的梦境。
……
在许娇河陷入无法主动醒转的深眠之后,微笑着摇晃晶体的兰赋,无声地退到了一边。
而在她原先站着的空地上,一道浅色光雾迅速凝聚,接着神情温和的明澹出现在浴室之内。
“她已经成功进入离魂状态了吗?”
明澹注视着垂头入眠的许娇河,口中则问询起侧旁的兰赋。
“娇河君只是连最低等的杂灵根都无法拥有的凡人,怎么抵抗得了大乘期修士的力量?”
兰赋的目光亦心无旁骛地聚焦在许娇河的面孔之上,眸中显露的情绪同明澹一模一样。
闻言,明澹缄默着不曾言语。
刹那过后,他调动起唇畔的肌肉,令人如沐春风的伪装转眼卸去,清俊的脸庞只剩下没有任何起伏的漠然:“我观你这两日教导起她来很是尽心,想来你也很中意这个学生。”
“我是你的法外化身,只有你喜欢,我才会也跟着中意。”
周围没有闲杂人等之时,兰赋亦顺势摘下内院管事的假面。
她眉风不动,带着几分戏谑,调侃起明澹。
“别忘了我曾分了一缕神识给你,你的身上同样流淌着人族皆有的七情六欲。”
明澹并不搭理兰赋的揶揄,他俯下身体,视线稍稍高于许娇河的头颅,而后伸出左手,探入微烫的药液之中,捏住对方湿漉漉的下巴,将这张被热意熏染的娇艳小脸抬起。
许娇河眼下的湿红亦将远离浴桶的兰赋吸引。
她停止了言语,缓慢的呼吸显出几分沉意。
脚步与木质地板摩擦的窸窣声响起,动静止息时,兰赋已经来到浴桶的另一侧,瞳孔灼热地盯着许娇河下颌处与明澹的手指接触的肌肤,意味不明地说:“我有时真恨你赐予了我一副女子躯体。”
“你以为你有机会吗?”
“若有机会,我叫九歌来岂非更好?”
明澹小幅度挪动着指腹,感知自许娇河皮肉间传来的细腻温软,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九歌只是你打磨出来的一件趁手工具,能有什么好的?”
兰赋立刻沉下面色。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几秒后她又重新挂上笑容,“再说,凭他也接近不了娇娇。”
“这不就是你身为女子的好处吗?”
明澹眸色闪烁着,嗓音透出些许意味深长,“她何时对你存过戒心?”
“真傻呀,小娇娇。”
兰赋屈起膝盖,半趴在浴桶旁,纤细的脖颈忽然如同蛇类一般弯曲伸长。
她着迷地闻嗅过许娇河的鸦发,又用手指将其拨开,露出藏在其中毫无防备的洁白耳垂。
深红的舌尖从齿缝中探出,仿佛品尝美味佳肴似地舔/舐着一小片肌肤不放,兰赋的呢喃含糊而黏腻,“被人卖掉了还帮着数钱,就算哪一日被吞下肚中,大概也只会以为是自己应得的奖赏吧?”
明澹望着兰赋丝毫不掩饰的下流动作,眉梢嫌弃地蹙起。
但奇怪的是,与神态呈现的抗拒相反,他的心脏却流露出一丝更加放肆的渴望。
兰赋分出一只眼睛,密切观察着明澹的面色,很快捕捉到其上一闪而过的矛盾。
她笑了起来,重复道:“明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唯有你喜欢,我才会这样啊。”
咔嚓。
作为回答,灵力的光芒熄灭之后,面无表情的明澹将她抚摸过许娇河的两条手臂砍了下来。
骨骼碎裂的声响,和兰赋痛极的隐忍闷哼,一同回荡在不甚宽敞的浴室之内。
鲜红的血肉和苍白的断骨出现在肩膀断面,森然可怖,却没有血液流出。
兰赋清秀的五官扭曲到极致。
她身为明澹的化身,整具躯体皆由灵力构成,应当无血无痛。
明澹却只赋予了她前者的特性,没有血液,好彰显出与真正人族的区别。
同时,又保留了痛觉,好让这副有了自我意识的躯壳,能臣服在深严的刑罚之下。
失去双臂的兰赋伏靠在浴桶旁无声痉挛了半晌,才渐渐缓和过面色。
她仰起头,迸出的青筋蜿蜒在脖颈和额头,被汗水打湿的潮湿眉眼仍然在笑:“你越来越易怒了,明澹——是因为道心即将整颗破碎,境界也快要倒退跌落的缘故吗?”
“如果再寻不到补天石修补天梯,重新尝试飞升登仙的话,你就要死了,是不是呀?”
轻柔又怨毒的话音刺激着明澹,将他逼迫到失去了对于掌心力道的控制。
手指无意识的持续加重,惹得陷入沉眠的许娇河发出呼痛的鼻音。
他这才回过神来,冷冷警告兰赋道:“如果不想我把你的双腿也砍掉,最好闭上嘴。”
“明澹!”
兰赋陡然拔高音调唤了他一声,外泄的情绪如同划破雨夜的惊亮雷霆。
“不论是补天石,还是许娇河,你都要从纪若昙的手中夺过来!”
“当世修仙第一人的名号只能属于你,从前纪怀章不配拥有,如今纪若昙更不配拥有!”
兰赋的声音凄厉而仇恨,配合着隐去笑意满是刻毒的面孔,恍若来自地狱的阴鸷恶鬼。
而她言语中的主人公,却仍然无动于衷地站在浴桶前,维持着控制许娇河的姿势。
良久。
明澹微启薄唇,灵力在舌尖喷薄。
他对着许娇河,一字一句道:“纪若昙心中只有仙道,而你是他迟早抛弃的累赘。”
“纪若昙既无责任,亦不可信。”
“你需要重新找到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第130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三十天
许娇河醒过来时, 兰赋正在不远处的蒲团上打坐。
浴桶内的药液仍然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和煦的热意柔柔包裹着肌肤。
在严寒的冬日之内,这本该是一种享受, 但她莫名感觉到一丝挥之不去的乏力感。
盘腿久坐的双腿已经失去正常的感知, 足底又热又麻,许娇河扒在浴桶边缘抬起身体, 试图更换一个坐姿, 溅起的水花声响立刻唤醒了闭目养神的兰赋。
她悄无声息睁开眼睛:“娇河君。”
冷不丁的一声呼唤, 吓得初醒不久的许娇河打了个哆嗦。
她扭头向兰赋看去, 正好对上兰赋充满穿透力的目光。
凉浸浸, 黑黢黢。
只一瞬, 又飞快变回她所熟知的模样。
许娇河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她没有再继续原先的动作,像是学堂上开小差被先生抓到的孩童一样乖巧地坐回了浴桶之中, 小声问道:“时辰到了吗?”
“还剩半盏茶的时间, 娇河君再坚持一下。”
兰赋边说边伸了个懒腰,她合拢双腿,不复打坐的姿态, 却没有从蒲团上立刻站起。
耳畔立即传来许娇河颇为失望的哦声。
她的视线不留痕迹扫过对方隐忍的眉眼, 思量着说道:“娇河君可是维持一个姿势太久, 双腿麻痹了?若是如此, 暂时起来换个坐姿也无妨的。”
兰赋的细心叫许娇河有些惊讶和汗颜。
同为女子, 她有时连旁人直白蕴含在话语里头的含义都悟不出来。
兰赋却能从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中, 猜到她的心思。
许娇河含糊地点了点头:“其实也还好。”
她不想自己的行为方式都像透明一般暴露在兰赋眼中, 只伸手下去揉捏起发胀的脚踝。
气氛一下子有些静默。
许娇河按摩脚踝的行径并不避人,身体亦随着手上的动作微微晃动。
若在往常, 兰赋定要直接站起向她走来,或是伸手将她扶起,或是更加细致地检查情况。
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她坐在原地不动,随后用手按了按眉心之处。
过了几瞬,才开口关切地慰问道:“娇河君眼下身体如何?可有什么地方感觉到不适吗?”
“不适的感觉倒没有,只是刚才闭眼的时候,我觉得那种状态和平时入睡的失去意识不同,整个人仿佛陷入了虚无之中,听不见也看不到,周遭都是黑暗……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这种体验许娇河很少遇到过。
记忆深刻,因此描述起来也分外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