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很是热闹,英雌派设置了许多可以供流民休息的篷帐,城墙上贴着开荒信息,大片的土地被重新分配,而女人有着优先选择地基良田的权力。
她一一看过去,发现了许多英雌派新推出的政策,以前仅仅在派内流通的规则,现在已经延续到了整个修仙界,修仙的教习班遍布基层,每一个女娃娃自小就要接受教习,去挖掘自己的慧根仙基。
各行各业,各个领域,英雌派都重新做了整改,就如朝羽茉所说,她没有改变任何一个人,她只是在创造一个正确的环境。
从一个门派到整个修仙界,朝羽茉过渡自然,管理得井井有条,她像一台精密机器,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英媂这辈子很是自负,唯一能让她高看一眼的便是朝羽茉,她没有什么与人打交道的本事,所以看到朝羽茉的治理天赋,便格外地敬佩。
英媂愿意跟着朝羽茉去折腾,喜欢在她的热血中燃烧沸腾,一向吝啬自私的小气鬼,都能够奉献自己力量和精力,不求名利和回报。
也不能说完全不求,她心甘情愿地付出,只是爱看朝羽茉浑身放光的样子,她信任朝羽茉,她珍惜朝羽茉,她希望朝羽茉越来越好,比她都好也无所谓。
可是朝羽茉,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城墙的末端,贴着一张泛黄的通缉令,那是英雌派与英媂决裂的宣言,字字指控着不属于她的罪行,而落款处标著着日期和朝羽茉的印章。
耳边的喧嚣不知在何时消失,她呆愣愣地望着那张通缉令,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朝羽茉,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在我落难的时候,四处奔逃的时候,生命垂危的时候,你不来救我反而早早将我舍弃掉,为什么?咱们之间的信任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自从落难之后,无论是修为被封锁也好,丢掉身体也好,命悬一线也好,哪怕是功力丧尽,她都提着一口气不曾丧失信心。
她确定自己能够重新夺回一切,曾经更艰难更绝望的时刻她都经历过,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小磨难。
唯有此事,她非常在乎!
明冷的背叛英媂从不在意,因为自己并未将他放在心上,但朝羽茉你凭什么!她心中就那么一点真情,献出去了,却换回今日的嘲讽,不能忍!如何能忍!
愤怒和委屈让英媂手脚发麻,浑身颤抖,通缉令上的每一个字都刺激得她无法呼吸,英媂恼火地扑上去将城墙上的告示撕个粉碎。
“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过路的行人谨慎地远离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英媂红着眼朝其它地方望去,她的通缉令遍布整个城镇,墙上,树干上,宣传栏上……
她撕啊撕,吼啊吼,这么久来的防线,在此刻像大坝崩塌,痛苦淹过双目,飘散的纸屑如雪花落满肩头。
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让她停下来,可是英媂无法理智,她无法忍受,她停不下来,她恨不得立马将这里夷为平地!
守城的护卫及时赶到,十几个修士靠着仙器才勉强将暴走的英媂给制服住。
“哪里来的脏男人,居然敢在英雌派的地盘上撒野,把他押到白队长的跟前处置!”
白衫刚好巡逻到此地,见有喧哗闹事者,便骑着马前来查看,结果还没走到跟前,被扣押的那个狂徒就挣脱众人逃到了城外,护卫追了好一阵都没赶上。
“主教马上就要前来和尤族签订协议了,都看护严实点,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白衫叮嘱众人。
“是!”
“队长,那男人好生奇怪,也没伤到什么人,只是把我们张贴到告示全都给撕毁了。”护卫将地上的一团团纸屑拿给白衫看。
黄旧的页面上还残余着字墨的横迹,白衫心中一顿,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勒转马头,往回赶去。
英媂顺着来时的道,一路狂奔,直到力量耗尽,嗓子烧干,她才扑倒在荒草丛生的山丘上。
晚霞映满天际,夕阳染红了草尖,英媂发泄完情绪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她感到无尽的疲惫。
全没了,曾经拥有的一切全都没了,她现在就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
英媂甚至希望自己还在白塔底下镇压着,所有的痛苦都是混乱中的一场梦,那样便不必去面对之后种种的不甘与难过。
醒来吧英媂!快点醒来吧!这场梦没必要再做下去了。
晚风抚慰她干涸的泪渍,归巢的鸟燕从上空啼鸣而过,人之欲念虽无形无影,却能蒙蔽整个灵魂,得到时能有多惊喜,失去时就有多痛苦。
可是,不管得到还是失去,都只是过眼云烟,终归带不走拿不去。
暮色下沉,天边的明月亮起,英媂平躺在荒草中久久都未动弹。
“在这里!英媂,终于找到你了!”
草丛中响起簌簌的声音,英媂还未回过神来,瞎虎子就跟狗一样跳到了她的身上,摇头摆尾地表达着自己的开心。
阿鸾和鹫月随即从天上飞落下来,张开的蓝色光翅在背后慢慢收拢,阿鸾激动地扑到英媂身边大喊:“英媂!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你怎么可能有事嘛,呜呜呜~”
她本想抱住英媂大哭一会,但明冷的模样太过于陌生,阿鸾只能跪在一旁抹眼泪。
英媂慢慢坐起来,看着突然出现的旧人,心中复杂万分,她哑着嗓子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我都变成这般模样了,我以为你们.....”
以为你们都抛弃我了。
“英媂对不起,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我只是想帮助尤族摆脱奴役,却没想到她们会联合炙魔加害于你,对不起!”
鹫月走到阿鸾背后催促:“英媂,我们已经帮你找到身体了,但炙魔派了凤凰看守,我们打不过它,你.......”
“我也打不过。”英媂惨笑着垂下了脑袋,她不愿在朋友面前暴露落魄的样子,可是此时英媂已经不在乎了。
瞎虎子又恢复成巴掌大小,趴在英媂的脖子边,急切地链接她体内的修为,结果探索了一遍,发现丹田中空荡荡的一片,曾经的意识森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灵台上的那一团模模糊糊的雾气。
阿鸾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英媂,我们已经联系朝羽茉帮你去取了,英雌派现在势力强大,应该也能找到换魂的法器,不过我们是尤人进不去修仙界的地盘,你待会儿只要顺着———”
“我不想见她们,让朝羽茉把我身体送出来!”英媂站起来,扭头不去看淮安城的方向。
阿鸾和鹫月对视不语,她们并没有出口劝解,英媂的情绪本就在预料之中,朝羽茉那般不念旧情,将她推出去挡灾的做法,确实难以让人接受。
“好,那我这就去通知她们。”
“龚喜和花稻没事吧?”平复下来的英媂,不免担心自己的挚友。
阿鸾回道:“她们没事,只是被盛灵地图传送到南海地带了,龚喜正尝试着往回调渡呢。英媂,这次多亏了鹫月给我们出谋划策,她还舍身引炙魔上钩,利用天雷成功将炙魔逼进暗处,不然我们根本夺不回你的原身!”
英媂朝鹫月点头致谢,俩人虽只有一面之交,却都在彼此危难之时出手相救,英雌之间的惺惺相惜本该如此。
三人互相交谈着各自的信息,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英雌派的动作很快,等她们到达时,已经有人在那里静候多时了。
一个手持法杖的老者走到她面前自荐:“英媂仙君可还记得我?当初老朽曾主持天门大赛的祭祀仪式,那次天卜,我就已经看到了最终的结果。”
原来是那个大祭司,老成这般模样了,她居然还没死?英媂疑惑地问:“什么结果,是我获胜的结果,还是我被那畸爸谋害的结果?”
祭司抿嘴微笑道:“是更远的结果,天机难述,总之英媂仙君要牢记老朽的几句箴言,不破不立,无欲无求,心至绝地,方能永生!”
“什么意思?”英媂听得满头雾水。
“这话,英媂仙君慢慢了悟吧!”祭司用法杖指指身后的石台说:“现在老朽要帮你回归正位。”
月光下的白玉石台上,躺着一个高大的女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着华丽锦服,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虽无生气却自带一股威严之意。
英媂从没在意过自己的样貌,如此直观地观察自己的身体还是第一次,强壮,勇猛,不怒自威,像一头蛰伏的雌狮。
多么好的人啊!原来她拥有这么完美的身躯,英媂心生恍惚。
“仙君请躺于自身旁边,老朽马上施法回魂!”
没啥好犹豫的,她巴不得赶快回去,于是跳上去,后脑勺刚挨上石台,意识就陷入了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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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全是雾蒙蒙的白,少年行走在其中,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长,她伸展手脚,停在了那里。
消失已久的女人转过了头,她望着身材高大,面容却依然青涩的对方道:“英媂,我为你安排的历练如何?你一直沉迷于外界虚无的繁华,停滞了自身的修炼,这么一番劫难,能让你迅速成长了起来。”
少年眼中全是痛苦,她迷茫地看向四周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树林,我的世界,我积攒的一切,全都没了!”
“怎么能说全没了呢?你不是还在吗?”女人指指少年的本体,鼓励道:“英媂,要去寻找真正属于你的东西,将那些拖累你的,蒙蔽你的,毁掉你的全都抛下!今后的修行将愈发地艰难,你好自为之~”
余声回荡在脑海中,记忆随着意识的清醒,慢慢被遗忘殆尽。
英媂睁开了眼睛,阿鸾和鹫月正紧张地看着她。
赶忙坐起来,查看全身的状态,没错,是自己的身体!手脚完好无损,瞎虎子也早早钻进了她头发中,将功力运行一周,各项配件都没缺失。
英媂松口气,然后将目光移向了并排躺着的明冷。
这个阉畸爸,把她害得好惨,绝不能轻易放过他,先断其双腿解解恨!
英媂刚抬起手,一旁的祭司便阻拦道:“英媂仙君且慢,这具躯壳是我们出面相助的报酬,留着他,还有大用处!”
“又是朝羽茉吩咐你的对嘛?”
祭司笑而不语,只是命人将明冷的身体搬走。
英媂冷笑:“她真是不放弃任何一个算计我的机会,把我连人带影,全都拆解了换成她的雌图伟业,我在她心里,不就是一个吃不完享不尽的血包嘛!”
众人盯着她的身后,没有言语。
英媂察觉到什么,转身看去,朝羽茉正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望着她。
再次相见,英媂心中的怒火更甚,她握紧拳头,满肚子的怨念堆积到了嗓子眼,于是咬牙切齿地讥笑道:“来得正好,让我看看你还能怎么坑害姥子!”
朝羽茉对众人示意:“麻烦各位先回避一下,我有要事需跟英媂仙君商量。”
祭司带着英雌派的人一并离开,阿鸾本想留下来照看英媂,结果也被鹫月拉走了。
月色之下,只剩下英媂和朝羽茉二人。
第99章 看清自己
朝羽茉向前靠近两步, 垂着眼眸说道:“英媂,我知道你生我的气, 但我是有———-”
“你自然是有缘由的!”英媂抱着胳膊嘲讽道:“你心怀大局, 肩负着英雌派的未来,所以有苦衷,有不得已,这么做也符合一个管理者的身份!”
朝羽茉低下脑袋, 没有反驳, 她没勇气去直视英媂的眼睛。
“抱歉英媂, 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的做法很鄙弃, 可是局势危急, 有时候机会就在取舍之间眨眼即逝,我总是下意识地去选择利益最大的那个, 英媂,我希望你能理解......”
“你让我怎么理解你朝羽茉。”英媂的情绪终是绷不住了, 她架起胳膊红眼盯着对方质问:“我才是被舍弃的那个!当初你拉着我创建英雌派时, 我跟你提及过利益吗?一直以来我都在给你打白工, 可曾跟你提过要求吗?朝羽茉,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朝羽茉望着英媂,张嘴却不知要如何回复。
“你觉得我是为了所谓的女性未来, 才愿意做这么多蠢事的吗?朝羽茉,我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苦难!我都已经站到如此高的地方了,女权男权都影响不到我一根汗毛,之所以浪费时间创建英雌派,那是因为我在乎你朝羽茉!我把你当成齐头并进的朋友, 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可你又把我当成什么!”
“英媂, 你自然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相处了这么久,各自心意还有什么好质疑的,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尽全力保住英雌派!”朝羽茉难过地解释。
“英雌派是我们俩人共同的心血,当初明冷借你的样子屠杀仙门时,你可知道英雌派要面临多少危险吗?你是英雌派的人,如果不先做表态,那英雌派无疑会被全世界攻击,如此一来岂不正合了炙魔的意?英雌派一旦倒下,所有一切就全没了,我又能拿什么去救你?”
她靠近英媂,握住对方的手臂继续为自己辩解:“只要英雌派还在,那我们在修仙界就占有绝对的话语权,我知道你在意自己的名誉,没关系!等我和尤族达成和解之后,便立马为你平反,你蒙受的所有冤屈都能得到声张,我————”
英媂猛地甩开朝羽茉的手,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她嗤笑道:“你还是不明白朝羽茉,如果这次是你遇害,那我就算付出再多代价,也要先把你给救出来!英雌派倒下了还能再起,徒子们跑了还能再招,权力丢了还能再抢,可你若是死了,才是一切都没了。说到底,你可以接受我死,但接受不了自己手里的权力地位被丢弃!”
“不!!!”朝羽茉摇头反驳:“我与你岂能相提并论,你是英媂,是天下第一,怎么可能轻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