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阵法中的朝婉歌,形容枯槁披头散发,她瘫倒在地上,眼神中没有一丝光亮。也是,本以为是傢与高门的大小姐,没料想自己的丈夫入了魔,宗派覆灭。为了救男儿不惜出卖自己灵魂,结果男儿却自投罗网地投奔邪魔去了。亲人堕落,门派尽毁,就连自己最信任的仆人也到最后叛变,引敌入内,囚禁了自己。
曾今的她,以为自己拿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牌,幸福的家庭,完美的丈夫,优秀的男儿,显赫的地位,所有世俗向往的东西,她全都拥有!
她想不到这光鲜亮丽的背后,竟然藏着如此大的陷阱,现在全完了,她极力想保全的东西都没保住,这一世,朝婉歌输得彻彻底底。
夕鹭将饭盒放到地上,蹲下来看着她曾今的主人说:“主母,虽然少主辜负你的一片苦心,甘愿堕落。但你还是要竭尽全力的活下去,不然,怎能看到修仙界被自己的好男儿毁灭的盛景呢!”
朝婉歌无力地抬起头颅,盯着背刺的仆人冷笑:“看高高在上的主母落难,你一定很开心吧!卑贱的,肮脏的,无耻的尤奴,终于可以踩在主子的头上,一定是乐坏了吧!”
“主母——————”
“呸!———这么多年,你一定装得很辛苦吧?亏我一直把你当成手足姐妹一样去对待,处处维护处处偏袒,甚至将整个光明派的禁界都交与你看管!你竟然如此践踏我对你的信任,呵呵,我早该明白非我族者必有异心!”
夕鹭俯视着歇斯底里的朝婉歌,内心并没有为她的谩骂而产生波动,她垂头低笑道:“将人逼进绝境,再看她发疯,最后给她定下种种罪名。朝婉歌,修仙界对尤族犯下的罪你为什么要故意忽视呢?你在得知光明派供奉炙魔的那一瞬间,有没有想过,所谓尤族背叛修仙界而成奴赎罪,是无妄之灾呢?”
她探头直视着疲弱的妇人冷漠道:”该赎罪的明明是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烂人,你所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都建立在我尤族的血骨之上!我为同胞卧薪尝胆,背信弃义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你以为你高高在上施舍的那点小恩小惠,就能补偿这么久来欠下的债吗?相同的话还给你们,祖上的罪过,要后辈世世代代地偿还下去!”
哈哈哈哈哈~朝婉歌爬伏在地面上惨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争辩的,像她这种手染鲜血的恶人,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也是罪有应得。
夕鹭的心情并不畅快,她偏头责备朝婉歌:“当初你就不该隐瞒明家私藏炙魔的真相,如果早早求助外界帮忙,事情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
“不,就算重来一遍,我依然会选择这样做。”朝婉歌慢慢挣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你不懂一个做母亲的心,在我的眼里,天下苍生,道德正义,都比不过孩子的生死。如果我不这样做,明冷就会被卷入其中魂飞魄散,没有哪一个母亲能够接受这种结局,我也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那明姜呢?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你做选择时,可曾考虑她半分,将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儿置于重重危险之中,这就是你说的母亲之心?”夕鹭忍不住质问。
朝婉歌摇头叹息:“你们尤人重女,自然不明白明冷和明姜的区别。明冷天资卓越,自小就备受瞩目,他是光明派的正统继承人,名誉,地位,财富,资源这些东西全都是为他准备的,明姜虽是他的胞妹,但却没资格与他共享这些。”
“我自小就争强好胜,还不一样得遵守这个世间的规则,当你要给男儿和女儿投入精力时便会发现,男儿那条大路一马平川节节登高,而女儿这条道却布满荆棘。同样是自己的孩子,我自然会选择更容易成功的那一个去着重培养,没有办法,社会就是这样,大家都这样做,我为何偏偏要选择没希望的那一个?”
夕鹭撇嘴嘲讽:“所以呢,哪怕你再怎么注重培养,你的男儿不还是堕入了魔道,将你的心血付之东流?什么一马平川,什么社会就是如此,你永远不肯承认对自己性别的厌弃和偏见!同样是选择,与你出身相当的朝羽茉便能够不顾世俗阻挠,创立自己的功绩,而你呢,以为自己走了捷径,以为依靠男人便可以安稳终老,结果却被男人一再拖进深渊!”
朝婉歌张张嘴,未发出一声反驳。
“所以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何时?男人根本就修不成正果,男人也不值得你去投资,男人更不是你的依靠,这些谎言都只是你自暴自弃的借口罢了!你在痛恨女人,你在报复世界,你想借男人之手来毁掉人类罢了!朝婉歌,你觉得明姜不值得投资没有希望,只不过是因为你自轻自贱而已,可是你代表不了明姜代表不了女人,她明明比这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有天资!”
朝婉歌眼含热泪,羞愧地低头嗤笑:“你不该恨她吗?她也是明家的后人,踩着尤人的血骨长大,又为何说这般话?”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没有女儿,但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夕鹭蹲下身,把地上的饭盒打开,取出一壶酒几盘吃食递给朝婉歌。
“最后一顿人间饭了,我们之间虽隔着种族之仇,但这么多年来的姐妹情谊却是真的。你风光了一辈子,不该凄惨死在折磨之中,一旦少主成魔,他必然会先吞噬掉自己的血亲,我想你应该不愿经历那种场面。喝了这杯毒酒,也算我偿还你一直以来的庇佑。”
朝婉歌泪如雨下,满头掺白的发丝,随着她的哽咽轻轻颤动。
夕鹭话已说完,不想在此地多留,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夕鹭!”朝婉歌在身后叫住她,痛哭流涕地大喊:“把我的话讲给明姜,让她恨我弃我永远都不要原谅我!带她离开,让她远离这世界的纷争,她必须要好好活着,告诉明姜,一定要好好活着!这份恩情,我朝婉歌来世再报!”
扑通一声,朝婉歌跪在地上,朝昔日的仆人,深深叩拜了三个大礼。
一朝功成,局势瞬变,奴隶翻身成了王,而落寇者便要接受一切反噬。
就算曾经多么尊贵显赫的贵族,在此时此刻,也要被站起来的仆人们殴打羞辱,哪怕你是个受牵连的无辜者。
明姜的双手背在身后,用粗砺的麻绳捆绑着,自己又被点了封功穴,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她浑身是伤,衣服沾满了泥污,被尤人们拽着满院子跑。
“大小姐,快走啊!你不是最爱跑着玩吗?怎么不走了!”
一个男尤猛勒绳子,明姜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脸蛋被地上的碎石磨破了皮,鲜血渗出,她死咬着牙不出声。
曾经伺候她的丫鬟嬷嬷小厮们全都围在一旁看热闹,任由闹事的男尤欺辱这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
男尤走过去,用脚踩着明姜的脑袋来回晃动,石子压进了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之中,男尤大笑:“喂,这就是光明派的大小姐呀!怎么如此凄惨,谁来救救我们可怜的小姑娘哦~”
“你们在干什么!”夕鹭气愤地斥喝。
众尤人见夕鹭来了,便不敢放肆玩闹,纷纷朝院外散去,夕鹭拦住要走的男尤怒喝:“谁让你欺辱她的!”
男尤满脸不服道:“怎么,我们尤人被她们欺辱了这么多年,欺辱她一下怎么了?”
“就是,就是,没杀了这余孽都是好的!”
“挫挫这丫头的锐气,让她整天对我们耀武扬威……”
夕鹭忍着气没再继续责备她们,一旦惹恼了这些人,明姜之后必然会更加遭罪,她没法时时刻刻守在明姜身边。
将所有人都驱逐出去后,夕鹭将倒地的明姜扶起,替她解开了绑手的麻绳。
“姜儿,你再忍耐一段时间,马上我就送你离开这里。”
明姜低着头,眼中全是麻木,她什么都不说,轻轻揉着勒出淤痕的腕子,脸上的擦伤裹满灰土,和血迹混搅成泥泞。
夕鹭心疼地掏出帕子想替她擦拭伤口,结果刚一靠近,明姜就猛得偏过脑袋,躲掉了她的好意。
举帕子的手停在半空,夕鹭苦笑着收回了自己的动作,她叹息道:“姜儿,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点心,把它收好吃掉,绝食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必须要保持体力,这样才能逃离这里知道吗?”
带着余温的纸包被强硬地塞进怀里,夕鹭摸摸她乱糟糟的头顶,轻声说:“生日快乐,姜儿。”
第90章 再见旧人
夕鹭走之前, 把明姜的院子给封上了结界,一个是防止外人再进去欺负明姜, 另一个也是害怕明姜私自逃跑,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年幼的孩子没人照管,只会死得更快一些。
不过这种行为,在明姜眼里, 只是一个异族人对仇人之子的正常囚禁罢了, 不管曾经她们表现得多么顺从忠心, 此时此刻全都是要谋害她的敌人。
明姜把怀里的点心丢到地上, 用脚狠狠碾碎, 油纸在挤压下破裂开来,带着香甜气味的点心渣扑散到灰土之中。
“全都是骗子, 你们只是想毒死我罢了!”
她蹲到水潭旁,细细清洗着脸上的伤痕, 清澈的水面上, 映出她晌且稚嫩的面容。很是可笑, 今天是她的生辰, 也是家族的死期,她还是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 羽翼未丰,心智未全。从没有人教过她要如何当好一个亡家女,要怎么去接受这巨大的落差,要做什么才能拯救跌入谷底的自己。
明姜什么都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做选择的机会, 只能靠着直觉, 对外界时时刻刻地保持高度警惕, 像一只刚出世的小兽一般,蜷缩起身躯,蛰伏于暗处,等待着时间赋予她成长的力量。
太阳西斜,黄昏中的光线变得隐隐绰绰,阴阳交界之时,正是人心不稳之际,光明派残余的尤人中,有心怀鬼胎者,不再压制体内的邪欲。
“夕鹭姐!要怎么惩罚这歹徒!”
女尤们绑了一个狼狈的男尤,压到夕鹭面前声讨,她们身后还或近或远地跟着一堆男尤,全都神色诡异,满脸不屑和恼怒。
夕鹭正要去跟潘翼瞳报备局势,见内部起了状况,便耐下性子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女尤愤愤道:“这个贱狗,竟然想趁乱侵犯我们姐妹,夕鹭姐,这事实在太恶心了!我们尤人刚摆脱外族的压迫,气都没喘一口,居然又要防备本族的男人。今天若不惩罚这贱狗,以后必然会被其它男人效仿,那我们尤族复兴还有什么希望!”
“竟然有如此肮脏之事?孽徒,你还有何要狡辩的!”夕鹭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都有人敢犯贱。
被压的男尤则丝毫不觉得羞耻,他理直气壮道:“怎么,复兴尤族一事,我们男尤可是出了不少的力,你们这些女尤受我们保护,自然要适当的回报给男人一些好处!食色乃男人的天性,与其给我定罪,不如重视一下我们男尤的生理需求,帮我们疏解完欲望,自然就不会强迫你们了,是不是兄弟们!”
“就是就是,再说了,要想壮大我族势力,也得多多繁殖子嗣,你们这些女尤难不成是瞧不起我们本族男人吗?”
“女人都是记吃不记打的货,无非是想借贵族男人的种来污染我们尤人血脉,说什么复兴尤族,我看就是想当异族男人的狗罢了!”
“你们要实在不愿意,就应该抓些外族的女人供我们发泄,不然……”
周边的男尤纷纷接话说对,有意无意地朝她们又靠近了一些,把女尤们包围在中心,徒有威胁之意。
夕鹭大怒,高声呵斥:“真是一群不要脸的东西,我们千辛万苦地为族群奋斗,你们这些贱公居然只为裤当私欲来破坏局势,简直——-”
“简直什么啊~你又能把我们怎样,一群弱娘们,离了男人能干什么!”
女尤们暴怒,眼看一场争斗即将开始,好在寻来的潘翼瞳及时打破了僵局。
“什么事啊?如此热闹~”潘翼瞳身披黑色斗篷,戴着一张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笑吟吟地站到了夕鹭旁边。
尤人们都知道有幕后高手在帮助她们复兴,一直以来都藏于暗处,身份十分神秘,如今她第一次站于光明处,众人不免对她心生敬畏。
女尤将刚才地事情重新说了一遍,这中间,不断有男尤打断插嘴,狡辩自己的行为,十分惹人厌恶。
好不容易将事情叙述完,有个嘴碎的男尤依然不肯停歇,唧唧歪歪地吐着歪理,情绪越发激动起来。
“你们这些女人装什么装,男人不就碰两下吗,金贵什么,我——————噗!!!”
男尤话还未止,一道蓝光就射进了他的喉咙里,只见眨眼功夫,一团白色雾气就被钓了出来。潘翼瞳勾勾手指雾气就到了她掌心,而男尤像是被抽了内胆的皮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没了生气。
众男尤大惊,下意识地要逃,结果发现自己的脚被固定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潘翼瞳对着手心一吸,那团雾气便被她吃进肚子里,她微微一笑,朝惊恐的众人说:“看来你们被这男权社会污染太久了,忘了我们尤族的规矩。尤人一直都遵循母制,哪里轮得到次等的劣种来讲话,在以前,生了劣种可是要祭天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看着潘翼瞳晃悠悠地走在她们中间,搓捻着手指道:“尤族群里,从来都没有男尤一说,能继承飞尤神力的只有女人。而且,我们的飞天血脉概不外流,凡是产下劣种的母亲,都会亲自吸取残胎的灵力来滋补自己,就像这样!”
她走到一个男尤身后,稍一勾手,一团白雾就吸进了肚里,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男人立马瘫倒在地。
男尤们终于慌了,偏偏又逃不掉,又哭又嚎地尿了一腿。
“说起来,正是因为如此,修仙界才会对我们恨之入骨,联合起来剿灭尤族。而那些冲不过天堑的飞尤,也皆是那些生了劣种,却不舍吸取残胎力量的蠢货!劣种是女人的恶之根,在母体成形之时,就好寄生爱破坏,它们吸取了母体太多神力,如果不收回自己的力量,那飞尤必然会愈发堕落,没法高空展翅!”
“所以呀,尤人勿要忘本,要遵循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沿袭我们尤族的传统美德。正好,对付完炙魔,我需要好好补充些能量,就拿你们来填好了!”
潘翼瞳一伸手,场上所有男尤皆扑倒在地,集合起来的白雾在手心团成一个转动的球体。潘翼瞳双手并拢,将它们全都吸收进体内,原本疲弱不堪的身体,在力量的充盈下,立马强盛起来。
她招招手,询问一旁的夕鹭:“原本的容器去哪里了?”
夕鹭胆战心惊地回答:“她打晕了守卫,从阵法里逃出去了。”
“哼~逃出去?哪有这么容易。”潘翼瞳翻转右手结成一针,思虑了一阵便朝西北的方向说:“跟我来,这弃子心有怨念,让她跑了,很有可能返回来搅乱我们的计划,不如当下就斩草除根。”
众人跟着潘翼瞳一路前行,果然没多久便发现了逃跑中的鹫月。
因为破阵耗费太多功力,此时的鹫月根本没能力去和潘翼瞳对抗,只是简单过了两招,她便被击倒在地。
面对昔日的旧人,潘翼瞳毫无怜悯之意,召出光剑,便要将其斩杀。
“这就是你的计划!?从十几年前就开始部署,故意将我和妹妹安排到一起,让我们受尽折磨和痛苦,哪怕她都死了,还要利用她来引诱我为你卖命!我们凡人的命,在你手里就是如此的渺小卑微,任由你来揉捏戏弄!”
潘翼瞳歪头微笑道:“作为一个奴隶,你应该清楚,就算没有我的安排,你照样渺小卑微任人□□。相反,是我给了你俩相见相守的机会,让你们体会到了人间难得的一点温情,你该感谢我的,现在让我送你去和她团聚如何?”
鹫月趴倒在地,面如死灰地惨笑起来,是呀,既然都如此了,又在挣扎什么呢?倒不如去和妹妹赴约来得痛快。
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动力,任由潘翼瞳举手挟着光剑朝自己劈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瞬间笼罩住她。
“住手!”光剑被阻拦在水波结界之外,阿鸾的嗓音像是卡在木头上的锯条,沙哑粗糙又难忍。
她挡在鹫月身前,艰难地张嘴说道:“小姐,放了她……”
潘翼瞳嗤笑:“你自身都难保,居然还想救她?说起来,她能成为选定的容器,你在其中可是帮了不少忙啊!隐瞒你姐姐的死因,又骗她过来自我牺牲,阿鸾,难道你觉得她不会恨你吗?”
虽然知道她是在挑拨离间,但这话并无道理,阿鸾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鹫月,那人眼神满是恨意,想必救了她也依然不会原谅自己。
阿鸾垂眼哀求道:“小姐,放了她,我保证以后绝不干扰你的复兴大计,我们对你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看在多年的主仆情谊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我也想放你们一马,但千百年来的经验告诉我,只有死人的誓言,才是最可信的!”
潘翼瞳毫不留情地对两人发招,阿鸾急忙念咒加大防护,青光蓝影交叠一片,俩人打得都很勉强。
阿鸾的功力虽然见长不少,但对比潘翼瞳实在是不够数,多亏了鲛王珠才能让她抵挡一时。潘翼瞳就更别说了,她本就功力耗尽,多亏了刚才的滋补,才能让自己逞一时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