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茶之法,如今已不大盛行,却不想公主技艺竟是如此精湛!”
    徐瑾瑜不由有些惊艳,长宁公主确实微微一笑:
    “雕虫小技罢了,夏日无梅,今日以茶送瑜郎君。”
    长宁公主这话一出,徐瑾瑜愣了一下,随后笑道:
    “多谢公主。”
    待二人吃过一盏茶,长宁公主起身告辞,转头便去成帝处告了袁夫人一状。
    成帝听了长宁公主的话,本来心里就因为当初没有处置了楚清晏而对徐瑾瑜心怀愧疚,随后直接气的下旨痛批了袁平信一顿,还降了袁平信的官,直接跌为四品官员,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称周世耀一声大人了。
    不提袁平信冷不防被这道旨意砸到头上时有多么惊慌失措,这边徐瑾瑜送走了长宁公主后,倒是失神了一阵。
    但没多久,陈为民便走了进来:
    “徐大人,今日您说要回书院,我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您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陈为民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这语气之中已经带了几分催促之意,徐瑾瑜回过神后,笑着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吧。”
    重新站到书院的大门前,徐瑾瑜只觉得心间微微有些怅然,曾经在自己最势单力薄的时候,是这座书院庇护了自己,如今重返心中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位郎君您……是徐郎君,不,现在该称一句徐大人了啊!”
    守门人一直未换,这会儿看到徐瑾瑜不由惊喜出声,徐瑾瑜也含笑道:
    “哪里,我如今回了书院,便不是什么大人,是一个普普通通,回来看看书院的学子罢了,您还是按以前的称呼就好。
    许久不见您了,不知您近来可好?今日天色阴沉,许是要落雨,您的腿还疼的厉害吗?”
    徐瑾瑜这话一出,守门人却不由激动的眼冒泪花:
    “您还记得呢?山长每逢冬日便会拨些炭火,只要冬日养的好,其他时候都好过。”
    随后,徐瑾瑜和守门人说了两句话,这才继续朝里面走去。
    前面的大校场上,这会儿倒是安静,唯有几个备懒的学子正在被罚跑,看到徐瑾瑜一行人进来,不免有些奇怪。
    要知道,东辰书院可是出了名的严格,怎么会让外人入内?
    原本想要呵斥的叶全走到进前,发现是徐瑾瑜,又是好一通亲近,这才放人离去。
    徐瑾瑜在前面走着,并未介绍,可是陈为民却像是早就已经知道路线一般,倒是没有初次来此的迷茫。
    这会儿,陈为民跟着徐瑾瑜,亦步亦趋,身后的几个下人倒是好奇的张扬着。
    徐瑾瑜对于身后的一幕,并未放在心上,二人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徐瑾瑜明显感觉到身旁的陈为民陡然呼吸一阵急促,随后这才淡笑道:
    “陈大人,既是回书院,便该先拜访山长大人,不知陈大人可愿于我一道?”
    陈为民犹豫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了诸如犹豫,彷徨,挣扎等等情绪,但很快他便平静下来:
    “自无不可。”
    可只有陈为民自己知道,他袖中的手指正不住轻颤。
    随后,徐瑾瑜微微颔首,上前叩门。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翠微居士那熟悉的声音:
    “谁呀?门没关,自己进来!”
    徐瑾瑜推门而入,入目便是翠微居士正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悠哉悠哉的午歇。
    等看到徐瑾瑜那张言笑晏晏的脸时,翠微居士直接从椅子上下来,踉跄着扑过来:
    “徐小友?!”
    徐瑾瑜含笑点头,亲热道:
    “山长,今日贸然来此,多有打扰!”
    “什么话!你这孩子入了官场,说话都不可爱了!”
    翠微居士还是那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这会儿吹胡子瞪眼的,等着徐瑾瑜哄他。
    徐瑾瑜听了这话,连忙告饶,好一阵儿翠微居士这才转怒为喜,碎碎念道:
    “你啊,现在回书院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还跟老头子我客气!要是这样,当初咱们那些情分有算什么?”
    “是是是,我不跟您客气,这不,这两日圣上给了几日假,我便在咱们书院住些时日,可好?”
    翠微居士哼了一声:
    “什么可好,这还用你徐大人请示?”
    “您这是哪的话啊,若是我一个人也就罢了,这不,我还带了一位陈大人呢,当然得您同意了!”
    “那便去我隔壁的院子,宽敞,现在还没有人住!”
    翠微居士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一旁的陈为民,他端详了一阵,冲着徐瑾瑜笑道:
    “这孩子倒是有些面善!”
    陈为民行了一礼:
    “陈为民,见过翠微居士。”
    翠微居士看了他一眼,随意的点了点头,又与徐瑾瑜说话。
    二人这话,一说便是一晌午,等到吃过了午饭,不知是谁将徐瑾瑜这个连中六元的前辈回书院的事儿传扬出去,徐瑾瑜跟前那叫一个热闹。
    这让徐瑾瑜不由求助的看向翠微居士,偏偏这时候翠微居士只是抚了抚须,哈哈一笑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除了学子们外,等到晚间,先生们也纷纷上门,翠微居士索性破例张罗了一桌酒菜,师生同座,好不自在。
    曾经最不苟言笑的林浓熙林先生抓着徐瑾瑜的手,几度哽咽,随后便是一些勉励祝福的话。
    云霄先生温温和和的和徐瑾瑜说起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事,京中对于徐瑾瑜的功绩传的神乎其神,可是等听徐瑾瑜轻描淡写的用简洁的语言概括后,云霄还是觉得十分惊奇。
    而醉的最快的,却是看起来最放荡不羁的洛书越洛先生,他一面饮酒,一面高歌,歌声之中满是祝福之意,可等一曲罢,洛书越脸上才闪过一丝怅然。
    徐瑾瑜听一旁的云霄先生说起,才知道原来洛先生也有一颗向往朝堂之心,少时还曾因诗词入宫搬家,可奈何官场倾轧,这才黯然退下。
    如今看到徐瑾瑜步步高升,他心中很是为徐瑾瑜高兴,也为自己当初的一意孤行而失意。
    一桌宴席,万般情绪。
    等到月上中空,也到了尽散之时。
    徐瑾瑜并未饮酒,故而与陈为民和几个下人安顿好先生们后,这才回到院中就寝。
    子时时分,一声鸦啼,伴随的是一声微不可查的关门声。
    陈为民抬步离开了小院,朝隔壁而去,在那院门在犹豫徘徊了许久,正要上前叩门,却发现门并未上锁。
    陈为民愣了愣,随后轻轻的退开了那扇门,明明已至子时,可是翠微居士的屋中还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那油灯散发着暖暖的光晕,豆大的火苗却照亮了大半屋子,它静静的燃烧,仿佛是在等待晚归的孩子。
    陈为民缓步上前,屋门也并未上锁,夏季暑热,许是翠微居士贪凉之故?
    陈为民不敢深想,只悄悄的走了进去,那盏油灯正在翠微居士的寝屋,待陈为民走进去后,入目便是翠微居士那安静的睡颜。
    翠微居士看着精神抖擞,利索非常,可是陈为民却仍记得记忆中的老师,鬓间并未有那么多的白霜。
    这么多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里的每分每秒。
    老师曾经的心意他不是不知,他只恨自己当初太过要强,这才沦落到如此地步。
    师生见面不相识,若无当初前往西宿,或许,他现在也该在老师身边侍奉左右,而不是看着他多年后老去的容颜,痛彻心扉。
    陈为民垂眸静静的看着翠微居士,不知不觉的出了神,还是油灯的灯芯炸起时的微弱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随后,陈为民拾起衣摆,轻轻跪了下去。
    三个响头结束,陈为民已经眼含热泪,他这辈子只怕再无与老师重新相认的可能。
    如今,只能用这三个响头,来还老师昔日教导之恩了。
    陈为民跪在地上,只觉得心如刀割,可他不能为老师招惹麻烦,故而,他缓缓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稳后,深深的看了翠微居士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开。
    “孽徒,你想去何处?”
    身后,翠微居士居士的声音陡然响起,陈为民直接浑身僵住。
    老师,老师他一直没有睡去?!
    陈为民整个人将自己绷成了一块木板,呆呆的站在原地,翠微居士无奈道:
    “还不转过来,让为师看看你?怎么出去一趟,连眉眼都变了模样?”
    翠微居士的语气中,并无责怪,只有心疼,陈为民一霎时落下泪来。
    “老师,我……”
    第245章
    陈为民终于忍不住, 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过去伏在翠微居士的膝上痛哭起来。
    “老师!对不起!对不起!”
    陈为民哭的不能自己,他素来内敛温和, 可是这一刻,在老师面前,他只是一个在外受尽委屈却无处倾诉的孩子!
    陈为民只知道不停的说着对不起,翠微居士则轻轻拍着他的背脊,什么也没有说,但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温暖力量,在抚慰着陈为民这些年所有痛苦的经历。
    不知过了多久, 陈为民终于冷静下来, 他不好意思的抹了把脸上的水迹, 腼腆道:
    “让, 让老师见笑了。”
    翠微居士听了这话,不由道:
    “哼, 一个两个都这么客气!”
    陈为民张口无言, 只能低下头去。
    翠微居士这才叹了一口气,又细细问了陈为民的近况, 得知陈为民近来过得不错, 还曾与徐瑾瑜北上赚了不少功绩, 如今已经位居六品之时,翠微居士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恍然。
    他一时竟不知道,以徐小友的聪慧, 为何偏偏能将陈为民带来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