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是忘了当年的事了吗?”见文清辞久久不语,宋君然提醒道。
“没有……”文清辞缓缓摇头,他有一些心虚地说,“师父当年说,我如此能惹事,除非找个大一点的靠山,不然早晚都会出事?”
“对。”
宋君然认命般地摇了摇头说:“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或许都无法想到,你还真给自己找了一个最大的靠山来。”
算了,这就是命吧。
山萸涧对文清辞而言代表着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身为师兄的自己,更清楚文清辞为《杏林解厄》付出了多少。
既然有机会能将自己的所知所学,传播至卫朝的角角落落,那师弟定然不会放弃。
这件事注定不简单……
有谢不逢给他当靠山,护师弟安全,似乎也还算不错……至少他不会被人追杀了。
天知道文清辞“仙面罗刹”的名号刚刚诞生时,神医谷内的人究竟有多么的紧张。
此时的宋君然,正在拼命地开解着自己。
文清辞因师兄的话而想到当年的事,他有些尴尬地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
这个时候宋君然忽然皱眉,猛地一下握住了文清辞的手腕。
“你的手。”
“手?”
文清辞顺着宋君然的视线向下看去。
……月白色的宽大衣袖,方才随着他刚才的动作滑了下去。
露出了苍白的手臂,以及印在手臂上的点点痕迹。
宋君然的视线,从师弟的身上扫过。
宋君然顿了一下,立刻放下文清辞的手腕,改撩开他的长发,向他的耳后看去:“怎么这里也有?”
虽然看不到耳后的样子,但是文清辞的脸颊,还是立刻灼烫了起来。
“……!”
谢不逢这是怎么回事?
假若说是被虫子咬的,能骗过师兄吗?
算了,几乎是这念头冒出的同一瞬,文清辞便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看到这些东西后,宋君然几乎咬牙切齿的说:“明明知道你的身体不好,谢不逢竟然还敢……他是属狗的吗!”
明明刚才开解过自己,但是此时的宋君然的心里却又有了杀意。
假如谢不逢在这里,一定能够从宋君然的心中听到不少精彩的句子。
“好了,师兄!别说了。”文清辞立刻将袖子拉了下来,再用头发遮住耳后的痕迹。
他本想和宋君然一起出去,但是几秒种后便意识到,此时自己仍浑身酸软,完全站不起身来。
担心又被宋君然发现异常,文清辞只得压低了声音说:“麻烦师兄帮我找些去疤的药膏来。”
“哎……”宋君然铁不成钢般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向外走去,同时嘴里还念叨着,“谢不逢他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等他走后,文清辞终于扶着桌案,艰难地站起了身。
接着缓缓向一边巨大的铜镜走去。
——卫朝每一间官署里,都会有铜镜摆放,用来整理衣冠。
但是今日,文清辞却不是用它来整衣冠的。
巨大的铜镜前,立着一个月白的身影。
文清辞缓缓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痕迹。
顿了顿终于深吸一口气,将衣领最上方的扣子解了开来。
苍白的皮肤,是最好的画卷。
锁骨之上,似是有梅花即将这里破骨而出。
艳丽而刺目。
见状,早有心理准备的文清辞,都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早自己仍不能动弹,因此就连衣服,都是谢不逢帮忙换的……
他的动作很快,文清辞完全没时间观察身上有无异常,衣服便已被他穿好。
故而直到现在,文清辞才知对方竟然给自己,留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如果文清辞没有记错的话,直到昨晚睡觉之前,自己的身上还没有这些东西。
……谢不逢昨晚似乎是趁自己睡着,偷偷地做了什么?
一向清心寡欲的文清辞,一时之间有些无法理解——真的就那么难忍吗?
“爱卿在做什么?”
就在文清辞皱眉看向铜镜的时候,谢不逢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并一遍遍地回荡在空旷的侧殿上。
他的视线,落在了镜中人的身上。
接着,慢慢地眯了眯眼睛。
可是谢不逢的目光,变得分外危险。
过了几秒,他缓步走了进来,转身关上了殿门。
明明是就他做错了事,但此时的谢不逢,反倒比文清辞更加镇定。
就像一只彻底暴露本性的野兽那般从容。
输人不输阵。
见他走来,文清辞也不由蹙眉:“臣自然是在检查,陛下究竟留了多少的‘杰作’。”
此时殿内还未掌灯。
房间里的光线随着木门的紧闭,而变得异常昏暗。
铜镜里的身影,也在刹那之间变得模糊起来。
“好。”
谢不逢沉默着走到了文清辞的背后,将视线落在镜中人的身影上。
停顿片刻,便带着文清辞的手继续向下,轻轻地解开了第二颗子母扣。
他对着镜子里的身影轻轻地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于文清辞的背后说:“朕与爱卿一道。”
第98章
谢不逢的动作很轻, 像是要将梅花,从文清辞的脖颈间摘下。
文清辞蹙眉,当下便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他压低了声音警告道:“这里是前院。”
“朕知道。”
谢不逢缓缓地用目光描摹着镜里人的眉眼。
同时将文清辞的手回握于掌心。
他望着镜子里的人说:“爱卿说好只来半个时辰,但现在已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谢不逢竟在这里和文清辞斤斤计较了起来。
同时笑了一下, 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朕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太医署这面镜子还不错?”
谢不逢的声音同往常一样平静,难以分辨情绪。
如在锦仪宫里处理公务似的。
但说完话后, 却如只巨型犬般轻轻地用下巴蹭了蹭文清辞的发顶。
“别胡闹了,陛下。”
开了两扣的披风,松松散散地披在身上。
文清辞的语气很是严肃, 但是说出来的话, 却没有半分的杀伤力。
谢不逢进门之后没有反锁。
现在正是白天,太医署里人来人往, 侧殿随时都有可能迎来访客。
见背后的人仍一副探雪寻梅的架势, 不为自己的话所动,文清辞终于忍不住咬牙道:“放开我,谢不逢!”
谢不逢的手指忽然一顿。
少年时文清辞总是“殿下、殿下”的称呼自己, 现在又换成了“陛下”。
此时文清辞直呼他大名, 谢不逢非但没有一点不开心,甚至还想要他再这么唤上两句。
但还未等谢不逢得逞, 侧殿外突然传来“刺啦”一阵刺耳的响动。
侧殿紧掩着的门,被人用力重重从外推了开来。
一身青衣的宋君然带着药箱出现在了门外。
他磨牙凿齿道:“皇帝陛下, 师弟有伤病在身, 不像您皮糙肉厚, 经得起折腾。”
『什么皮糙肉厚?简直是没脸没皮。』
『要不是我取药过来, 他还想在这里做什么?』
『衣冠禽兽, 卑鄙无耻!』
宋君然心里的话,像夏天的冰雹一般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密密麻麻堪称吵闹。
就连生来已经习惯了恶意的谢不逢,都不由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