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却是如此。
大将军在雁阳关英勇陷阵的事迹被孩童们改编成了民谣,传唱在永宁国经久不衰。
无人不惋惜这位昔日的常胜将军, 永宁国至此不再有那唤为“永宁之矛”的武将。
也正是因为白文姍彻底回忆起石义将军的身份, 此时从对方口中听到“杀无赦”这三个字时, 才惊耳骇目。
周围将她团团围住的义宁军将士听见大将军的喝令,立马兵刃向敌,把白文姍逼退至山崖角落处。
齐木楷睹见这副架势, 立马跳脚道:“大将军, 你没看错吧, 这可是你们的文姍公主。快把让你们的将士放下武器好好说话。”
他虽然不知道石义将军和白文姍之间有什么过节, 但从先前两人的话语间能看得出,是旧识。
哪有旧识一见面就兵戎相见的。
除非是旧敌差不多,
石义视线落在白文姍身上, 看了几眼又移开。他声音洪亮地说:“皇室血脉都是一个样,懦弱、屈服,总是害怕自己从高位所摔落。自私、卑劣,口口声声是为国为民,实际做的是兔死狗烹的权谋之术。他们的死不足恤惜。”
随着石义将军的话语落下, 一道道刀光剑影在白文姍身上落下。白文姍身形矫捷, 连续翻了好几个跌跤才躲了过去。
像是这些将士能感受到石义将军身上的恨意, 举手投足间尽是凌冽的杀意。
白文姍认真地思索好一会儿, 也没能想明白大将军对她、亦或是对皇室含有这么大憎恶的缘由。
她仅仅知道石义大将军和白宸一并前往了雁阳关亲征,发生了变故,遭遇了埋伏。石义将军战死,皇弟白宸被俘,签订了求和书才安全归城,其中更多的细枝末节无人知晓。
白文姍曾为石义将军点了三盏莲灯,祈愿对方去路坦途。哪想到,再次相见时,对方已然化身厉鬼,残留于世。
恐怕在雁阳关时,是有白文姍所不知之事。说起来,白宸自从雁阳关回来之后,也是一蹶不振,大病了好几个月。
白文姍此时瞥向在黄沙上伫立的大将军,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苦楚。
对方曾是护国佑民的忠义之臣,为了国境披肝沥胆。但此时却要短兵相接,挣个你死我活。
永宁国就算消亡了,恐怕列祖列宗也不忍看见这幅场面。白文姍作为皇室末年,看着曾经为国征战的大将军落得如此下场,一股愧疚、惭怍的情绪油然而生。
“文姍姐小心!”
齐木楷的唤声将白文姍拉回了现实,她侧身躲过将士的横劈,手指应激般地凝在身前,雷法已经呼之欲出。
白文姍顺着那长刀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甲胄赤红。她稍微顿了下,随后将指尖的雷法彻底散了开。
虽然她并不知道面前这将士的姓名,但那象征着“永宁之矛”的戎甲铠衣,无论如何也让她下不去手。
白文姍侧下一个滑步,拉近与对方的距离,手臂成刃落在那名将士没有甲胄覆盖的脖颈之处,将对方暂时放倒。
“文姍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齐木楷一边架起手中的长矛,一边朝着白文姍所在的方向退来,“数量太多了,我们两人迟早得完蛋。”
话刚说完,一柄短刃已经藏在甲胄下向齐木楷抹来。
还未等短刃击中,天降落雷劈了过去,将短刃击飞。
“要玩蛋的话搁角落里自己玩去。”梅初提着书生十一,三两步从近乎垂直的峭壁上落了下来,也是加入了战局。
有了梅初的加入,才让几人的压力小了些许。
“唉唉唉,我乃一介读书人,玩不来舞刀弄枪之事。”书生十一躲也不是,打也不是。两条腿打着颤,唤起惊呼。
好在白文姍将他护在身后,才避免了落入绞杀的阵列之中。
白文姍得空,目光复杂地朝着石义和赤足和尚所在的位置望去,石义将军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体型暴涨了数倍。几个焦灼的回合下来,陈启权和王梦秋已经节节落于下风。仅剩下赤足和尚还抵在前方。
他们这边的战况稍微有点起色,赤足和尚那边也是瞬息万变。
石义将长.枪紧握,挥舞之间带着凛冽的风声,狂风随着他的舞动朝着赤足和尚所在的方位开始聚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想招引那雁阳关口上上下下的龙卷风涡,借用风力撕碎赤足和尚那单薄的身躯。
只不过赤足和尚并没有惊慌,他侧头给陈启权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先避避风头,对方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启权也不顾王梦秋的惊呼,一把子就将对方抱了起来,朝着和风涡相反的地方奔去。
“陈启权,你干嘛啊?”王梦秋急促道:“快把姑奶奶给放下来。”
陈掌门不理会对方的挣扎,脚下法力,一个踏步就远离了风涡中心。
“别乱动。”
王梦秋听见对方口中冒出的三个字,硬生生将原本还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你……师兄还在那呢。”她指了指身处风涡中心,一袭白衣被卷得上下飞扬的赤足和尚。
“没事的。”陈启权将对方小心地放了下来,回过头从外围观察内部的战况。“师兄他修为高深,对付这种程度的厉鬼还不在话下。我们别添乱就行。”
这种话,如果是梅初或者齐木楷说出来的,那还算是再正常不过了。但由堂堂神霄派掌门陈启权说出来,就有那么一丝不对味了。
王梦秋睁开着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顿感梦回学徒时代。那时他们也是这般远距离观摩师叔师伯的身法,眼中满是斗志昂扬,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喂,陈掌门。”王梦秋诧异地说了句:“你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没看见刚才那压着天而来的狂风吗。这厉鬼显然吸收了不少冥气,已然超出了寻常厉鬼的范围,你师兄……他真的没问题?”
王梦秋是亲手和石义过过招的,她知道对方的实力远比看上去还要强。以她的谋划,肯定是他们三人一并合力将那厉鬼渡化。
可陈启权却将她带走了,仅留下赤足和尚一人应对。她虽然以前没有见过赤足和尚,但在道上从未听闻过这号人物,想来也就是闲云野鹤,她可不认为对方有一战之力。
更诡异的是,陈掌门竟然还以“添乱”来形容他俩。要知道,他们二人可是神霄派和龙虎山中的头部战力了。
他们都叫“添乱”的话,那怕不是遇上了真神仙打架差不多。
陈启权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侧过头将眼神落在王梦秋脸上说:“放心。”
石义脚底仅仅是一踏,如蜘蛛网般的裂缝就在黄土上遍布,转瞬便顺着风势腾空,手中长.枪如龙,直捣赤足和尚的后背。
对方的身影在风力的借助下已经快到只剩下残影,纪释径直将眼皮闭上,右手禅杖往地面上一杵,左手竖在身前作揖。
那浑身环绕的涅槃经流速瞬间变快,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护身法术将他护在其中。
只听见“锵”的一声,石义的枪尖刺上了涅槃经的边缘,碰撞的电光石火把王梦秋看得是一惊。
但好在枪尖仅仅是没入了半寸就犹如陷入泥沼,难以再进或退。
石义瞧见手中的长.枪被缴,也不含糊。一掌劈在长柄尽端,卸掉了陷入佛经的枪刃重新将武器拿了回来。
他双手朝天往前方一引,滔天的风涡顺着对方的掌腕攀上了赤足和尚的身上。
六七道龙卷风涡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裂痕,以纪释为中心开始聚集。
赤足和尚身上的白衣在呼啸的狂风中四溢横飞,只有那双脚就跟是嵌入地面似的,没能挪动其一步。
王梦秋压着被狂风吹散的头发,目光迥异地盯着那赤足和尚。她发现自己的确还是有些坐井观天了,这种风压下如若换作是她,难以做到这般应付自如。
她开始猜测起对方的身份,这般大能不该是等闲之辈,她或许听过对方的名讳。
赤足和尚好像是叫纪释?
王梦秋思索了一阵子,还是没能找到和这个名号相关的信息。就在准备继续思索时,王梦秋猛然看见战局中的一幕,下巴不自觉地撑开。
只见赤足和尚掏出一纸黄符,指尖在符面上轻点了几下。
“六丁六甲符——丁符吞食。”
黄符浑身金灿,直挺挺地竖立在纪释的身前,如打开了一道通向异次元的‘门’,黄符面若虚空,将面前所见之物全然吸纳其中。
那六七道龙卷风涡顺着黄符所在的方位,一股脑地往里钻。场面古怪得很,雁阳关内的毫无踪迹可循的狂风像是有了同一个终点。
那黄符好似能吞噬天地,吸纳整整一个雁阳关的飙风,也不见底。直至呼啸的雁阳关口彻底归于了平静。
那些义宁将士发现了异变,也不再对着白文姍穷追不舍,转头看向石义将军所在。
空气焕然一新,哪能想到不过数息之间,整个山谷便沦为了风平浪静。
王梦秋表情像是见了鬼,她扯了扯陈启权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确定那是你神霄派的师兄?为何他会使出我们龙虎山的失传秘法?”
第87章 雁阳关
六丁六甲符。
王梦秋看得真切,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龙虎山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六丁六甲符,会在此时亲眼所见。
更耐人寻味的,施术者还是一名赤足和尚。
王梦秋的修炼数十年好不容易架构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她瞪大着眼睛询问身边之人。
陈启权不知如何回答,握拳在鼻尖咳嗽了两声道:“我师兄……他出道早,什么法术都多多少少学了点皮毛。”
王梦秋此时是一个字都没带信的。他家师兄出道早?何止是出道早, 怕不是路子野。连别家秘传都学到了。
她看向赤足和尚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这人, 远比看上去要玄秘得多。
战场另一侧, 失去了风势的石义将军骤然已经大势已去。
他目光讶然地盯着赤足和尚一步一步向他迈来, 那环绕在对方身周的经文让他打从心底里畏惧。
这是何种能耐?在数息之间瓦解了他布置许久的风阵。
“你是何许人也?”石义将枪柄横在身前,浑身上下充满了防备。“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破我雁阳关。”
纪释每跨一步, 身上的经文光耀就盛上几分。他眉眼淡泊, 轻声道:“护国佑民, 乃为义。而为了一己私欲, 征抓无辜幽魂,乃为恶。”
“石义将军,还望你早些看清事实, 迷途知返。”
石义眼见赤足和尚越来越近,心一横,抄起枪柄就往对方身上袭去。
可惜轻微地碰撞下,那失去了枪刃的长柄就在护体经文上断裂成了数段。
“你在胡说什么?”石义大喝道:“我这是守护国境安邦。哪分什么善恶,不过是为了关后的城邦久安长居。”
他说完扔下枪柄, 抡起拳头就朝着纪释那护体经文涌去。
石义手臂上的青筋爆起, 将整个皮肤渲染成青灰色。一拳又一拳地击打在护体经文之上, 确如撞击在铁板般坚硬, 难以撼动半分。
剧烈的撞击让石义的手指关节处浧出藏青色的血痕,他脚下不后退、不却步,顶着纪释迈来的身影迎了上去。
“雁阳关,我绝不会再拱手相让!”
石义的拳速已经快到只留下残影,他呐喊着、嘶吼着,练兵场上除了他的声音,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所有人,不论是白文姍几人,还是义宁将士,都将视线聚集了过去。
纪释毗邻石义,他伸出手,朝着对方落下的拳头迅敏一拉。
那和石义比起来“纤细”得多的手指准确钳住对方的手腕,朝着身下使劲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