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唐越泽是来带她出去,不由眉眼绽放,心定了:他让她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也只是吓吓她而已。
他不会不理她的。
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在他的身上,才让他相信他们之间是宿命,才让他爱上了她……
萧鸾飞从栏杆的缝隙伸出手,想抓住唐越泽,可唐越泽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了她的手。
萧鸾飞:“……”
唐越泽没有让狱卒开门,一手接过了狱卒手里的那盏灯笼,把人给打发了下去。
这才看向了牢房里的萧鸾飞,平静地说道:“明天三司会审就会定案。”
“你是从犯,应该会被定为流放三千里,去往岭南……”
“不!”萧鸾飞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语声尖利地打断了唐越泽,激动地喊道,“不,我不要去流放。”
她的父亲萧衍和崔姨娘就是被流放到岭南那等蛮荒之地,从此断了音讯。
“你放心,我会让人在路上关照你一二……”唐越泽还是把话说完了。
但是,萧鸾飞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双手紧紧地抓着牢房的栏杆,双眸中噙满泪水,颤声道:“殿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你。”
“我只是想帮你争回属于你的东西。”
这大景天下本就该是属于唐越泽的,明明上一世,顾非池就是个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是弑君的奸佞!
她所做的一切才是顺应天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大景的命运再回归到正轨上。
“你不能不管我。”说着,两行晶莹的泪水自萧鸾飞的眼角淌下,表情极是哀婉动人。
两人相距不过三四尺远,灯笼摇曳的火光照在两人的脸上,近得唐越泽能看清萧鸾飞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是为了我吗?”
“是,”萧鸾飞频频点头,眸子里泪眼朦胧,“是的!”
唐越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锐利如刀锋的眸光似要穿透她的外表。
有些事,他心里多少是知道的,只是从来不敢问。
但是,今天他既然下定决心来了,也是想弄明白的。
唐越泽笑了笑,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要是我听了你的,那一日,事败了,我会怎么样?”
“萧鸾飞,你可曾想过吗?”
萧鸾飞:“……”
她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可唐越泽已经先她一步又道:“宁王作为主谋,已经被定了凌迟之刑。”
换作他,也会一样。
死罪,凌迟。
“不会的。”萧鸾飞连忙反驳,完全没听懂唐越泽的语外之音,纤白的手指将栏杆抓得更紧,双眸在灯火的映照下,亮得出奇。
“那天,殿下要是按我说的那样,出来主导大局,又怎么会让萧燕飞出尽风头?”
“您是堂堂皇子!萧燕飞她不过只是坐在那里动动嘴皮子,您可以做得更好的。”
要是唐越泽肯听她的,京城现在早就在他的掌控中。
唐越泽将手里的灯笼杆子又握得紧了几分,灯笼微微摇晃,里头的烛火也随之摇曳,映得他的表情显得讳莫如深。
他又道:“好,要是事成了,大景会怎么样?”
她当然想过。萧鸾飞一脸真挚地说道:“我知道,北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大景,但殿下可以把先把北境给了北狄,等您坐稳了江山后,再抢回来就是了。”
反正现在的北境也不过是几座空城而已,给了也就给了。
既然上辈子顾非池能从长狄人手里夺回北境,这辈子谢无端也做到了,那么唐越泽自然也可以做到的,只要他有兵权在手。
“抢回来?”唐越泽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重复道。
萧鸾飞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继续强调道:“您才是‘大皇子’。”
不是顾非池。
“您才是正统。”
不是顾非池。
“您应该登上帝位的。”
而不是顾非池!
唐越泽静静地听她说,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难掩的癫狂与野心,抿着的薄嘴透露着一种的波澜不惊的平静与淡漠。
那眼神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等她说完了,唐越泽又静了半晌,才道:“你真的是为了我?”
“是,是的。”牢房内的萧鸾飞点头如捣蒜,生怕她不信。
唐越泽微微叹气,意味不明地说道:“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萧鸾飞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阴沉,随即抿唇笑了,深情款款地说道:“殿下,不要紧的。”
“只要殿下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就行了。”
“殿下不愿意争,那就不争了,只要我能和和您永远一起就行了。”
“以后,我都听您的。”
她秋水般的乌眸波光盈盈地地注视着唐越泽,那般专注,那般炽热,似乎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人。
灯笼又轻轻地摇曳了一下,晕出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
牢房内外又安静了下来,萧鸾飞近乎屏息地看着唐越泽,心一点点地往上提,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她未来的命运就握在唐越泽手里了。
除了唐越泽,再也没有人能救她出这个泥潭了。
好一会儿,唐越泽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寂:“好。”
“我信你。”
一瞬间,萧鸾飞心头如释重负,庆幸自己终究是把他给哄了回来。
她眼波流转,神情看上去十分的妩媚,一手再次朝牢房外的唐越泽探去,这一次,一把抓住了他空闲的左手,牢牢握住了。
她的心踏实了,温柔道:“殿下,我知道您对我一直是一心一意的。”
所以,她不用流放了,是不是?
不想——
“我会向太子请求,将我贬为庶人,和你一起去岭南。”唐越泽道。
萧鸾飞一时有些懵。
唐越泽接着道:“萧鸾飞,你罪犯通敌,此罪不可免。”
“但是,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流放。”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
早在“那一日”,他对她已经彻底断了情,可他心中依然有那么一分挥之不去的执念纠缠着他。
她曾经是他心里的一缕白月光。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只要她对他还有一点点情义,他就愿意放下一切,跟她一起去流放。
“……”萧鸾飞抓着他手的手指紧了紧,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愿意吗?”唐越泽道,“我从小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但是我可以学。”
“我们一起去岭南。”
萧鸾飞简直要疯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荡着:他不肯救自己!
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嘴里喃喃道:“不,我不要流放。”
上辈子,她的身世被揭开后,她嫡女沦为庶女,及笄后就被许了人,远远地发嫁到了扬州,再也没回过京城。
可她的夫家好歹还是官宦人家,她衣食无忧。
扬州是富庶之地,岭南可是蛮荒之地,那里的日子与京城、扬州相比,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要是被流放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她过得比上辈子还惨?!
她重生这一世,竟然比上辈子过得更凄惨?!
这个念头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乎要将萧鸾飞整个人击溃。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萧鸾飞发白的樱唇颤动不已,脑子里一团混乱,临近崩溃的边缘,浑浑噩噩地质问起了唐越泽:“为什么?”
“你明明可以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把我放在心尖上,你却连这么点事都不肯为我做?!”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指掐住了他的手背,尾音骤然间拔高,在这一片寂静的诏狱中,显得有些尖锐,有些凄厉。
唐越泽轻轻地叹了一声,语气有些复杂:“所以,还是因为我是皇子。”
萧鸾飞的话彻底惊醒了他这个梦中人,狠狠地撕裂了把过去那些看似美好的画面。
唐越泽直视着眼前的女子,没有闭眼,没有回避,直面着她,也直面着他的过去。
果然,至始至终都是一样。
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而已。
唐越泽轻缓而坚定地说道:“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的声音冷静平稳,强势地掰开了她抓在他手上的那几根手指。
萧鸾飞刹那间警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失言了,头皮阵阵发麻,心如擂鼓般狂跳。
“不!”萧鸾飞怕了,又赶紧放低了姿态,“不是的。我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