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予同安王妃心不在焉的说了会话,被人看出端倪,便道:“我这沉闷,你若是觉得不适,可出去走走,灯会这样热闹,不看看倒可惜了。”
姜予知道她话中的关怀和体贴,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便点首道:“谢王妃体恤。”
出了门,她踟蹰了一会,便朝着船舫走去,可到了那边,管事却说船上已经没人了。
她只好挪着步子往宴席上走去,心里摇摆不定,又是自责又是疑惑,她是不是不该同宁栖迟提那件事呢?小侯爷对此反应如此大,当真那般在意她么?又会不会牵连陈清允?
她心里疑惑很多,转眼便看见王茵茵发现了她,快速奔走了过来,四周女眷见她都上前打了招呼,口中皆是赞美她与宁栖迟感情甚好,想同她交好的举动,可她如今心中有事,不想应对。
而众人之中有道目光及其刺人,她侧首去看,居然是好些日子没瞧见的姜千珍。
她蹙了蹙眉,拉着王茵茵离开了喧闹处。
“姜家姐姐,你刚刚去哪了,我正找你呢。”王茵茵情绪似是有些激动,“你不知道,昭和郡主刚刚离开,韩家把宁悸叫走了!”
是了,还有宁悸的事,姜予赶忙问道:“是因为落水?”
“对呀,都肌肤相亲了,再说,宁家门第正同韩家匹配,想来这婚事是落到宁二头上,改不了了。”王茵茵有些想笑,“还好不是宣家那两个蠢货。”
昭和郡主落水,那前两个下去救人的应当就是宣家两位适婚的男子,没想到宁栖迟一脚将宁悸踹下水,反倒落成了这样的姻缘。
不,姜予忽觉不对,小侯爷怕是早知如此,故意这样作为。
她抿唇,然后转身便要走,王茵茵赶忙提起裙子在其后追,“姐姐,你等等我。”
马车一路到了韩府,而守门的家仆听了她的意思,说没有拜帖怎么都不愿放她进去。
正无奈,忽然韩萍儿从一旁出门,见了她,满眼的复杂,片刻后她只道:“这是我的客人,放她进去。”
家奴一愣,连连道是。
姜予诧异的看了韩萍儿一眼,正要道谢,她只侧开首,道:“举手之劳,别以为我是来还人情的。”
姜予噎住,韩萍儿等了半晌也不听她说句话,气的一挥袖,“你,带她进去,我要去看灯会了!”
将一个婢女推了过来,韩萍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姜予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笑笑,之后对婢女道:“走吧。”
她走过廊亭,停在了一处院前,踏过拱门石桥见一片郁郁竹林。
她听见了些声响,便隐在石碑后。
悄然望去,石凳上坐着的身影眼熟不已,而他前方站着一个浑身尚未干透的男子。
姜予垂目,恐怕韩家已经同宁悸说过其中利害,这才请小侯爷过来坐镇。
檐下的灯被风吹得咯吱作响,光落在石凳男子面上,他俊美的面容清透,棱角分明,神色又如无悲无喜的神佛。
明明宁悸是站在他面前,却如同一只落水的犬,他攥紧的手深陷皮肉。
他垂首闷声道:“兄长,我心有所属,我不想娶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飞鱼的一个雷,kxxkxx的一瓶营养液,十三的十五瓶营养液鸭~
第72章 72
◎我是嫉恨◎
姜予没由来的握紧了手心, 她此刻站在这是万分尴尬的,可她却并未离去。
站在亭下的两个人对峙,他们是有着血缘的亲人, 可此刻却好似战场上弩拔剑张的敌我。
“为何不愿意娶昭和郡主?”
宁悸抬起首,看见自己的兄长,在他眼中,兄长和叔叔永远是宁家的顶梁柱,同辈之中以他为先,威严尤深。
兄长比他年长四岁,却早早封官拜相,素日听得最多的,便是在兄长锋芒下自己是何等不得志。
他并不在意这些, 他自小没有父亲,一时听兄长管教,也为他马首是瞻,可是这次, 他不想再听话了。
少年手心握紧,声音里是不轻易示人的倔强,“我不喜昭和郡主, 不愿与她成亲。”
“兄长, 我想娶一个我喜欢的女子。”
听到此言,从引将目光朝自家公子对了过去, 宁栖迟并没有对宁悸及少出现的少年叛逆感到片息动容。
他落在石桌上的修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只道:“只是一句不喜欢?”
他的语气好似在面对一个顽劣的孩童。
宁悸哽住鼻息, 向前走了一步, “兄长,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我从小到大,从未有一件事忤逆过你,在兄长眼里,我不愿娶一位女子,便是任性,是不该么?你又为何要将我踹入水中,是因为私心,还是你......”
忽然,拍击桌面的声响让他顿时止住口中言语,宁悸用那双几乎含带愤恨的眼角看向宁栖迟。
宁栖迟挑起的眼尾蔓上寒意,他缓慢开口,“你不是孩子了。”
他站起身,比起宁悸,他还要再高几分,他言语淡漠,“崇明十七年,你父亲得圣上旨意,宁愿以一敌百也不抗旨叛逃,万箭穿心不见尸首,这才保全了远在京都的宁家满门,那时,他年仅十九。”
“崇明十三年,我母亲为保太后清誉,自愿顶下刑罚,一辈子疾病缠身。”
“崇明十四年,你叔父为陛下挡下暗杀,被判青州五年不能与家人团聚。”
他句句字字都没有埋怨一句宁悸的错处,而每提到一人,宁悸的面色便苍白一分。
宁家如今的辉煌,全是用血肉拼搏而出,而他如今眼中,却只有男女私情。
宁栖迟缓步朝他走来,声音淡淡,“宁悸,你知道自己姓什么么?”
宁悸不答,只是眼中下颚绷紧,比起先辈,他更像是被众人保护在羽翼下的幼鸟。
“你不是蠢材,不会不知为何今日郡主会落水,又为何只有你和宣家那两个小子才敢去救。”宁栖迟将他脸上所有的神色揽入眼底,半阖眼,落下的长睫薄薄一层阴郁,“不是你,就会是他们。”
明明正是热的时候,宁悸却打了个冷颤,他望着兄长的目光如一头小狼崽,是,他知道,所以他痛恨兄长那毫无商量的举动。
他把他推了出去,甚至没有给出一分挽回的余地,又站在制高点上,将他说的哑口无言。
可偏偏,宁栖迟仍旧用最刺痛人心的话,又一副孤傲轻视的姿态说教他。
“你如果连责任都担不起。”
“那你又谈何资格去追求你喜欢的人?”
耳鸣声响,宁悸好似被他比作蝼蚁,是那么的青涩鲁莽,没有一点稳重的心性,一时,屈辱感从脚下蔓延,心脏如同被酸雨穿刺。
“兄长与我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宁悸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几乎是咬着牙道:“难道没有一点私心么?”
宁栖迟静了静。
“昭和郡主谁不能去娶,以兄长的手段,不说陈三,即便是陈家四郎,亦或者谋求他路毁去韩家与宣家联姻,可你什么都未做,偏偏选中我。”宁悸沉着气,直逼他道:“还是因为兄长见不得嫂嫂同我相处,对我亲近,生了嫉恨。”
从引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公子确实一针见血,小侯爷明明可以让他无忧无虑继续做个纨绔二公子,但因为少夫人,才设下此局。
宁悸本以为宁栖迟会诡辩,可须臾后,他却径直承认下来,“是,又如何?”
他半阖着眉眼,丝毫没有半分伪装,“如今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事实是,宁栖迟已经将他处在陷阱里,无论这婚事他有多不愿,只要宁栖迟首肯,那么韩家与宁家的姻亲便是板上钉钉。
宁悸只觉深深无力,不甘以及憎恶。他抿的唇发白,他从不知自家兄长对付起旁人来,是这么的雷厉风行,这么的不留声息。
而宁栖迟凝视他,如月光般清冷的眸色中浮现片息执念。
“宁悸,自小我便教你,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 ”
“收起你的痴心妄想,若你不能从我尸身上踏过去,那么她永远只会你嫂嫂。”
宁悸整个人颤了下,面色一片苍白。
而宁栖迟却没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凝起来,而声音却带着几分让人胆寒的力度,
“你也好,旁人也罢。”
他手指触碰到腰间那把冷兵器,眼底反射着银色的冷光,无论是谁,若不能比过他,他便不会让其靠近她一分。
*
一路向外,在一暖阁檐下见到提着灯笼的主仆二人。
萧瑟竹叶被风吹落,宁栖迟脚步停了停,月下那人依靠着红漆圆柱,正出神的盯着不远处的灯楼。
一时,只剩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从引在后面跟着,见到了少夫人,他心下一跳,那边好似也有了动静,转过首来,遥遥对望。
半响,小侯爷才抬步走了过去。
姜予眼看着高大的身影步步走来,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适才那一幕幕,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如今,她却有几分难言的窘迫。
宁栖迟走到眼前,她略有些头皮发麻,不愿去提起,她先一步开口,“我来唤你们,该......该回府了。”
好在宁栖迟没有逼问她些什么,只是看着她,静默半响后点首应了下来。
她与他并排往外走,一路无话,姜予是觉有些乱,她虽不知宁栖迟对陈清允说了些什么,但观他对宁悸的态度,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宁栖迟,仿佛真的对她的情愫,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厚几分。
不,或许不止几分。
但宁悸毕竟是无辜的,姜予想到适才宁悸如同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心里生了些愧疚。
她鼓起勇气,侧首对宁栖迟道:“小侯爷,我与小叔并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却发觉,宁栖迟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不知是不是姜予的错觉,她说完这句话后,小侯爷周身的气息没有那么冷了。
她接着道:“我只是把他当成弟弟看待,也从未想过与他有什么牵扯。”
这是事实,从始至终,她就没有想过要与宁悸有什么旁的往来,若真如宁悸所言,小侯爷是在嫉恨,那也太误伤了些。
宁栖迟垂目,应了声,“嗯。”
眼看着宁栖迟的神色越来越缓和,姜予松了一口气,她试探道:“哪那个婚事,可不可以不要逼迫他去成了?”
一时,风静。
姜予觉得后背有些凉,两人的脚步停在了街道门坊前,有官眷遇见她,同她打过招呼,姜予忙着回应便没有去看宁栖迟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