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护卫房内,平嬷嬷看着收拾行李的曲定山,一脸关切的问道,:“儿啊,你这差事要去多久?”
曲定山扶着平嬷嬷坐下,如今府里人少,沾着苏少夫人陪嫁护卫的光,曲定山也有了自己单独的屋子。
“少夫人许了我‘探亲’的假,等四爷爷什么时候病情好些了,我再回来。”
平嬷嬷伸手拉住了曲定山,低声道,:“若是危险,就躲一躲,咱们曲府就你这一根独苗,你又不肯娶亲,拖到现在...”
上了年纪就愈发絮叨的平嬷嬷不停的说着,:“如今虽然一家子都在苏府,贵人们也抬举,但到底也是什么都得做...”
曲定山好脾气的笑了笑,:“娘,我知道了,我一定小心,您也多注意身子。”
平嬷嬷紧紧拽着曲定山的衣袖,年纪越大越相信报应,这么些年看过来,苏府上还能有什么好事?
“事情做的好不好不重要,你要先护好自己才是要紧。”
平嬷嬷的神色透着灰气,:“我这些年沾手的孽事也多...该我的,我逃不掉,但定山你不行,你是个好孩子...”
“大小姐已经‘疯’了,她都走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五姑娘又生不下来,何必这样着急...累的你也要出去干些见不得光明的事。”
本来还笑着的曲定山霎时笑不出来了,:“娘,你说五姑娘,宫里头的五姑娘...”
平嬷嬷回过神,连忙闭口不言。
曲定山看着平嬷嬷,:“娘,你刚刚说...”
“娘什么都没说。”
“五姑娘如今是宫里头的贵人娘娘,你是这墙根处的砖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儿啊,你别惦记了。”
“娘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说着平嬷嬷就要跪下——
“娘!”
曲定山牢牢地拉住了平嬷嬷。
他看着平嬷嬷鬓边的白发和略有些佝偻的身形,闷闷的点了点头,:“娘,我知道。”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
曲定山配不上那个会微微颔首笑着叫她曲大哥的姑娘。
那日碧波湖轻荡中笑意盈盈的姑娘宛若痴梦一场。
送了平嬷嬷回去,曲定山站在行礼前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提起了笔。
那日苏怀妙跪在佛堂中一遍遍磕头认错的时候,深受信任的曲定山就在屋外‘监督’。
曲定山从没有在人前表露过这份爱意。
他护不住苏怀妙,没有依靠和未来的感情是会害死人的。
后来,苏怀妙入了宫,她攀上了‘高枝’,曲定山也为她高兴。
终于没有人可以欺负她了。
她在宫中本就无依无靠,连苏府都不肯帮她,甚至....
大小姐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了,为什么这一点点的东西都不肯让五姑娘拥有呢。
曲定山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知道德所有事情都写在了信上。
他能给她的不多。
在府上就鲜有能护住她的时候,甚至有时还不得不去‘监督’她受罚。
但她从来都没怨过他。
这一次,他想给她一些依仗,哪怕不多,但能和府上周旋,保住她自己和孩子也是好事。
翠珠一般五日会出一次宫,若是他有事相告,就去恒通当铺竖起玉茶壶的告示。
曲定山提着行礼藏好信出了门,兜了几个圈子后就去了当铺。
放好信,曲定山才安心了些,她才怀孕,府上应当不会急着动手。
还来得及。
*
承念宫
往日里这座安静低调的宫殿如今门庭若市,眼下宫中也确实没有比它更吸引目光的了。
所有的宫人都退在了外间候着,他们尽管激动却安静的不发一言,不敢打扰苏婕妤休息。
苏怀妙睡在榻上,她睡得不太安稳,眉间总是蹙着。
隐约间有一股龙涎香的味道裹了过来。
苏怀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怀康帝静静地站在床前。
她心头微微一惊,正要起身,却被怀康帝伸手按住了。
他轻轻压着苏怀妙睡了回去,又伸手给她盖好了被子,::“安稳的睡着吧。”
怀康帝伸手拂过苏怀妙粘在脸上的发丝,他看了看苏怀妙的脸色,随后又忍不住看了看苏怀妙的肚子。
每次在这承念宫内的时候,怀康帝的话都不多,两个人有时安安静静的相拥而眠,却胜过千言万语。
“圣上,他在这呢。”苏怀妙浅浅的笑着,拉着怀康帝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苏怀妙如今并未显怀,但怀康帝的手放在她的腰腹处时,却恍惚觉得好似能感觉得到掌心下一个生命正在雀跃的的跳动。
是新生的喜悦。
怀康帝忍不住低下了头,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苏怀妙却猛地捂住了嘴。
她脸色青白,顾不上仪态趴在床榻边连连干呕,身体还忍不住发着颤。
翠珠和王公公听见里头的动静,满脸的喜色也顿了顿。
“王满全。”
“奴才在。”
翠珠跟在王公公的身后一同进了内殿。
只见怀康帝正亲手为苏怀妙擦着嘴,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去请院判来。”
“是。”
王公公领旨后脚步带风的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胡子花白的老院判就被带了过来。
诊脉后,觑着怀康帝和苏婕妤忍不住担忧的神色,老院判说的只是泛泛,捡了些轻巧的话说。
只说苏婕妤是头胎,因此怀着就格外的吃力些,说着又说了许多能绕晕人的用词...
在场的人都听得半懂半不懂,感觉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怀康帝拢在袖中的手却捏紧了,只有问题严重时,老院判才会说的这样云里雾里的冠冕堂皇。
果不其然,等苏婕妤精神不济又睡去时,老院判前脚刚跟着怀康帝去了外殿内。
后脚他就跪倒了怀康帝的身前,头磕在地上请罪,:“微臣无能。”
怀康帝最恨听见这句话。
他一把捏住了老御医的衣领,提着人拎到了自己的眼前,:“无能,无能,除了这句话你们还会说什么?”
“朕不想听!”
老御医完全顾不上自己被捏住的衣领,他慌张的看着怀康帝,:”圣上,如今您最忌大喜大悲,万望您保重身子才是啊。“
怀康帝‘哼’了一声,将老御医丢在了地上。
“婕妤娘娘这一胎,这一胎怀的有些勉强...”
谁不想捡着好话讨皇帝的欢心?
但他们这些人不行。
婕妤有孕,这一胎的贵重不言而喻。
若他们此时只想着说好话讨好怀康帝,回头这个孩子保不住,圣上还不得剥了他们的皮给这个孩子陪葬?
因此尽管怀康帝不喜,但老御医还是说道,:“婕妤娘娘为了...用了不少的药,所以如今只是怀孕初期,就会百般不适。”
“等到后期,这个症状会更明显,甚至出现小产的现象.....”
怀康帝靠在椅背上,:“朕不想听这些,徐远东,你去将太医院所有擅长妇人和小儿的太医都聚集起来。”
“现在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用去管,只全力立保苏婕妤和她的孩子无恙。”
老院判的心里就和塞满了苦瓜一般,明知道保不住,却还不得拖延,实在是.....
“朕记得,你们之中,最擅长此道的是藏元?”
“圣上圣明,论最精于此道的,确实是藏元。”
老院判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藏元如今在秦王府给秦王妃安胎......”
“秦王妃如今已有八月,只怕生产的日子近在眼前了。”
怀康帝闭了闭眼,随后起身,:“如今秦王妃的情况很好...徐院判,去选一个太医暂驻秦王府,召藏太医入宫来。”
这,秦王妃的脉案一直是藏元负责,都快到生产的时候了 ,贸然换人.....
但看看怀康帝的脸色,老院判不敢说什么,只得叩首应诺,:“是。”
*
恭候府
“大公子,除了这些...”春哥儿抹了一把汗,:“还要需要的吗?”
陆卿荣仔细看了看,之后点了点头,:“就这些,都送去后院吧。”
春哥儿笑着应道,:“好咧,奴现在就送去。”
陆卿荣翻开了刑部的公文,但看着看着,他却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