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怀康帝笑着将手里的奏折放下,看起来了另外的一封信,这是随着折子一同送进京的,上面是秦王亲笔写的东西。
上头通篇都是秦王写给怀康帝的问安,语言质朴,看的怀康帝心生感慨,直到信的末尾,悄悄附上了一句问秦王妃是否安好的话。
霎时瞧的怀康帝就笑了起来,他抖着信,:“人是走了,可瞧着魂还留在京中呢,只怕若不是大胜,这封问安信都没有。”
怀康帝佯怒道,:“他也就这点出息,哼,心眼子全使着一个女人身上去了。”
王公公瞧着怀康帝遮都遮不住的笑意,也一同笑着附和着说着好话,:“王爷和王妃去岁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王妃又身怀六甲,王爷骤然离京,难免记挂着。”
怀康帝点了点头,他将手里的信放在了桌上,神色严肃了些,:“秦王妃的身子怎么样了?”
“圣上放心,藏太医如今就在秦王府候着,每七日请一次平安脉。”
“前几日这脉案还报在太医院存档,王妃这胎如今情况不错。”
怀康帝点着头,:“叫藏元多留心,时刻注意着王妃的身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去太医院取用,若是有什么难得的药材一时难寻,就立即派人去备,力保秦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万无一失!”
说着,怀康帝的声音都低了些,:“朕不能叫皇弟在边关流着血汗的卖命,却叫他的妻儿在京中有个好歹。”
“是,”王公公肃然应诺,:“奴才一定办好。”
犹豫了片刻,最后,怀康帝还是看向了王公公,他的眼神锋利又深邃,说出口的话却轻了许多,:“去叮嘱藏元一声,若事有万一...要他竭尽全力保住...”
低头看了看信件,怀康帝轻叹了一声,:“保住秦王妃。”
这话惊得王公公都没立即应诺,:“圣上...”
“照朕的吩咐去做。”
“....是。”
怀康帝靠在龙椅上,他看着这空旷的殿内,无端端的叫人觉出寂寥和寒冷来,:“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
看着怀康帝的神色,王公公不敢说话,他悄悄的缩在了一旁,半晌,却见怀康帝起身往外走。
“圣上...”
怀康帝没有停下来。
见人出了殿,王公公连忙跟上,只是走着走着,就见圣上向着章台殿的方向去了。
王公公心说不好,果然,就见除了上一次半醉的朦胧外从未主动来此的怀康帝到了这片亭台处。
眼前是一大片枯萎的粉黛留芳。
这样精贵又娇气的花草,是扛不过冬日的清雪的。
看着默然无语的怀康帝,王公公心里头呜呼哀哉了半晌,怎么开的正好的时候皇帝爷不来赏景,如今过了时节,反倒来此赏景。
若是其他的地方,必定不会出现如此草木凋零的景色。
不管是盆栽也好,还是攒在一起的绒花,司法务库的人都会想办法,叫哪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
唯独这一处,司务库的宫人不敢动,王公公也不敢。
风一吹,枯草凄凄,倒更显的寂寥。
这冷风一吹,若是圣上着了凉,扒了他的皮都不够,王公公靠近了些,正要劝着人回去,就见怀康帝的身形微微晃了晃。
王公公连忙上前去扶,就见一滴滴血顺着怀康帝的鼻子流了下来。
这一幕唬的王公公魂飞魄散,他的声音都在哆嗦,:“圣,圣上...”
怀康帝拿着帕子擦了擦,摆了摆手,:“乍寒乍冷才刺激的罢了。”
不等王公公再说什么,怀康帝侧头看了他一眼,:“满全,你跟着朕的时候也长了吧。”
王公公被怀康帝擦着血的一幕骇的有些神思不属,他点着头,下意识的应着,:“回圣上的话,有二十七年了。”
“二十七年了。”怀康帝看着这片枯萎的花草,:“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七年,数来数去,竟是你陪在朕的身边时间最长。”
“外头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
怀康帝看着王公公,:“朕不想你也弃朕而去,你明白吗?”
“圣上。”王公公双膝重重跪地,似是冷风吹得他眼睛都红了,:“奴才打潜邸的时候就跟着您了。”
他重重的向着怀康帝磕着头,:“这一辈子奴才都跟着您,伺候您,那也不去。”
怀康帝轻轻的拍着王公公的肩膀,:“起来吧。”
王公公低着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随后应了一声,今日怀康帝都这么说了,他不能再劝。
怀康帝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梧桐苑,负手慢慢的往外走,:“去承念宫吧。”
承念宫
看着蜷缩在榻上疼的大汗淋漓的苏怀妙,翠珠哭的眼睛都是肿的。
她跪在床榻处,:“姑娘,奴才求求您,那些药您不要再吃了,咱们找个太医来给您瞧瞧好不好?”
看苏怀妙宁愿咬着锦帕让自己不出声也不愿意去请太医,翠珠跪着给她磕头,:“从前在府上的时候,您就有些不适,这些药就是虎狼之药,入了宫,您反倒吃的越发的多了。”
“是药三分毒啊姑娘,您如今疼的这么厉害,奴才求求您,您停了药,我们让太医来给您看看好不好?”
看苏怀妙不应声,翠珠抹着眼泪就要起身,却被苏怀妙猛地伸手抓住了衣袖。
她紧紧的攥着翠珠的衣袖,尽管此刻她疼的发抖却还是咬着牙关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不——许——去。”
“姑娘!”
“我吃了……那么多的苦。”
苏怀妙嘴皮青白,她发着抖,神色也一片狰狞:“我入宫...就没想着来享清福...没用的人...在这,在这世上活不久。”
“圣上,圣上将秦王府的大公子如今时时带在身边...秦王大胜。”
苏怀妙哆嗦的额上青筋暴起,:“再不...快些,我怕来不及了...若…苏琳琅成了...成了皇后,谁还能...拦得住她?”
“在,在府里的时候,她就厌恶我。”
“我忍着,受着,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要抓住,我要…抓住。”
“翠珠,翠珠。”
苏怀妙仰视着翠珠,:“你...你不能看着我的希望落空,你...帮我,帮我。”
“我不想...像...狗一样,趴在他们的脚边,再被...他们踹来...踹去的欺负了。”
苏怀妙死死的抓着翠珠的衣角没放,断断续续却又坚决的道,:“ 不成...不成即死。”
“姑娘...”
翠珠的眼泪止不住的落着,她捶着床榻,哭着自己的无能为力,:“遭瘟的老天爷。”
“扶我...起来。”苏怀妙咬着牙,:“我的模样,如今太难看了,扶我去沐浴。”
“您...”翠珠抹着泪,死死的咬住唇瓣不再劝了,她伸手扶着苏怀妙起身,姑娘都是轻飘飘的一个。
苏怀妙如今受宠,小厨房不间断的供着热水,不一会儿的功夫,水就备好了,她褪去了衣裳漫入水中,翠珠一直扶着她。
热水侵覆着全身,身上好似没那么痛了,翠珠看着苏怀妙稍稍有些舒展的眉眼,仰着头不叫自己再哭。
可消停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的宫人来报信,说是圣上来了。
那一刻,翠珠心中竟对这掌着天下的帝王生出怨怼之情,早不来,晚不来。
苏怀妙想笑,却只能勉强勾了勾嘴角,稍烫的热水给她了一副好气色,她看着翠珠,:“你瞧,我们的...运气...不是很好吗?”
“姑娘...”
“扶我起来。”
苏怀妙借着翠珠的力出来,待穿好了衣裳,她努力挺着因疼痛忍不住佝偻弯腰的背,也不叫自己咬唇,只是拢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攥着帕子。
“婕妤娘娘,圣上的御辇已经到宁富路了。”
“知道了,这就出来。”
不必装佯,剧烈的疼痛叫苏怀妙实在高兴不起来,她就像一片轻飘飘拢着愁雾的云朵。
屈膝施礼的时候被怀康帝一把扶住,他看着苏怀妙的模样有些出神,但还是清晰的叫出了苏怀妙的名字,:“怀妙。”
“圣上。”
怀康帝瞧着她,伸手打横抱起了她,一边往殿内去,一边轻声问她,:“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苏怀妙摇着头,唇边清浅的笑着,:“没有,看见圣上,什么不愉快都没有了。”
怀康帝霎时抱紧了人,一路进了殿。
......
秦王府
披着纯白色狐皮披风,腰间系着美玉,头上戴着支千丝嵌宝如意莲步摇的苏琳琅带着掩月和素琴去了荣正堂。
她含着笑,莲步轻移,瞧着就是就叫人欢喜。
“劳烦嬷嬷通禀一声,儿媳求见王妃。”
“见过少夫人。”
王嬷嬷将手里的篮子放下,:“实在不巧,王妃一早去了长芳苑,如今还没回来呢。”
“少夫人若有要事,老奴叫人去禀报一声。”
“诶,不必。”
苏琳琅摆了摆手,笑着道,:“难得王妃愿意出来赏景,哪有这么去搅扰的道理?”
“嬷嬷自去忙吧,我去长芳苑内去寻王妃。”她笑着捂了捂自己的衣袖,:“左右是个惊喜。”
“诶,诶。”
王嬷嬷笑着送走了苏琳琅,手上还多出了一个小荷包,王嬷嬷笑笑,将东西放在了一旁,心情甚好。
如今王爷离了府上,但大公子和少夫人却将王妃的事情记在心上,大公子入后宅不便,因此多是苏琳琅前来。
不拘着什么吃的,喝的,用的,又精巧得用的就叫藏太医看过,叫人送进来荣正堂来。
王爷不在,也不是每日都在荣正堂摆饭的,毕竟之前王爷就打发了周记淮和苏琳琅回临渊堂去用饭。
知道王妃贪睡,如今苏琳琅来的时候都是掐着午饭前的时间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