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反反复复的在桂嬷嬷的嘴边犹豫。
但想起一旦清醒的知道福宁郡主逝世后疯疯癫癫的长公主, 她发疯自残的模样, 郡主已经去了的这句话,桂嬷嬷怎么也说不口。
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桂嬷嬷,笑了笑,:“嬷嬷怎么也掉起了眼泪。”
桂嬷嬷闭了闭眼,:“老奴,老奴...也是舍不得郡主。”
就这样吧,殿下不愿意醒来就不醒来,权当郡主已经出嫁了...也好。
“唉,就知道你也舍不得。”长公主叹了口气,随后她的眼神锐利了起来,:“如今,朝泷知道上进了,谁想拦路都不行。”
“还有苏府的那个贱人,打眼瞧着就不是好东西,把我的福宁当枪使,白白帮她担了那么多的骂名,自己倒是干干净净的,如今还嫁入了秦王府...秦王府就没一个好东西...”
听着长公主反反复复的开始嘀咕着什么,桂嬷嬷没再说话,慢慢扶着长公主进了内室。
......
秦王府
夜色暗暗,月亮昏晕,星光稀疏,四处一片安静。
东街喧哗声起时,一个人影匆匆进了秦王府报信。
倚着榻上休憩的李公公被匆匆叫醒,待听完来人禀报的消息,李公公彻底清醒了,他连忙擦了擦脸迅速的去了荣正堂的后院。
主屋内一片漆黑,李公公停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王爷。”
听着外头李公公的声音,正闭着眼熟睡的周重邛霎时睁开了眼。
能这么晚了叫醒他,不是小事,但听着动静,同样也不是需要立即处理的要紧事。
周重邛低头看了看半倚在怀里睡得憨甜的陆燕芝。
这几天的功夫,她身上那些可怖的颜色已经褪去了不少。
如今的陆燕芝身上泛着奇异的粉色,瞧着就像新出炉还泛着柔光的那尊白底粉釉的美美人瓷。
周重邛轻轻的挪了挪人,陆燕芝睡得很死,被挪动也只是习惯性的蹭了蹭枕边,没有醒来。
如今睡榻上铺着的也不再是绣满如意花纹的锦绣绸缎,而是洗的快要烂的素色软缎。
层层堆叠,软绵绵的不会有半点剐蹭,陆燕芝已经能安然的睡在上面了。
周重邛没有着人点着灯火,他下床后先穿了里衣,然后转身摸了摸陆燕芝的脚,暖乎乎的一小团老老实实的并在一起。
遭这么大的罪,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周重邛将被子给陆燕芝拢了拢后,披衣就着月光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见李公公神色肃然的道,:“王爷,董公,董公薨了。”
从董公上了年纪,到这次病重起不来身,所有人就有了预感。
如今他这一走,在朝的董鸿吉需扶棺回乡,丁忧去职...
眼见得庇护董氏一族的大树,倒了。
院内刮起了风,吹得周重邛衣角翻飞,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要变天了。”
李公公见状正要进屋时去给周重邛取了披风时,周重邛伸手拦住了人。
???
李公公不解的看向周重邛,:“王爷,外面风大,奴才就是去给您取件披风。”
“本王知道。”
周重邛转身看了一眼李公公,:“这些日子王妃睡觉的时候,只叫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和嬷嬷进去就是了。”
李公公愣在了门口,又听周重邛吩咐道,:“去将人都叫去书房,本王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李公公眼睁睁的看着周重邛进了屋,还顺手关上了门。
好家伙,他,他可是自幼就伺候王爷的人了,如今,如今却连屋都进不去了。
唉,李公公怀着一颗被寒风吹得瑟瑟的心去通知其他人去往书房。
半炷香的功夫,其他院里的住的心腹都赶到了书房拜见秦王。
深夜到此,董公的事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其他客套虚伪就留给了外人,如今聚在书房内,众人商议的重心就于董公逝世后权益的分割。
若是以往,文人一脉的事,他们这些人除了敲敲边鼓还真没什么其他法子,毕竟怀康帝不可能叫其他派系的人上位。
但这次不一样了,秦王府和苏府联姻了,苏父是董公的得意门生,若是能进一步...
周重邛静静的看着众人的脸色,没有说话。
长缨觑着周重邛的脸色,他摸着下巴,也没有说话。
在座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完看法,但大多都是准备全力推苏父上位。
直到一直沉默的长缨被上首的秦王点了点,:“长缨,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
长缨想想自己查来并亲手交给周重邛的消息,慢吞吞的说出了与众人截然相反的意思,:“我认为苏大人这个时候上位并不合适。”
屋里的都不是蠢人,长缨一贯比他们更与王爷亲近,他这么说必是有些道理的,于是所有人安静的看着长缨,等着听他说话。
长缨看了一眼秦王,看秦王点了点头,长缨笑了笑,:“世间道学,好骑两头马,喜踹两脚船。”
“自古以来,这些士大夫就爱两边下注,美其名曰,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这位苏大人,深得其中之味啊。”
听长缨这么一说,在联系如今秦王对苏府的态度,众人很容易就回过味来。
这是在说苏府除了大公子,还和其他的皇室血脉勾勾缠缠的,不,看秦王这模样,不是勾缠而已,只怕也是下了重注啊。
这...若说之前周重邛只是国公爷,那这事自然想都不用想,但国公爷的身份一公开,谁还能有周公子的赢面大?
或者说秦王府才是苏府后头勾...不,看重的那个?
啧啧啧,大晋朝的皇位之争从来就没少过血雨腥风。
与其费尽心思捧一个随时要提防着反咬一口的苏府,还不如退一步。
毕竟这样的事情可太多了。
如今朝中的聪明人太多,势力林立,党派混杂。
当着你面笑眯眯的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秦王在朝中的根基不算深厚,这样要成事太难,付出的代价也太多了。
既然好的比不了,那就不如干脆比烂。
搅合谁都不要讨得这个便宜,大家一起烂,这样算下来,还是公子赢面最大。
有了方向,府上的谋士开始笑眯眯的出着主意,你一眼我一语,顺便在心里相互腹诽对方。
‘一身正气’的郭治往左边看,好家伙,没想到刑发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一肚子坏水。
往右边看,呵呵,是庞斗光这个眯眯眼,算了,眯眯眼从来就是不是好东西。
往中间看,噢,这个是我们,咳咳...英明神武的秦王殿下。
若按着陆燕芝的评判标准,如今书房里坐着的都是随着周重邛从边关回来的心腹‘脑袋’。
像褚伟这样纯粹的武力‘福将’这种场合压根就没出现过,他只需要按吩咐就能做的极好。
一群笑眯眯的‘脑袋’摇头晃脑的出完主意,就准备回去了,但瞥见元敖这个神棍靠近王爷的举动时,大家伙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放慢了脚步。
元敖和元基是一对都精通天象和算术的兄弟,不同的是如今身处边关的元基比元敖更能打,而元敖纯粹就只剩下个脑子。
大伙儿虽然嘴里念叨着元敖是神棍,但对元敖的本事却从来都不敢小觑。
真有本事的夜观天象可不是个吹牛皮的笑话。
天阴天晴、有雨无雨、水脉探测...这个神棍十有八九都是应验的。
旁人需要加减数炷香,翻来覆去计算、验证的军粮数目、军备所需,这人翻翻册子,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得出来,结果毫厘不差...
甚至听闻这厮还会占卜算卦,设坛求雨...
当然,这些都是听闻,从没谁真的见他算过。
每次问他,他都只会摇着头神神道道的说天机不可泄露。
因此虽然这神棍的计谋比不得智谋百变的庞光斗,身子弱的更是能被褚伟一个手指头戳翻在地,但谁都不敢轻视他。
不知是不是元敖太瘦了的缘故,他的衣裳瞧着总是宽松的拢在了身上,又留着长长的胡须,不说话的时候瞧着隐有些仙气。
但他一开口说话,双手一拢袖,江湖骗子的气息便油然而生,因此所有人都‘尊称’他神棍。
此刻 ,‘神棍’元敖双手拢袖的看着秦王,笑眯眯的道,:“王爷,咱们入京都快一年了。”
“您也娶了王妃,算来,也有些时日了。”
“可我们这些下属还都从没拜见过王妃...”
“有话直说。”
秦王不喜欢和手下的人搞猜来猜去的那一套,战场上的战机稍纵即逝,因此哪怕是谋士,平时说话都会直接许多。
元敖拢在袖中的手动了动,:“您看,明日是个黄道吉日,不如,让属下...们去拜见拜见秦王妃?”
秦王看着元敖没有说话。
他看重的一直是元敖观水路、测算天气和算术的能力,但这些都是辅助,从来都不是主力,周重邛更不信神鬼莫测的那一套。
跪拜神佛之像、烧香祈福就能填饱肚子吗?能阻止突厥犯关吗?能让人不再承受生老病死之苦吗?
不能。
因此,他对元敖的定位从来都是谋士,而不是风水师。
但明日,却正好是陆燕芝全身的肌肤都恢复好的时候,后院,元敖的手还伸不进来...又是巧合吗?
秦王不说话的时候,极具压迫力,一众谋士不敢回头,但脚步慢的足以画无数圆圈。
迎着秦王的视线,元敖的腰更弯了些,瞧着更像江湖骗子了,:“新旧交替,明日的好风景许是这几年来唯一的一次了。”
“秦王妃是您的夫人,往后我们都要在王妃的手底下讨生活,这才斗胆拜会王妃。”
说着,他抬着头笑眯眯的看着秦王,“毕竟咱兄弟两这么多年,都是要给您卖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