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都还好,虽有遇事,难免惊险。但大家伙儿相互帮扶着,出发前在骑射场又训练过骑马射箭,虽技艺不怎么样,好歹是能有点自保的功夫。一行人那么多,聚在一起都有些骑射功夫也够唬人的。”
商队的人和村民会上,你问问村里的情况,我问问外头走商的艰辛,乱世之中再重聚,心头的欢喜无以言复。
“今天晚上办接风宴,有空的来帮个忙。”
快到大院儿时,霍戍道了一声。
诸人都应承了下来,这一去就是几个月的光景,他们也是同州风餐露宿过来的,不过才行了十多天就累得够呛,商队的人带着货物一走就是几十天,其艰难可见一斑。
现在安安生生的回来了,自当是好好吃一顿。
但村里人却还是有些犯难:“那这吃什么啊……总是不能叫里正家里回回都出东西。”
村子才建起住所,地也是今天才分下的,手头上就没什么能拿出来给这些外出回来的汉子接风的。
“晓得村里什么都没有,我们经行县城的时候就采买了不少东西捎带回来。”
去的时候货箱里的东西都卖光了,得到霍戍的消息,他们从北域开始采买粮食,从北部买的羊肉干儿,酱醋,再到渝昌由北到南的采买了粮食。
待到经行目的地的最后一个城池时,各家的汉子也记账自买了米面油酱,布匹等东西。
于是乎商队的人先开了货箱,各家都自出些米面。
其实这些纪家也都不缺,少的还是鲜食,地里的菜而今倒是有了,不过接风宴总不可能不吃肉。
这全桌都是腌风肉也不是个事儿,纪扬宗同霍戍道:“要不然去附近的村子里买猪买鸡鸭回来?”
桃榆道:“快手快马的倒是能在晚上前赶回来,不过还要等着宰猪烧菜,那就得很晚才能吃上饭了。”
这几天霍戍忙着村子里的事情,也都没上山去,夏日鲜肉保存不了多久,有点之前猎捕的山货为了防止腐坏了可惜,也早被黄蔓菁和元慧茹抹了盐挂在了灶楼上。
这头正恼火着,一道声音直喇喇的插进来:“何必麻烦,吃羊肉便是。”
纪家几个主事的人闻声纷纷望了过去,瞧见个身形快赶上他们的小哥儿,腰间捆着条鞭子,一身北域的精炼装束。
小哥儿长相普遍比男子要秀气不少,这哥儿也不例外,不过北域常年风吹日晒,肤色偏于麦色,脸上也并不细腻,有些微日晒过多的发红。
一双眼睛格外的有神。
金柯鹿抬了抬手,吩咐他的仆族:“去把羊宰了。”
几人有些懵,这无疑是张生面孔,不过见惯了霍戍和他的同乡,大抵能看出这是个北域人。
大队伍回来的时候就有人发现了这些脸生的面孔,不过大伙儿心思都在自家人身上,接着又是货物,又是要办接风宴,一时倒是忘了问这些人什么情况。
桃榆见此轻轻拽了拽霍戍的衣角。
霍戍没有多言,只是看向正在不远处忙着卸货的纪文良:“阿良,你不同大家介绍一下。”
金柯鹿很聪明,回来众人忙做一团却又有序,他没挤去哪儿帮忙,而是从旁人的称呼之中分辨出了纪文良的父母兄弟,宗族之人。
一路上他已经听范伯和霍守说了纪文良是出身在一个大姓人家,南边人本就重礼数教条,大姓自规矩更多。
这点他深信不疑,便是光看纪文良也就能看出来,这不行那不行,张口闭口都是你别胡说。
拽他的手一下还得脸红,金柯鹿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他一眼认出霍戍是北域人,便可口无遮拦,这些在北域人眼中都算不得什么。
但既来了南边,入乡随俗,他自是不会张口把纪家人吓住,若一来纪家人就看他不顺眼了,当是很难再有机会把纪文良拿下。
于是他抱着双手没说话,看着纪文良由着他说。
纪氏的人都有些发懵,怎就还是文良的事情了。
纪文良瞧着叔伯婶子乃至他爹娘都齐刷刷的看向他,一时间如芒在背。
他看了一眼金柯鹿,干咳了一声,同大家说了他的名字。
“他是北域的游族,瞧见我们的商队是南边来的,所带货物新鲜,听说南边物产丰富,所以也想来过来看看,就结伴一起来了。”
“那些北域人都是他的仆族,大家不用害怕。”
纪扬开道:“跟大婿都一样是北域人嘛,大伙儿常见着,不怕北域人。”
“就是问清了来历,也好同乡亲们说。”
“是矣。”纪扬宗点点头,又问了一声:“那也来南边做生意啊?”
“可这不巧啊,同州现在被起义军占领,海临也在抵御外敌,乱得很!”
桃榆瞧见文良那抓耳挠腮的模样,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纪文良,对纪扬宗道:
“爹,这关头谁会上南边做生意啊。”
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纪文良连忙道:“踩踩点吧,以后平定了做生意。”
“噢噢,有道理。”
纪扬宗道:“来者即是客,怎好叫客人提供吃食的,金哥儿千万别破费。”
金柯鹿道:“不碍事,这些羊一路从北边赶过来,多已不成事,在病死前宰杀了更好。”
既是这么说,那大家也便没了话。
“如此,就都快去帮忙吧。”
纪文良如临大赦,连忙叫着金柯鹿去一边看宰羊。
一背过身,金柯鹿便拉下了脸,他抱着双手看着纪文良:“你就同你的家人如此介绍我?”
“我也没说错啊,你本就是来踩路以便往后做生意的。”
纪文良道:“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没有在我家人面前胡乱说些什么。”
金柯鹿冷哼了一声:“你若要把自己当做是买卖那我也无话可说。”
大伙儿都在忙着准备晚上的席面儿。
村里的人数一下子从百十来号奔去了两百号,幸得是这片儿地大,倒也不显得局促。
霍戍叫了商队的账房,索性趁着现在他没事把账给看算了,早些把东西分下去。
有了先前的走商经验,这次队伍里安排了两个会账的一起计算账目,倒是用不着另外在核算了。
两个账本拿过来一比对,条条款款都很清晰。
光是商队一路的账倒是清楚,但要算出来盈利,以及分发给大家的工钱也还得再算。
人多账大,也是一场活儿。
霍戍把蒋裕后和赵盼也一并叫了过来,跟着核算账目。
此次带去北域的货物共入账两万三千八百两。
账簿上记录了从同州出发,所行的住宿饮食等等来去全部花销一千二百两。
桃榆翻出了在同州留下的账,他们准备货物时花费了三千两银子。
计算商队来去花费了刚刚九十日,工钱是二百四文一日,也就是说一人光拿工钱能拿到二十一两又六百文。
卖货参与,奖赏等一应算下来一个人还是可以拿到四十两银子的数。
算来的结果与上回走商一样,可细下又不同。
上回走商花费了四个月的时间,按日计算的工钱其实是不如头一次多的。
但此次所带的货物更多,分下来的赏钱正好弥补了缺失的日结工钱数目。
共计二十二个人,但领四十两工钱的只是一般的工人,有十五个。
葛亮范伯霍守纪文良以及还有一位北域老乡祁连是带队人,一行之中所费的精力更多,工钱自不相同。
葛亮是主领队,且他还投了钱,于上次的分成上有所提高,此次能分到两千两银子。
范伯资历深经验老道,但他没有投钱,能分到一百二十两,霍守和祁连还有纪文良资历浅,能各分八十两。
另外会账的两个账房先生不仅押货,还计算账目,比寻常的工人干得多,工钱自然要更高一些,一人能拿六十两。
如此各梯层的工钱算下来合计三千一百二十两。
然后另外还有两个账本分别记录了他们回来按照霍戍的要求采买的货物价格,以及私人采买添置物品的花销。
还是老规矩,私人采买的东西直接从工钱里扣。
桃榆看了账,简单算出此行一共花费七千三百二十两银子,然后霍戍让采买回来的粮食用物,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花费了三千两银子。
也便是说剩在手上的还有一万三千四百八十两,这些全数是挣的了。
这次账房先生多,账目也清晰,算得很快。
既是出了账,那也没必要把钱捂着,直接把人叫来把钱给领了。
结了工钱,拿了自买的货,先前临村的都变成了一个村的,带着东西回去简直没那么快。
大伙儿进进出出的,院子里的货物很快就搬空了四大予讠予讠箱子。
不过个把时辰,二十来人就都拿到了自己的工钱。
虽今深陷战乱之中,可银钱始终还是让人欢喜的玩意儿,这朝多数人家都有了一大笔进项,接下来的一年光景都有了些着落。
到时候买种子有了钱,粮食也能直接前去县城里采买了,手头上松快得多。
村子里整个儿跟过年了似的,要是在明浔村,这欢喜气氛下高低有人家会寻出两串鞭炮来炸。
可惜了这头没存的货,再者就是有也轻易不敢放。
“这商队可真是挣钱,先前招人的时候我就想去了,可惜了家里不让我去,否则这时候也跟着他们一同数钱。”
守在隧洞前平地上的几个值守的年轻人望着纪家大院儿里头进进出出的人,个个脸上都是一派喜色,心里羡慕的不行。
妇人夫郎的洗着菜炖着汤,壮力汉子从纪家屋里出来,不是背着就是挑着的。
一出去回来指不得买了多少新鲜货,以前同州什么都有,大家可能还没那么稀罕,现在来了这山窝子里头,啥都新鲜稀奇了。
“五郎,你哥这回不是也去了商队的么,听说了能分到多少钱不?”
“没说,谁晓得他的,不过当也有上十数的银子。”
“啧,真是了不得。”
一阵山风吹过,村子里架在外头的大锅飘来了阵阵肉香味儿。
几个年轻人吹着牛,嗅到这味儿都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咱没得钱分,今晚上总当好好吃上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