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黛本就聪颖,加之有庄檀静这个能力出众且要求严格的夫子, 不一会儿,她便基本掌握了如何驾驭马匹。
然而,黎青黛想着有借口在这城郊庄园多逗留一些时日, 是以她得当一回笨学生。不是在马背上歪歪扭扭,保持不了平衡, 就是佯装有些害怕, 不敢策马向前跑。
庄檀静牵住马头, 让她坐稳, 差点被她给气笑了,都要怀疑她是否故意而为之,来为难他。
黎青黛垂头丧气地低着脑袋,“怪我太愚钝了,总学不会。”
瞧她可怜兮兮的,庄檀静哪里还舍得说什么重话,仍耐着性子教她,过了半响,黎青黛好似才勉强坐稳。
望着不远处的,正不厌其烦地指点黎青黛骑马的庄檀静,曲梧游腰间挂着长剑,唯余一声叹息。
自从郎君遇上黎青黛后,郎君也只会对黎青黛和颜悦色些,与对待手下时不苟言笑的冷峻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难不成男女之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么?曲梧游心里犯嘀咕。
谁知就在此刻,有人到曲梧游耳边低语几声,曲梧游旋即色变。
此事关乎中大,曲梧游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打断庄檀静二人,急道:“郎君,南阳王反了!陛下口谕,召您入省中觐见。”
事态紧急,庄檀静走得匆忙,叮嘱黎青黛几句,换了身朝服就往台城去。
据闻,南阳王遣使江州,与江州刺史结盟,在郑氏余孽的襄助下,水陆并进,攻到至宜城。
朝廷派左将军温荐守卫石头城,卓怀戍守金城,并调遣豫州、兖州、临淮的兵力,以及镇边将军龚谦为卫将军,统领从驾诸军,又派尚书仆射庄檀静为大司马,假黄钺,统领各路兵马声讨叛军。
谕令下得急,庄檀静只能让人迅速装点行囊,即刻随军出征。
不知何时会归,黎青黛给他送行。
庄檀静怕她又动歪脑筋,眉眼冷淡,视线落在她身上,“乖乖等我回来。”
黎青黛听话地点头,心里却道:才怪。
“你早些回来。”黎青黛眼底好似满是眷恋。
落在旁人眼中,黎青黛便是对庄檀静恋恋不舍,百般依赖。
虽则黎青黛有过私逃的前例,但她这段时日乖顺的很,庄檀静也颇为宠溺她。但凡聪明点的,决计舍不得离开庄檀静这位长得芝兰玉树,还位高权重的郎君,去外头吃苦的。
但众人不知,黎青黛心里想却是,庄檀静要走了,趁他不在,恰好方便行事。
临行前,庄檀静忧心建康城内会有人见他不在,趁机对黎青黛不利,便让黎青黛在庄子安心住下。似乎仍不放心,庄檀静还将办事得力的林砚生留下,也不知是为了护卫她,还是盯着她,抑或是两者皆有。
竹茵和梅心有时会背着黎青黛,偷偷搜查她有无夹带药物。她们可怕了这位黎娘子,不声不响下点东西,她们可遭不住。
可她们哪里能知道,黎青黛只要有心藏,别人就找不出来。
熨帖的庄檀静还特地吩咐,寻了个会骑术的女驯马师过来,教黎青黛骑马。
在驯马师刘娘子面前,黎青黛不用再刻意去装,在她的指点下,直接换了匹正常高大的马驹,尝试着驾驭它。
刘娘子身材高挑,眉目间英气十足,她的马术亦是极佳,不紧不慢地指点着黎青黛,“上马时要快,跨上去。”
见黎青黛能在马背上稳住身形,又道:“脚后跟往下踩,否则身子容易向前倾,坐不稳的。”
很快,黎青黛已经能骑着骏马在马场遛上几圈。
春来夏往,蝉声嘶鸣,天气渐热。
中午时分,在盛大灼目的日头底下跑两圈,出了一身薄汗。
却见以林砚生为首的一群护卫,背脊挺直,站在骄阳下,守着她一人。黎青黛心下过意不去,招来竹茵。
“这附近可种有杨梅?”
竹茵点头,“庄子后头的园林里就种有。娘子你若想尝尝,奴婢这就唤人去摘。”
黎青黛笑道:“还未正值食用杨梅的季节,早熟的杨梅偏酸。不若做些杨梅渴水,酸甜可口,也好解解渴。”
杨梅渴水有生津止渴、和胃消食之功,做法也颇为简单。杨梅洗净后熬煮成浓汤,杨梅汁滴入水不散便成,之后将其存放在干净的器皿中。要饮用时,取出熬好的杨梅汁,再放入糖、些许些许香料,加水煮开即可。
厨房很快煮了些杨梅渴水,用木盆盛出来,放在井水里湃过,才招呼护卫们过来饮用。
杨梅渴水赤红清冽如玛瑙,叫人望而生津,委实诱人。然而没有林砚生的准许,一众护卫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面面相觑。
听闻黎娘子善用药物,且有过逃跑的先例,是以林砚生不得不防备。
黎青黛似是早就料到这个场面,不恼不怒,温声道,“暑热正盛,诸位辛苦,特地让厨房做的了杨梅渴水,日后还得仰仗大家。我以杨梅渴水代酒,敬各位一杯。”
说罢,她自己先舀了一碗杨梅渴水,一干而尽。
湃过的杨梅渴水入口清凉沁脾,顿觉气舒神爽,消去了许多燥热。
见她喝了后依旧神情自若,半点不适也无,林砚生心知自己误会了她,不由惭愧,但却不后悔自己多心。
毕竟若叫她跑了,他受罚不要紧,却怕给庄檀静留下个办事不力的印象,耽误了晋升的机会。
然而,好歹黎青黛也是庄檀静的枕边人,也不好让她面子上过不去。
林砚生对黎青黛道了谢,让底下的护卫将杨梅渴水分一分。
此后每一日午后天气最热时,就会差人让厨房煮一些,分给众人饮用,是以大家都感激着她。
为了降低众人的戒心,黎青黛还托林砚生找人,给庄檀静送信。信中的内容大致是一些日常琐碎,结尾问他归期,俨然就是因思念情郎而辗转反侧的寻常小娘子。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
几个自称是承平侯子女的人,忽至城郊的庄子,想借用园中马场。
护卫查看过腰牌,确定是承平侯府的人。
再怎样说,庄檀静始终是承平侯的义子,林砚生只能委婉地劝他们离去,“郎君有令,此地并不接纳外人。”
一个身着黄衫的女子,几步上前,神情矜傲,闻言冷笑,“我们是外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庄檀静可是我们的义兄。”
“如昕,别跟他们废话。不过是小小看门狗,也敢拦我们。”男子显然更不好惹,举着拳头正想动手。
双方僵持着,互不肯让步。
听闻承平侯的几个孩子都养成了纨绔子弟,蛮横骄矜,今日一见,貌似除了袁如槿一言一行都符合世家风范的大家闺秀,其余的并不像省事的料。
黎青黛听到门口动静,让竹茵去看了眼,竹茵探到了消息,将这事说了。
这两日,黎青黛发觉庄子的巡逻护卫紧密,正苦于没有突破口,这下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黎青黛道,“他们也算是郎君的义兄妹,便请他们进来,以礼待之。”
既然庄子的女主人都发话了,林砚生也不好再拦人,让他们进门,不忘吩咐底下的人:“盯着些,免得让不长眼的冲撞了黎娘子。”
作者有话说:
参考了《清供录》记载的“杨梅渴水”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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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故技重施
天气晴好, 碧空如洗。
黎青黛借口去厨房瞧眼午食准备的如何,到厨房溜了一圈。
因庄子不常有人来,是以厨房内的人手不算多。倘若来了客人, 厨房的人只能忙些, 多干活。择菜洗菜,切肉看火,一切井然有序, 他们忙得热火朝天, 汗水浸湿了衣襟也丝毫不觉。
厨房的管事见是她来了,抹了把汗, 恭敬道:“黎娘子,您需要什么差人来说一声便是。厨房油烟重,仔细熏着您。”
黎青黛的视线,有意无意地从灶台角落的木桶掠过,轻摇罗扇,“天气愈发热了,今日的杨梅渴水可做好了?护卫们日头底下站着辛苦,莫要忘了给他们都分上一碗。”
“娘子放心,杨梅渴水放那儿放凉呢, 不会忘的。”
恰逢有人叫管事过去处理琐事,黎青黛笑道:“不必管我,去忙便是。”
而后, 黎青黛随手掀开一笼蒸屉,见里头的桂花糕热气腾腾, 白糯香甜, 对梅心道:“许久不曾吃过桂花糕了, 你用食盒装一些, 给我解解馋。”
梅心应声是,转头去寻空食盒。
好不容易支开了梅心,环顾四周,无人再关注她。黎青黛背过身去,心如擂鼓,摸出藏在里衣的一小包蒙汗药粉,尽数倾洒进装有杨梅渴水的木桶里去,用长勺快速搅匀两下。
这蒙汗药,本是上回用来对付庄檀静时剩下的,她费尽心思藏着,才躲过了竹茵几个丫鬟的搜查。
提心吊胆地做完这些,黎青黛还没松口气,有脚步声向她逼近。黎青黛背脊霎时紧绷,强装镇定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娘子,劳烦您让个道?”
原来是煮饭的老媪,想要取水,黎青黛刚好挡了道。
黎青黛挤出一抹笑,侧了身让老媪过去,老媪感激地笑了笑。
袁家那几个兄妹,不是省油的灯。见林砚生对黎青黛颇为恭敬,好奇心之下,寻了个仆役问黎青黛与庄檀静是何关系。
仆役收了好处,点头哈腰,谄媚道:“那位黎娘子,我们郎君很是宠爱。”他只是来打杂的,再多的也不甚清楚。
因庄檀静将黎青黛护得密不透风,鲜少有人知晓黎青黛的消息,也没人料到庄檀静会金屋藏娇。
袁如昕、袁望兄妹几人也不曾听闻义兄庄檀静身边有姓黎的受宠姬妾,只当黎青黛是养在外头用以取乐的女子罢了。卑微低贱的婢妾而已,哪里会比得上他们金贵。
“那位黎娘子呢,怎地不来见我们?好生无礼。”言行间对黎青黛表现得极为轻蔑。
这几人不是善茬,竹茵本想以黎青黛身子不适回绝,孰料黎青黛却坚持出来见客。
面对他们几人轻蔑的态度,黎青黛并不恼怒,甚至主动提出要带袁如昕几个在庄园里逛一逛,“几位初来此地,不曾见过庄子内的景致。奇山异石,亭台水榭,皆是动人,何不随我一观?”
有人时刻关注黎青黛的举动,她不敢随意走动,展露自己的意图,借着散步的由头才能转悠,熟悉地形,琢磨离开的路线。瞌睡给了个枕头,恰好袁氏兄妹来了,她引导袁如昕等人,将庄子的一些暂且未涉足的地方都走一遍。
黎青黛身形柔弱,水灵秀气,一颦一笑皆是清丽动人,许是同庄檀静身边待了,抛去过去的扭捏和小家子气,举止落落大方起来,不卑不亢。
袁如昕难得正眼打量她,冷哼一声,“算你识趣。”
不怀好意地从头到尾将黎青黛扫视一遍,袁望舔了舔牙,“义兄好福气,觅得如此佳人。”
目光太过露骨,一旁的林砚生着实看不下去了,厉声提醒他:“袁三郎,马场在那头。”
碰上林砚生凌厉的眼神,做惯了草包的袁望心底发怵。真不愧是跟在庄檀静身边做过事的,气势煞是逼人。而后转念一想,再如何,庄檀静也是他名头上的义兄,他凭什么要怕区区一个护卫?
思及此,袁望挺直腰板,故作正经点点头,带着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去了马场。
庄子里斗拱飞檐,长廊曲折,楼阁亭台,错落有致,皆清雅古朴,就连雕花门都是刻着飞禽走兽、奇花异草,令人称叹。
行至水中长亭,庄子太大,袁如昕逛得脚底发酸,带着几个姊妹,兀自在石凳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