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是自家亲妹子!
太后如是感叹,心里脑补了不少自家亲妹只为了自己不惜悍然对上皇上,各种据理力争。才硬是在应该属于皇帝后宫范围内,给自己抠出个永和宫来。
虽然事实与她所想相去甚远,可雍正哪能放弃给自家姨母搏好感的机会呢?
闻言忙笑:“皇额娘所言极是。自打皇考升遐,儿子又得忙着他老人家大殓,又得看着登基事宜。还有潜邸诸事、分封兄弟,尊封太妃们等,实在乏累已极,无暇深想。多亏了姨母提醒,儿子才醍醐灌顶。”
说着,他还给太后行礼道歉,言说自己过于疏忽。
日后皇额娘若有什么想法,可直接与儿子或者皇后说。但与国事无碍的,儿子都一定尽力满足。
太后虽为皇上生母,但毕竟自皇上生下来,就被抱进了承乾宫。
甚至在先皇后有妊之前,都未曾跟他透露过自己非其生母的事实。还在先帝的纵容之下,各种隔离她们母子接触。
以至于他们母子生疏多年。
连先皇后过世了,都得为防引起先帝忌惮而默契地保持距离。
因此上,太后便为圣母皇太后,在皇上和皇后面前也不大有底气的样子。今儿听皇上这么一说,哪能不喜出望外?
连说皇上和皇后孝顺已极,她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倒是皇上这眼瞅着都快进腊月了,还在席地寝苫。已经辛苦万分,就不必日日过来请安。稍后大行皇帝发引,也听诸臣劝告,莫再亲自相送了吧。
胤禛笑:“皇额娘放心,儿子虽然席地寝苫,但是姨母亲自找了皇贵太妃,给儿子那儿添了不少火盆,暖和着呢,再无风寒之虑。至于恭送皇考梓宫启行事,儿子却是一定要去的。当年曾祖母太皇太后发引,皇考亲自恭送。祖母皇太后发引时,皇考圣躬违和,兼有足疾,尚且亲送梓宫启行。儿子如今身体康健,又岂能安居宫中呢?”
所以不但要去,还得亲送梓宫至山陵。
太后面前雍正是这么说的,群臣劝阻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态度特别坚定,不允许任何人劝阻。
至此,他亲自送康熙往山陵的事情定了下来,太后迁宫的事情也定了下来。
一般来说,太后应居慈宁宫。
可当初太皇太后居慈宁,皇太后也就只好在宁寿宫落脚。先帝至孝,为了让嫡母住得舒心还特意翻建了宁寿宫。
这么些年来精心维护,使得宁寿宫在舒适性等上远超慈宁宫。
当然,帝后也表示,如今国库充裕。若母后选择慈宁宫的话,肯定也会按着您的意思好生修葺,达到您满意。
想起康熙临终那番训诫的太后连连摇头:“不必了,不必了,皇上跟皇后的孝心哀家领了。但国库虽丰盈,用银子地方也多。单那新疆与李氏之地,要好生治理起来就不知道得花多少银子。还有八旗生计、河道漕运、蒙古各部……”
一样样数过来,连她都不禁替大儿子愁得慌。
确实如淑宁所说,帝王虽好,但承担的压力、责任也不小。皇上才四十几岁的人,鬓边都微微见白,都不比五十多的妹夫年轻多少了。
她这当额娘的不体谅,又哪个来体谅呢?
早年她怕先皇后磋磨她儿子,怕先帝爷瞧着她膝下两子心有忌惮,心有这个儿子也不敢过分表露。如今那俩都登了极乐,她就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了,还有什么顾忌?还有谁能让她顾忌?
第271章 太后教儿这心意、这功劳、这恩情,我……
终于想明白的太后笑,一改往日冷淡疏离,再看好大儿的目光都热情亲切了许多。
雍正:……
只愈发感谢自家姨母,多亏了她老人家不辞劳苦。每日举哀都已经够累了,还坚持往永和宫帮他劝解生母。若不是她,生母这钻进牛角尖就不愿出来的执拗性子,还真不好转过这个弯儿来。
而今虽然几年监国、皇阿玛在时数度欲禅位。
还亲自给他操办了生辰,让他穿龙袍,坐龙椅,连年号都给先想好了。临终之前又是口谕又是遗诏书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无不名正言顺。
如今连周边列国,都知道大清天下交给雍亲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管生母如何,都动摇不了他半分。
可人么,都是贪心的。
得陇望蜀。
越是完美,就越追求完美,容不得丝毫瑕疵。
幼时他不明就里,只知道自己家在生母与养母之间左右为难,对生母颇多芥蒂。后来知她为难,又迫于时势,还赶着生母终于有了让她扬眉吐气的十四弟。
自觉不自觉的偏私之下,母子关系愈发疏远。
生母甚至一度想支持十四弟夺嫡,让自己给十四弟做个裕亲王。亏得虎威弟弟料敌于先,早早掐灭了十四心中那根野望的小火苗。才让他们母子因为共同的目标,重新有了默契。
而这一路走来,亏了姨母跟虎威弟弟。
唔,好巧。
太后也这么觉得,并忍不住唠叨了两句:“哀家自幼进宫,以区区官女子身份小心侍奉在孝懿皇后身边,后来得她赏识安排着伺候先帝。近五十载后宫沉浮,早就自觉不自觉地形成了一切只从自己考虑、只为自己考虑的性格。鲜少能易地而处,从对方的角度想问题。”
“偏哀家自己习惯成自然,并不能看清自身缺失。只你姨母数十年如一日,始终真心真意地帮扶我,劝着我。没有她,咱们母子之间断无如此和睦。这心意、这功劳、这恩情,我不忘,皇上也该铭记。”
对此,雍正心中自然万分欢喜且愿意欣然从之的。
但他恐自己答应得太快,生母心中又生疑惑。久而久之,甚至在旁人教唆之下,觉得自己对姨母比对她还好、还上心。
于是,他非但没有答应,还略皱了皱眉:“姨母自然是好的,但说恩情,也太……”
“太什么,太过了?”太后冷眼,万分不悦地盯着他:“皇上可别忘了,当初你被抱在孝懿皇后宫中,连哀家都只能被叫一声德额娘,更遑论我那可怜的妹子了。从礼法上,小佟佳氏才是你的正经姨母。孝懿皇后让她入宫,就是恐自己不治你无人照料。”
“可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越过了小佟佳氏,忽略了与我之间的种种矛盾。执意在临死之前,还将你托付给我那可怜的妹子。所看中的,不就是她对你发自内心的关怀吗?四十六年,弘晖落水,淑宁不顾自身安危、不顾自己骨肉,先把你儿子从荷塘捞上来。”
“若没有她,就没有弘晖。而痛失爱子,当时还有身孕的皇后说不定也……没有生母护着,弘旻会怎样还需要哀家多说吗?就连你,没有皇后这个贤内助,会不会意志消沉直接被排除在竞争范围之外,都未可知。毕竟先帝会选你,子嗣也是很大的加分项。再有,四十九年你时疫,一度垂危。是虎威跟你姨母悍不畏死地主动照顾你,帮你脱离了难关……”
太后冷着脸细数淑宁对胤禛一家子的种种照顾,数着数着,这眼泪便顺颊而下。
这些,原本都是她这个当额娘所该操心的事情,妹妹事无巨细,全都帮她操持了。且不顾自身安危,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
就因为当年她的那几句请求。
是的。
虽然这么些年,淑宁一直扛着受先皇后所托的大旗。但德妃始终相信,跟自家的姐妹情深相比起来,先皇后就是个屁。
妹妹受人之托,受的,应该是她这个姐姐之托。
为的,自然而然也是她这个姐姐。
当亲妹妹为了自己这个姐姐的请求,几十年不改其志。历尽千辛万苦,甚至在鬼门关前打过转的认知深入己心,太后这满心感激就犹如翻江倒海。
连前头要学仁宪皇太后,做个吃喝玩乐太后级背景板的事儿都给抛诸脑后。
只认真严肃地盯着自家好大儿:“古人云生而不养,断指可报。生而养之,断头可报。非生而养,百世难报。你姨母对你就是如此山高海深之恩,皇帝可不能丧良心。”
这话重的,让雍正都直接给她跪了:“皇额娘金玉良言,简直如醍醐灌顶,浇尽儿子心中蒙昧。您放心,儿子听您的。自此以后,必然对姨母毕恭毕敬,像……像对您一样。”
“是要比对我还要好!”太后正色:“毕竟当年你被抱到孝懿皇后宫中虽非我所愿,后来她薨逝,先帝欲让你重归我膝下,我也是为你考量才……”
“但总归,我生而未养过是事实。而你姨母未生却为你操了太多原该是生母所操的心,你如今荣登大宝,可要多多回馈呀。”
至少别卸磨杀驴,龙椅还没坐热乎呢,就要罢你姨父的官儿。
旁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一门几公,也是人家父子几个确确实实立下了滔天功劳。哪有顾及人家家世,而让有功之臣白做工的道理?
外甥虽好,但终究是另一辈人。
太后更关心的,永远是自家亲妹子。夫贵妻才荣,若妹夫早早卸任,赋闲在家。外甥们却一个个位高权重,妹妹这婆婆不好当了可怎么办?
“谁敢?”雍正板脸,冷气纵横:“皇额娘放心,若表弟妹中真有那么个不孝的。不用姨母与我诉说委屈,朕只风闻然后查证了,就即命那个表弟休妻。若他对妻子情深意重,不肯相负,那就将他撸成庶民,赶出钮祜禄氏,也赶出京城,少在姨母面前碍眼。”
太后:!!!
够狠,她够喜欢。
若能如此,就好比是一柄钢刀直接悬在了外甥媳妇们的颈子上。让她们别说是做郡王福晋,就是亲王福晋也照样不敢在自家妹妹面前耀武扬威。
如此,夫婿疼着,儿子们敬着、儿媳妇们怕着,妹妹晚年才能保证幸福。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儿之间,太后直接命人将原话传扬了出去。
格佛贺妯娌几个:???
就不知道好端端的,太后这个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淑宁也纳闷儿着呢,结果再到她太后姐姐面前时,都没等她旁敲侧击呢,这位就自己先暴露出来。那邀功的姿态,看得淑宁嘴角微抽。
真·见过坑儿的,没见过这么坑儿的。
大外甥那不同于梦中雍正,闪闪发光都可以当夜明珠用的名声哟,就这么被自家生母亲手抹了一层灰。
得多讨厌的表哥呀,才会紧看着表弟们,谨防他们不孝。
以休妻为起步的各种惩罚方式,简直让见者伤心,听者落泪。甚至不知道该羡慕还是同情那位姨母,不晓得她日后是要为所欲为,将儿子儿媳都变成忍者神龟。还是要为了儿子家庭完整,而百般隐忍,控制自己的脾气。
作为姨母本母,淑宁只草草谢过自家亲姐,接着就往皇上所居苫次。
开口就是一句对不住。
虽然听着有点后世那个绿茶味,但亲姐确确实实是为她着想。这个情她领,这个锅也自然由她来背。
但雍正只笑:“姨母不必介怀,这事外甥知晓,也未阻止皇额娘这般操作。因为跟她老人家一样,外甥也希望弟媳妇们能对您跟姨父毕恭毕敬,没有任何违拗之处。”
毕竟不是他心狠,皇位还没等坐热乎呢,就要罢黜自家亲姨父。
而是姨父去意已决,没有半点留下来为他分担之意。
再辞几回,再留几回,完成了这君臣佳话后,雍正也有些担心姨父解甲归田,只有个一等公衔儿了,表弟媳妇们会有所轻慢。
是,表弟们都是好的,个个孝顺又体贴。
他们都是朝廷栋梁来着,自己日后的左膀右臂。整日里忙忙碌碌,在姨父姨母面前尽孝的事必然会着落在表弟媳妇们身上。
所以为防万一,当太后嘱咐时,他就说出了这么几句。太后使人将这个话传出去的时候,他也并未加以阻止。
虽然他在太后面前装了一手好相,似乎本不以为然,被她老人家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的一顿数落,才想起自家姨母的好。
幡然悔悟,或者迫于母命的才思报效。
可实际上,从小到大,姨母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牢记在心。
片刻也不曾忘过。
淑宁:……
这个时候,她能说自家儿媳妇都是好的,再不用你们母子两个画蛇添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