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过了。”
傅温礼说话的声音有点哑,脸色沉沉的,一看就是操劳过度没休息好。
片刻之后,补了一句:“用处不大。”
这时,恰好李婶端了个果盘走过来,见几人正在讨论此事,她心里头着急也跟着插了句嘴:“我们找了容少爷好几天了,他不开机就追踪不到定位。不乘交通工具、也不刷卡消费,山上的监控又做不到全覆盖,警察这边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这可怎么办啊!”
陆译忱之前倒是没想到容凡这次会这么较真,但也怕人真出什么危险,于是想了想,紧跟着问道:“这小子这次是中什么邪了,学校的课也不去上了吗?”
“上着呢。”傅温礼平静道:“他跟老师申请了网课,用了屏蔽器,所以ip地址查不到。”
看容凡这次的架势,大概是真的跟傅温礼杠上了,陆译忱意识到事态似乎有些严重,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那你让老师找个由头把他骗回来啊。”
傅温礼抿口茶,抬眸瞟了他一眼:“你当他傻?”
陆译忱话一出口其实立马就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遂只得悻悻收住了声。
许灿站在一边默默听了半天,对容凡的做法是百思不得其解,嘴里止不住跟着喃喃道:“不开手机不刷卡不消费,身份证也没在酒店登记过入住信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说完之后看向傅温礼,满脸费解:“他一个人在外面是怎么活下去的?”
许灿话音落地,客厅里的几人霎时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中。
傅温礼手里把玩着刚刚饮过茶的紫砂杯,目光定定落在桌面上垂眸沉思了片刻,忽而开口道:“他一个人做不到这些,背后有人帮他。”
傅温礼说完之后,一转头,把视线投在了陆译忱的身上:“那个叫宋淮的,给你当过助理是吧?”
这时候猛地提起宋淮的名字,陆译忱从怔愣中回神,条件反射般抖了下肩膀,眼神中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但又很快隐藏了起来。
他对着傅温礼“哦”了一声,之后有些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
傅温礼将茶盏放回到桌子上,活动了一下手指,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你去问问他,我有预感,他肯定知道容凡在哪。”
出了上次酒后被压那场事,陆译忱现在其实不是特别想主动跟宋淮联系,甚至有可能的话,他认为以后也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
他琢磨着傅温礼的话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应该不会吧,宋淮要是知道容凡的下落,没理由看你都急得报警了,还掖着藏着不说吧……”
傅温礼隐约觉察出陆译忱心里对找宋淮这件事有抵触,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么多,只要能找到容凡,能想的办法都得想。
“你去问就是了。”傅温礼没再给陆译忱反驳的机会,话里面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味道。
陆译忱看傅温礼这坚持的模样,心知扭不过他,自己给宋淮这通电话是非打不可了。
思及此处,他有些烦躁地埋下头抓了把头发,最后咬咬牙说了个“好”,还是将事情应了下来。
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号码迟疑了半天,陆译忱在拨出去之前,在脑海里预想过很多个版本,对上宋淮之后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
他私心里是希望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于是决定直入主题问对方知不知道容凡的下落。
可如果宋淮主动提起了那晚的事……
陆译忱一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又打起了鼓。自己又该怎么回应,才能显得洒脱一点,别被这小孩儿牵着鼻子走呢?
陆译忱一通电话拨过去,响了足足一分钟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直到信号自动挂断。
他将手机撂到身旁的真皮沙发上,暗骂了一声“操”,这还真是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主。
结果没过上半分钟,对面就将电话回了过来。
碍于心里头那点奇奇怪怪的自尊心作祟,陆译忱就定定站在原地看着手机一直在响,直到临近一分钟了,才走过去不紧不慢接了起来。
宋淮没有跟他多废话,在听筒那头轻咳了一声,问他有什么事。
陆译忱直奔主题:“你知不知道容凡去哪了?”
他这边话音落地,就听到对方在那头轻笑了一声:“你在找他啊?”
听宋淮这说话的语气,陆译忱心道傅温礼猜得果然没错,刚想开口接着问,对方倒先出了声:“你现在在哪?”
“我上班啊,你说我在哪?”陆译忱坐回到在沙发上默默翻了个白眼。
“下午6点。”宋淮说着顿了顿:“来十楼客房找我,房号我一会儿发你。”
陆译忱这边一听到“房号”两个字,瞬间皱起了眉,刚想问对方为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猝不及防地,听筒那头就已变回到冰冷的忙音。
身为carlton酒店的副总,陆译忱平日里在酒店任何一处都是畅行无阻的。
今日大概是有些心虚的缘故,去客房部的路上都有意避着人。
站在宋淮指定的房间门口,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手缓缓抬起来,只是还未等到他主动去敲,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下一秒,猝然伸出了一只手将他拽了进去。
又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以同一种姿势、陆译忱再次被宋淮卡着腿按到了墙上。
陆译忱眯着眼,嘴上虽然问着对方:“你这是做什么?”
但实际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在酒店里能做什么,还不都是一目了然的事。
“陆总。”宋淮抬手将他圈在墙壁与身体之间,俯身望着他:“你不是想知道容凡去哪了?”
对方说着又凑近了一些,往他敏感的脖颈处呵了口气,须臾之后,淡淡道:“这天底下就没有免费的情报,您应该懂我是什么意思吧?”
*
傅温礼近期上班一直都处于一个心不在焉的状态,但欠下的债总是要还,所以白天的工作效率降低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这两天他几乎都要拖到临近十点才堪堪可以下班。
从行政楼通往酒店有一条几十米的空中玻璃栈道,傅温礼从那边穿过去刚好可以到达顶层的总统套间,今天也是临时起意,才决定过去查看一下那边空置房的维护情况。
从顶层坐直梯往下走的时候,电梯在十层停留了一下。
傅温礼往显示屏上瞟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动。
然而就在电梯门缓缓打开的一瞬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两张并肩而立熟悉的面孔。
傅温礼长这么大什么世面没见过,陆译忱和宋淮之间这点破事被他发现,即使心里难免震惊面上也不会显现出来。
陆译忱歪着头用手指抠了抠眉毛,趁门关上之前抬腿走进了电梯。
轿厢里的气氛沉默得让人觉得有些尴尬,于如此暧昧的时间出现在如此暧昧的地点,虽然衣冠齐整地在这儿站着,但陆译忱现下的处境无异于被当场捉奸。
后脑勺被傅温礼那双凌厉的眸子盯着,陆译忱如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挨过了几十秒,直至到了大厅前台,目视宋淮先行离开后,才犹豫了片刻,上前与傅温礼搭话。
陆译忱本身是个什么德性傅温礼心里很清楚,他对别人的私生活也没兴趣指指点点。
相比而言,他更关心的是陆译忱到底把他交待的事情问没问出来,所以不等陆译忱开口,他倒先吱了声:“情况怎么样?容凡现在在哪?”
一提到这里,陆译忱原本就面色不自然的脸上瞬间显得更窘迫了。
“我问了。”陆译忱低头掩嘴咳了一声,没敢与傅温礼对视:“他说……他……也不知道……”
听见这话,傅温礼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没问出来?”
陆译忱压着嗓子“哦”了一声,于人不可见处暗中努了努嘴。
但其实这事真的不怪他,都是宋淮那兔崽子,借着知道容凡下落的由头把自己骗到了酒店里,吃干抹净提上裤子以后才说他其实也不知道容凡在哪。
陆译忱混迹情场多年,很少在床事这方面吃什么亏,但这个宋淮就他妈跟他的克星一样,几句话就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一想到这里,陆译忱恨恨咬着牙,心道之后一定要找个机会翻身,把自己吃的亏全都找补回来。
正思索间,傅温礼却在他耳边开口“嗯”了一声,拖着尾音,颇有些质疑的成分在。
“我的预感一般还是挺准的,容凡藏起来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你问不出结果……”
傅温礼说着顿了顿,须臾之后才一脸正色缓缓道:“陆译忱,你是不是床上那方面不太行?”
第44章 “有人找你,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自从上次在酒店大堂被傅温礼直面质疑过自己“不行”后,陆译忱连着两天没搭理对方。
而傅温礼这边,也顾不上陆译忱究竟高不高兴的,睁眼闭眼、甚至连睡觉做梦梦到的都是找容凡的事情。
两个人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五年,不得不承认容凡的存在已经渗透到傅温礼生活的方方面面。
早上起床怀里不再有那只睡眼迷蒙的小猫拱着毛茸茸的脑袋跟自己说早安,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李婶照例会多做几个菜,身边却没有了跟自己分享美食的那个人。手机里不再时不时出现一条短信问他什么时候下班,而冰箱里的提拉米苏蛋糕,放到变质后,最终的归宿也不过是大门外那个绿色的垃圾箱。
甚至有好几天晚上,傅温礼把温水倒好、维生素准备好、已经推开了容凡卧室的门,站在枕头被子摆放整整齐齐的房间里,却不见那个令自己想念的身影,恍惚间,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些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与其说容凡活在自己的庇护之下需要照顾,倒不如说在潜意识的情感层面里,其实是自己更离不开容凡、更需要他。
那个会哭会笑会闹的小作精,就这么毫无预警地一下子从自己的生活中抽离。就像是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一夕间被全部抽干,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傅温礼,无论做什么都宛若一具行走的的空壳。
在一边找人、一边兼顾着酒店的琐碎事务、熬了几个大夜之后,傅温礼难得累到回家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脱了外衣就直接躺在床上,一把捞过枕头就睡到了天亮。
清晨,一阵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枕边的平静,傅温礼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接起,把听筒对准了耳边。
随后,那头很快传来陆译忱有些焦急的声音。
“你怎么回事,病急乱投医找人都找到朔宁去了?”
傅温礼前两日心里乱了方寸,怕人根本就不在安城,情急之下才托了自己在朔宁和平城的朋友,让留意一下有没有容凡的动态。
但没想到现在消息不胫而走居然传得这么快,既然能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又回到陆译忱的耳朵里,想必外界一双眼睛盯在他傅温礼家事上的,还是大有人在的。
傅温礼闭着眼“嗯”了一声,眉宇间的神色难掩疲惫,之后很快就听陆译忱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但你这次未免也欠考虑了些。”
“我劝你最好低调一点,现在容凡跟你闹掰的这件事估计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你不能保证哪个看热闹的不在这时候突然插过来一脚,给你使个绊子,所以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而且据我所知……”陆译忱说着顿了顿:“容向哲那边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也在动用自己的各方面关系寻找容凡。”
“让他找吧。”傅温礼哑着嗓子开口,话里隐约带着点赌气的味道:“让我看他到底能不能把人找着。”
陆译忱知道他这是自己在容凡那儿吃了瘪,气儿正不顺呢,所以迁怒到了容向哲的身上。
但一码归一码,陆译忱想了想还是对着傅温礼提醒道:“那可真不一定。”
“容向哲年轻的时候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身边那个副手,这么多年跟六城区道上的兄弟混得那叫一个熟。那可都是一群拿钱办事的主,真论起找人,路子可比咱们野多了。”
傅温礼最近一忙起来自然没心思多关注容向哲那边的情况,现在听陆译忱这么一说,也算是又给他提供了一条思路,遂支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半晌之后,缓缓道:“让人跟着容向哲。”
“行。”陆译忱应了一声,“我最近让人24小时盯着他那边的动向,一方面能摸清楚容家现在内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另一方面也能顺藤摸瓜,借助容向哲的力量,说不定很快就能有容凡的线索。”
陆译忱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哎”了一声:“要是真的先被容向哲找着人了,希望容凡那小子脑子能放聪明点,可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陆译忱话音落地,傅温礼眼底的眸色也随之跟着沉了沉。
出了容家前段时间那档子事,容向哲在这个节骨眼找容凡的目的简直再明显不过。
甚至把人性再往阴暗的面上想一想,谁也不能保证容向哲不会为了自身的利益作出什么伤害容凡的事情来。
思及此处,傅温礼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把容家的事情告诉容凡,让他心里有个防备。现在人脱离自己的保护了,一切不可控的因素都有可能瞬间化为一把利刃刺向容凡。
心中万般复杂的情绪纠缠,傅温礼这一刻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