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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皇帝怎么谈恋爱 第62节

    这些学生望着高高坐于马上的魏枕风,一眼便能通过那醒目的眼下双痣判断出他的身份,投来的目光绝对算不上友善。
    在他们看来,西夏无罪,北渊伐之,此乃蛮夷之行。魏枕风率兵伐西时,多用阴险小人之计,哪怕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配不上“君子”二字。
    可就是这样一位为求一胜不择手段的少年王爷,身边居然坐着一位难得一见,气质不凡的貌美公子,当真叫人扼腕叹息。
    不多时,一个学生推着轮椅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一鹤发童颜,颇有道骨仙风的老者。老者看了看赵眠和魏枕风,又看了眼被连日奔波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喻临,闭目长叹。
    赵眠偏向魏枕风的方向,说:“此人应该就是奔泉书院的院长,瞿白。”
    两人一同下了马,魏枕风朝瞿白走去。站在瞿白四周的学生纷纷露出警惕之色,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对他们的院长兵戎相见。
    一个胆子大的学生开口道:“书香之地,还请王爷自重!”
    魏枕风懒得理这等小角色。他言简意赅地向瞿白说明了来意,言辞之中没有多尊重,也不含轻蔑嘲讽,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瞿白沉默良久,道:“王爷可否先让老朽的学生带喻公子下去休息?喻公子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魏枕风点了点头。
    喻临被带走后,瞿白道:“三年前,顾太傅确实将一封信送到了奔泉书院。当时他对老朽说,若有朝一日王爷派人来取这封信,那就证明……”瞿白又是一声叹息,“王爷随老朽来罢。”
    魏枕风带着赵眠等人走进书院。他们跟在瞿白身后,经过一间间讲堂和廊房,来到了藏书的御书楼。
    御书楼内藏书数以万计,书架有双人之高。瞿白在最后一个书架前停下,道:“把梯子拿来。”
    “不必麻烦。”魏枕风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急迫,“告诉本王在哪。”
    瞿白指着最上层的一本古籍,道:“《北堂书藏》,信以藏之。”
    魏枕风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将那本《北堂书藏》取了下来。他凭感觉翻到一页,一封信静静地夹在书页之中,信封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娟秀字迹——吾儿枕风亲启。
    魏枕风背对着赵眠,赵眠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觉得,这个时候魏枕风或许不希望被这么多人看着。
    “你们先下去。”赵眠低声吩咐,“关上门。”
    那他呢?他能陪着魏枕风么。
    赵眠有些拿不准主意,他不知道自己和魏枕风的关系有没有到那个地步。
    其他人走后,赵眠犹豫许久,还是选择留在原地。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离魏枕风不近也不远。但如果魏枕风叫他,他一定能听见。
    魏枕风依旧背对着他,脸庞隐藏在阴影中,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魏枕风在唤他,声音轻得像是他的幻觉:“赵眠。”
    “……嗯?”
    “她没有听见,”魏枕风拿信的手缓缓垂下,“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第54章
    梅吟姝为何能得宠是北渊后宫讨论了二十年的话题。
    前十年,众人把原因归结到她倾国倾城的容貌上。后十年,她年龄渐长,后宫第一美人的位置受到了年轻嫔妃的威胁,可圣上依旧对她宠爱如初。这时候大家又说,她是因为生下了二皇子才得以母凭子贵。
    最初,连梅吟姝自己都不知道圣上喜欢她哪里。
    刚入宫时,她还算不上聪明,甚至有点傻。为了救获罪流放的母家,她也曾笨拙地争过宠。那些拙劣的小伎俩圣上一眼便能看穿,可圣上从不责罚她,只会笑吟吟地笑话她。
    获宠后,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后宫其他嫔妃的眼中钉,接踵而至的阴谋和构陷让她担惊受怕。好在圣上总是站在她这边,耐心地帮她分析动机,找出幕后主使,教她如何反击,甚至会用玩笑的口吻问她想不想去害害别人。
    她是喜欢圣上的,很喜欢。圣上风流俊朗,护着她宠着她,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但她不想害别人,她只想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
    她在圣上的调教下越来越聪明,为圣上生下的孩子也比其他皇子公主聪明得多,可她却越来越不敢聪明,也不敢像当初那般喜欢和依赖圣上。
    因为她越聪明,就好像越不认识枕边的男子了。有的时候,回想起圣上过去说的某句话,她当时听不懂,现在却能惊出她一身冷汗。
    她渐渐明白,做天子的宠妃,她不能不聪明,更不能太聪明。
    在圣上面前,她二十年来如一日的小心翼翼,总是在适当的时候说适当的话,做适当的事,既不恃宠而骄,也不妄自菲薄。
    她不能失宠。为了母家,更为了她的孩子。她一旦失宠,被困深宫,便很难和自己的孩子相见了。更重要的是,她的孩子那么出色,那么能干,他一定要有一个体面的母妃。
    最后的那次侍寝,她一如既往地慎小谨微。圣上说枕风在西夏的战场上立了大功,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她的回答挑不出任何毛病。
    圣上注视她良久,颇为无趣地说:“睡罢。”
    她闭着眼躺在龙床上,听到圣上入睡的呼吸声,心中绷紧的弦才稍稍松懈,放任自己被困意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感觉到寝宫里的灯亮了。她睁开眼,发现枕边的男人不知何时不见了。她看向四周,看到圣上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她正欲开口,圣上蓦地低笑了一声,声音阴冷彻骨,仿佛要把人拖入地狱一般。
    圣上从未在她面前这么笑过,她只觉遍体生凉,身下睡着的好像不是龙床,而是一根随时可能穿入她身体的冷箭。
    她该怎么办,她要不要出声示意自己已经醒了?然而本能告诉她,这不是她能醒来的时候——她必须是睡着的。
    男人越笑嗓音越嘶哑。忽然,笑声骤停,男人安静了一会儿,缓缓转过身,将目光投向龙床。
    即便是闭着眼,她也能感觉到圣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同在审视一只一手调教长大,可留可弃的宠物。
    留着能给他带来不少乐趣,但谁也不能保证有朝一日不会反咬他一口。弃了,又有些可惜。
    不能动,她警告自己,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可她能骗过男人的眼睛么。
    醒与睡,生与死,均在一念之间。
    男人一步步朝她走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想起过去,后宫中无论谁犯下了欺君之罪,都会被圣上识破。她是圣上教出来的,她不觉得自己能例外。
    与其在圣上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她不如……实话实说。
    于是,她咬了咬牙,在男人的注视中睁开眼:“皇上?”
    男人的语气和往常无甚区别:“姝儿什么时候醒的?”
    “臣妾才醒不久,看到皇上独自站在窗边,不敢出声打扰。”她尽量镇定地说出了实话,“皇上可是睡不着么?”
    男人垂眸看着她,微微一笑:“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男人重新上了床,在她身后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姝儿,你在发抖。”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却无法抹去她心底对这个男人的恐惧。
    “你在怕什么呢。”男人轻声问道,“你以前可从来不怕朕的。”
    “臣妾……没有。”
    她什么都没听见,她也说了实话,可为什么还会是这个结果?
    在她被剧毒折磨得痛不欲生时,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并非是她选错了。无论她怎么选,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没有死在当晚,证明圣上有过猜疑,有过犹豫,他还在考虑。
    这时,他得知了皇后意欲毒杀她的计划。
    男人对后宫中事洞若观火,嫔妃们的明争暗斗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或精彩或枯燥的戏码。每一位嫔妃,包括皇后,身边都有他的人,他怎会不知皇后投毒之心。
    阻止还是放任,亦在他一念之间。
    他或许会觉得皇后的蠢犯得正是时候,刚好替他做出了决定。
    到底是宠爱多年的贵妃,要他亲自下令多多少少有几分不舍。所以,就让她死在皇后手上罢,好换他一个……心安。
    ……
    赵眠从梅贵妃的遗笔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梅贵妃当夜侍寝回宫,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写下了这封信。倘若自己真的遭遇不测,魏枕风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赵眠沉默地站在魏枕风身边。
    他看着少年的眼泪打在写有自己名字的信封上,一滴又一滴,像是打在了他心里。
    长大后,他再没有哭过。哪怕是第一次和魏枕风解蛊,他痛得眼眶都红了,愣是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可魏枕风在哭。
    魏枕风比他高,比他身手好,经历的生死比他要多。
    魏枕风从来不是弱者,可他就这样让眼泪流了出来。
    他该有多难受。
    赵眠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魏枕风。他自小饱读诗书,能言快语,他有一百种嘲讽魏枕风的方式,却找不到一句能安慰魏枕风的话。
    这世上没有哪句话,能安慰到一个刚刚得知母亲因父亲猜疑而死的人。
    他只能走到魏枕风面前,主动将脸埋进了少年的肩窝里。
    第55章
    赵眠一行人在奔泉书院暂时安顿了下来。
    赵眠留下,是因为他要想办法请那位丞相看中的人才出山为南靖效力。他一留下,和他一道被绑着红线的魏枕风自然也走不了。
    赵眠和魏枕风住的风斋相邻,走两步便能去对方那里串个门,但自从魏枕风拿到了梅贵妃的遗笔后,他们就再未见过面。
    花聚端着几乎没动过的午膳,找到赵眠求助:“萧公子,我们王爷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的,我好担心啊。您能不能帮忙劝劝他?”
    赵眠不置可否。
    他安慰了,他都主动投怀送抱了,但除了让魏枕风哭的时候有个东西抱着,好像没什么其他的作用。
    花聚以为赵眠不想答应,急道:“如果王爷真打算把自己饿上个三四天,那十五那日,他还有力气干什么呀。”
    赵眠:“……行了,我去换身衣服。”
    其实十五那日怎么过并不重要,大不了再由他掌控一次局面便是。
    反正他已经是床上的熟手了,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魏枕风的确不能这么下去。贵妃之死的真相乃常人不能接受之痛,魏枕风可以消沉,但不能消沉太久。他早一日振作起来,将来便能早一日为母报仇。
    赵眠的行装是白榆替他收拾的,他发现白榆把那件过年时给他准备的华服装了进来,配套的发冠项珠和琼琚耳饰一个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