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松灵从来不知道三米也能这么远,于是奋力向前奔跑,终于扑进那人带着淡淡冷香的怀里。
他急促得喘着气,手臂紧紧勒在池律腰上,半晌才哽咽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我不是故、故意的,妈妈去世得太突然了,我、我.....脑子转、转不动.....”
他哭的太厉害,嗓子里像堵了东西,一句话要分好几次,到最后,能说出的全是些破碎的词句。
胸口的衣服被眼泪浸湿,池律只觉得整个心脏似乎被裹在唐松灵的泪水里,心痛得快窒息了。
“没关系松灵....”他将唐松灵发着抖的冰凉的身体牢牢抱进怀里,低头用侧脸贴着他的头发,泪水从赤红的眼眶低落,一颗颗湮灭在土地里。
“松灵....”他喊着他的名字,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绝境逢生的曙光。
再也压抑不住哭腔,高大挺阔的肩膀渐渐变得颤抖。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低低的声音沙哑不已,藏着太多的遗憾和悲伤。
怀里闷闷的哭声渐渐止息,唐松灵仍然紧紧抱着池律,很久才低声道:“不晚,我刚好要去找你呢。”
直到周围彻底黑下来,耳边满是极速流动的风声,唐松灵才稍微退开些,将还算干净的里衣拽出来,抬手去擦池律被泪水浸湿的脸。
“怎么找到这儿的?”
池律握住给他擦泪的手,用掌心包着唐松灵冷透了的手指,“查了你的航班信息,到这边刚好碰到一个当地人,给我指了路。”
唐松灵沉默一阵,闷声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池律提了下嘴角,半晌艰难道:“有点。”
心里猛地痛一下,像是心脏给钩子勾着硬往外撤。
除了前段时间,池律再未在他面前露出类似脆弱的情绪,可他刚刚说‘有点’。
唐松灵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尖锐的痛楚,偏头看着不远处的四个土堆,道:“这几个坟都是我的亲人.....都在这儿了。”
他拉着池律走到更前,指着嘴远处最老得一个道:“这是爷爷,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
又指向旁边,“这是奶奶。”他停了一下,压着颤抖的嗓音道:“我是奶奶带大的,有时候做梦,总是梦见奶奶喊我回家。”
“这是爸爸。”
然后又看向最小的土堆,旁边还扔着一个小铁铲,“这是....妈妈。”
池律静静听着他介绍,他没说自己有多伤心,嘴角甚至有一点笑意,池律却听的满心荒芜。
他拿了唐松灵没用完的香一一拜过,偏头看着黑夜中的唐松灵,轻声道:“我想去你之前住的地方看看。”
唐松灵沉默一阵,低低“嗯”了一声。
又在坟前静静站了很久,心里默默做着最后的告别,又跪下身,低伏在地上,给那里面躺着的,他想念了许久的人磕了头。
这辈子终究是彻底分离了,再也见不到了。
他站起身时,踉跄了下,手臂立刻被人牵住,“松灵,你还有我。”
只一句话,唐松灵干涩得眼睛便湿了,“谢谢你,池律。”
他拉着池律的手快步离开,快要走出地头的时候,又猛地顿住脚步,转身望着远处四个黑夜里,黑漆漆的土堆。
片刻后,拉着池律头也不回地走了。
池律知道唐松灵家里很穷,但真正站在院子里的时候,还是不可遏止地睁大眼睛。
他拿着手电,将四周一一看过去,脑子里像播电影一样,想象着他小时候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想得多了,心里却越发酸涩。
“这个是做饭的地方。”唐松灵伸手只指着右边的窑洞,“里面也有炕,可以睡人。”
“这个是正窑。”他指向右边,“是平时睡觉的地方,功能和客厅类似,有客人来了就在正窑呆着。”
“以前真的很穷,有钱人想象不到的穷,那时候每件衣服上都打很多个补丁,冬天的棉袄穿破洞了也不敢扔,手指伸进去能掏出棉花来。”
他长长舒了口气,“但那时候真的很开心,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是村头唐六奶奶门口拴着的大黄狗,每次经过那都要绕好远,也不知道什么是烦恼,除了每天都盼望爸爸妈妈回来。”
“那时候我很野,白天和同村里几个小孩到处疯,掏鸟蛋打麻雀,每到吃饭时候奶奶都要扯嗓子满到处喊我,喊好久我才回去吃饭。”
声音落下,唐松灵不接着说了,周围安静异常。
好久,唐松灵才又嘶哑道:“奶奶刚去世,我就被妈妈接到了城里。”
他转头,看着池律道:“这就是我来城里之前的生活,很穷,很苦,但很幸福。”
池律望着他在夜色中泛着微光的眸子,心突然跳得很厉害。
唐松灵讲给他的好像是另一个活泼开朗,又很阳光好动的人。
可他认识的唐松灵从一开始就是怯懦的,畏缩的,不自信的,那双怯生生的眼睛总是让他放不下。
此时才意识到,一个农村来的孩子,骤然掉进权势富贵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堆里会遭遇什么,除了暴力伤害,更折磨人的是被群体排挤的心理霸凌。
唐松灵笑了下,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觉得特别新奇,你小时候肯定没有过这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