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隔壁的村口老店的老忠华爷爷,每逢九,国泰叔叔都会给老忠华夫妻俩过寿,因为他们老家的风俗,过九不过十。
但在江家,包括江爷爷江奶奶在内,好像从没有人过过生日,每个人都在废力的活着。
小时候为了讨好妈妈,她从山上摘了许多的树莓,农村孩子没那么娇贵,穿着短裤短袖就在山上跑,腿和胳膊被树莓上的刺划出一道道血痕,就像被鸡爪抓过的痕迹一样,那时候也不知道疼,只满心期待的将金红色的树莓摆盘成蛋糕的模样,捧到妈妈面前,学着电视里小孩的模样,说一声:“妈妈你辛苦了,生日快乐。”
她想象中,应该是像电视里的模样,妈妈柔和了双眸,会对她露出个温柔的笑吧?
实际上却是对她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地不知道扫吗?衣服不知道洗吗?地里的草长了多深了,不知道去拔吗?搞这些没用的玩意儿有啥用?有这时间,松针都给我刮回来两捆了!”
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想过给妈妈过生日了。
也是自那一次她才知道,妈妈不喜欢过生日。
说来也怪,从小到大,她只会想着讨好江妈,却从未想过去讨好江爸,或许潜意识里她也知道,江爸性格要温和些,不会对她打骂,不需要她去讨好。
她也不记得爷爷生日,只记得爷爷前世的忌日,也不知为何,对那一天的日子记得特别清楚,许多年过去,都记忆犹新,甚至连那天都做了些什么,走在路上的时候在想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家里只有大哥江松过过生日,却也不是江爸江妈给他办的,是还没到他生日,他就已经呼朋引伴,邀请了好多好朋友,回来跟江妈说:“妈,我生日那天叫好些人回来,你帮我烧一桌菜!”
哪怕家里困窘,可对长子有求必应的江妈,明知道会破费,也没有拒绝,甚至专门杀了只鸡,来招待他的朋友们。
以至于从这一年以后,每年他的生日,江爸江妈都会很重视,呼朋引伴一堆人来家里,做一桌子好菜,像吃席一样。
以至于江柠谁的生日都不记得,唯独江松的生日,牢牢的记在她脑子里,因为他生日那天,有鸡肉吃。
想到此,江柠想的,却不是什么父母的偏心偏爱,而是像江松这种e型人格在社交中的优势。
就比如过生日这事,并不是江爸江妈主动提起的,是他自己想要过生日,便主动邀请朋友,要求江爸江妈为他准备,但实际上如果他自己不在意自己,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刚开始江爸江妈也不会给他过生日。
一个人,都要自己先重视自己,把自己当人,然后别人才重视你,把你当人。
江松就是很明显的积极主动的争取型人格,或许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怎么拒绝过,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害怕和被拒绝,他的世界是一往无前的,仿佛只要他想,他就能成功。
江柠通过这件事来反思自己,自己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又是否过于保守和谨慎。
她眨了下眼睛,在爱中长大的人,和没有被爱长大的人,前者面对世界是横冲直撞的,后者是小心翼翼不自信怕被拒绝的。
“在想什么?”
江柠也没瞒着,坦然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过生日,很开心。”
她拉过他的手,抚在自己心口这里,明明脑子是清醒状态,可心里却止不住的被一股陌生又喜悦的……说不出来的情绪涨满。
像泡在温度刚刚好的温泉中,很舒服。
她又仰头笑了一下,脸上笑容更深了些:“很开心!”
她逗弄他一般,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眼前,亲了一下他的手指,认真脸的问他:“好香呀?”说着又在他的手背上轻啄了两下。
小宋同志脸原本就红,被她这么一调戏,更是闹了个大红脸,明显是脸皮没有江某人厚,乐的江某人哈哈大笑。
他就静静含笑看着她爽朗大笑的样子,肆意又张扬。
这天晚上小宋同志没有回他的出租屋内睡,而是被她霸道的留了下来,当她的抱枕。
从前,她总是过多的考虑别人的感受,总想让自己考虑的再周全一些,以期达到共赢的效果,让大家都舒服。
今生,却多了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只图自己舒服,自己想抱小宋同志了,就硬是要留下他来侍寝,也不管洗完澡笼罩着一层蒙蒙水汽穿着睡衣羞羞答答出来的小宋同志,在这个血气方刚的年龄,怀里抱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是不是睁着眼睛一直到天蒙蒙亮,她自己倒是睡了个香甜。
第二天睡醒的她,像是采/补过了似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连她去大教室上课时,都让人忍不住频频侧目。
她也是和过去一样,谁看她,她都回以微笑。
只是以前她的笑像是镶嵌在脸上,现在的笑却带着说不出的神采飞扬,隔老远都能感受到江某人的好心情。
尤其是和央妈再度合作的两部版权费用终于到账时,心情不由的就更好了。
随着《白蛇》与央妈的合作,《白蛇》实体书又加印了很多,她存折中有多出的加印的稿费和这两笔钱投入到股市当中。
许是被小宋同志提醒,过去从不记得任何人生日的江柠,难得的想起来,自己的生日过后没多少天,就是江柏生日了。
江柏生日是多少号来着?是十六还是十七还是二十六、二十七来着?
江柠不记得,但是没关系,她打电话回去问童金刚。
童金刚也不知道的,高中三年,他虽和江柏关系好,但那时候大家想的都是学习、考什么大学、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谁会去记兄弟的生日啊。
况且江柏也从未说过,他自己都还没人给他过过生日呢,自然也想不起给江柏过生日。
此刻听到江柠问,他才意识到,哦,兄弟生日快到了。
他赶紧去翻了江柏和剧组签的合同上的身份证号,才知道江柏的生日已经没多少天了。
他惊诧的问江柠:“妹子,你是想给柏子过生日吗?”
现在可流行什么生日party了,童金刚想象中的生日party,就是聚集了一堆的好友,男的女的在一起吃吃喝喝玩一整天。
想到那个热闹的画面,最爱和一堆好友聚集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的童金刚就激动的说:“妹子,你在京城不方便安排,这件事就交给我老童来安排!保证给柏子一个惊喜!”
江柠问完江柏生日,想了想,在书桌上的日历江柏生日那天画了个圈,标上了【江柏】生日四个字,想了想,又给江爷爷打电话,问了江爷爷的生日。
她只记得江爷爷是四月生辰,却不记得他具体生日。
没想到江爷爷还害羞的很,故意虎着脸说:“不记得!谁还记得那日子!”
被江柠死磨硬缠的撒娇:“说嘛说嘛,爷爷你说嘛,你不记得就看下身份证,身份证上都有呢!”
江爷爷实在被缠的没办法,这才不好意思的用方言大声说:“四月初九!”
第216章 216
明明江柠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做,可江爷爷说完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脸上皱纹向两边舒展着, 唇角扬着笑,坐在躺椅上, 盖上厚厚的躺椅棉被,美滋滋的摇着。
老小孩老小孩,年老了,却仿佛被人像宠孩子一样宠着,少年青年时期没有得到过关注和宠爱, 全都像童年时候的糖果,有人揣着一把七彩又甜蜜的糖果, 穿越了时间和空间,补给了被他遗忘在像是上辈子的记忆的角落里的小男孩。
待江柠将江爷爷生日在日历上标记好后, 又给徐秀丽和何小芳打了电话。
何小芳突然被宿管阿姨喊,说有她的电话的时候,她是懵的。
她想,会是谁给她打电话呢?她家人肯定不会给她打的,打电话六毛钱一分钟呢, 多贵啊, 除非家里出什么事。
可家里能出什么事呢?弟弟才上小学, 有大姐在家照顾着。
难道是二姐?是不是二姐要结婚了, 以后不能给自己出学费了?她早已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已经向学校提交了贫困生的助学金申请, 暑假和双休日,她一直都在努力打工挣钱, 为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做准备。
卢雪花和刘萍,也在省城读大学,她们偶尔周末还约出来一起打工呢!
刘萍永远能第一时间找到各种工作,然后三个人开开心心的出来发传单,穿成布偶人在广场上表演等等,不到周五晚上,这两人都不会联系她的。
是徐秀丽?不会的,秀丽从不给她打电话,私下她和秀丽聊不到一起去,基本是相顾无言没话说的状态,两人唯一的共同话题,只有聊江柠。
高三期间,两人偶尔聊起江柠,都是徐秀丽抱怨江柠:“飞出去了就不回来找我们了。”
何小芳:“唉,京城好远呢!”想她!
“我才不给她打电话呢!”
何小芳:“我想打,我没钱,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柠柠啊?”想她!
“我看她就是有了新朋友,把我们忘了!”
何小芳:“……我要也考到京城多好啊!”还是想她!
她快速的跑下楼,问小卖部的阿姨:“是谁给我打电话啊?”
不等阿姨回答,就已经接起电话:“喂?”
“小芳,是我。”电话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何小芳激动的小碎步都跺起来了,一边跺脚一边扭动,撒娇地说:“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呀,我以为你没收到我的信呢!”
暑假分别的时候,江柠就将自己的电话和出租屋的地址留给了她们,开学后没多久,何小芳就给江柠写了信,只是信是寄到出租屋的,江柠不在出租屋,信就被投递到下面的信箱里了。
江柠没有去看信箱的习惯,她是隔了好久之后,偶尔走到信箱旁,看到她这个房间的信箱外面塞着书,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抽出来一看,是《武侠》杂志样刊。
自从何小芳她们高中毕业后,《武侠》的杂志样刊就没有再寄往吴城一中,而是寄到了她在京城的出租屋,每次都是塞到她的信箱里,信箱里面全部塞满了,塞不下了,快递员又使劲往里面戳了戳,这才有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被江柠偶然看到的事。
她抽出《武侠》杂志后,又伸手在里面掏了掏,好家伙,塞得满满当当,其中就有两封信,一封是何小芳寄的,一封是徐秀丽寄的。
徐秀丽不仅寄了信,还附上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的军训照,晒黑了不少,笑的眉眼弯弯,一张是艺术照,画着细细的弯眉,涂了大红色口红,头发向后扎了起来,耳边还别了两根细细的黑色发卡,身上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是半身照,非常漂亮,也很具有这个年代的特色。
信中说了她在沪市读大学的生活,因为之前在《锦衣卫》剧组,和江柏、童金刚他们有了联系,虽然她是女生,江柏和童金刚是男生,但因为她是江柠好朋友,又和江柏同在一所大学,她平日里偶尔也会和新的室友去江柏店里逛逛。
童金刚和江柏都对她很是照顾。
信里又说起她买的房子,她从江柏、童金刚那里得知江柠的房子就买在沪市理工大学后面的小区,还进去参观过了,就和她爸妈说好,也在这里买了房子,距离江柠房子很近,以后她们就是邻居了,因为觉得江柠的房子装修的好,她也要照着她的装修,还要铺上地暖,这样她冬日里在书房看书,就不会冷了。
信的最后,写着让江柠回信的时候,也给她发几张照片,盼回复。
江柠看看信后面的时间,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了。
何小芳的更早。
江柠笑着解释说:“信被投寄到了信箱里,我这两天才知道有自己的信,还没回信呢。”
何小芳撒娇地说:“没有收到也不是你的错,你不是给我打电话了嘛~”
小卖部阿姨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一米七多皮肤黝黑壮硕的姑娘嗲嗲的撒娇,要不是刚才是她接的电话,知道电话那头是个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跟她对象打电话呢,不由一边打毛衣,一边看着这大黑妞撒娇的打电话。
江柠问她的生日,何小芳又害羞了,扭扭捏捏地问:“你……你问我生日干啥?”
江柠笑着说:“没事,就问问。”
何小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自己的生日。
她的生日并不是她真的生日,只是她身份证上的生日,她妈连生了五个闺女,大闺女的生日勉强还记得,何小芳卡在中间的老三,不上不下,她妈是真的不记得了,她后面还有两个妹妹,生下来就被送人了。
她妈就只记得她具体的月份,上户口的时候,随便报了个日子,就是她的生日了。
这件事她一直没和别人说,只把这随便报的日子当做自己生日,实际上她心里一直很介意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真实生日,这件事也永远不会有人告诉她了,因为没人记得。
江柠在台历上将何小芳生日那天画了个圈,然后用红色笔备注:何小芳生日。
很多时候,只要她想,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让身边的每个人都如沐春风,都喜欢她,这就是情绪价值的提供。
前世她明明仕途顺遂,不管同事、领导都喜欢她,可为什么越到后来,她那种前期被压抑的不喜欢说话,后来却越来越想说话,那种想要发泄的欲望越来越盛呢?
就是一个长期的给身边的人提供正面情绪价值的人,她自己本身是得不到别人回馈的正面的情绪价值的,且内部还有她形式上的婚姻在内耗她。
刚开始,她强大的内心力量,可以让她抵御外耗和内耗,时间长了,她的情绪价值得不到补充,一直输出的她其实已经被耗空了。
这才有了她刚重生时的发疯,和远离了消耗她的人后,她自己停止内耗,并从爷爷、江柏、何小芳、何秀丽、宋培风等人身上得到了正面情绪价值的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