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看到江国安、江国良这两个前车之鉴在,江妈对江柏和江柠两人,就半点他们出息了自己跟着享福的想法都没有,总觉得他们靠不住,将来她还是只能靠大儿子。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还真没感觉错。
只不过,她追着跑的大儿子也靠不住就是了。
此时江国泰说到买手机的事,这事难道是江爸不想吗?他早就想买个手机装x了,可每次提起,都被江妈骂的狗血喷头:“我看你是好日子没过两天就飘上天了!你信不信你前脚买了手机,后脚那些扒手就把你手机偷了?说不定连我们住的房子都要遭小偷惦记!”
这年代,手机还算是奢侈品,可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的。
大概是知道严打结束了,从下半年开始,整个深市火车站的扒手、小偷、飞车党又多了起来,很多团伙作案的,都不是偷,而是明抢了,抢了你的包就往人群中一钻,火车站人来人往非常多,几个团伙再故意往你身边挤,挤得你无法出去找人,等你从人群中钻出来,对方早已经跑的影儿都不见,连证件都给你扔了。
附近的住户也经常遭到这些小偷扒手的光顾,搞得江爸江妈每回出门都穿的破破烂烂,一点好衣服都不敢穿,就怕被这些人盯上。
这样的事情,江爸江妈已经在火车站附近见到过很多次,刚开始他们看到那些人被抢了东西,到处找人哭着救助,还可怜他们,给他们一碗盒饭吃。
次数多了以后,江爸江妈发现,就有人专门装作是钱被小偷偷了身上身无分文的受害者,跟来来往往的行人求助,要个五块十块的钱。
多了别人也没有,可三块五块的,还真有不少人给,这世上到底是善良的人多。
你以为你给了人家路费,人家就坐车回家了,实际上她不光今天一直在这里要钱,你十天后过来,她们还在这里要钱,一天挣得钱,比他们买盒饭挣得还多。
原本就不乐意江爸给她们盒饭而冷眼看着的江妈在发现这些人套路后,就又跟江爸大吵了一架,将家里财政大权就抓的更紧了,不仅丝毫不让江爸沾手,平常只要赚了钱,每过一周,他们都要存到银行去,只有存在银行里,他们才能安心,且每次去,江妈都让江爸穿着他们三年前破破烂烂的衣服,钱用好几层的蛇皮袋装着,生怕被那些贼偷用刀片划破外面的袋子,里面的钱什么时候没的都不知道。
那些小偷一般都盯着那些打扮的比较体面的人,倒很少有人盯着他们。
也亏得江妈谨慎,他们才没被偷过,要是只有江爸一人,也不知道被光顾多少回了。
另外是在这里待了三年,火车站有哪些小偷,他们基本都摸清了,经常有小偷来到江爸的盒饭摊子买盒饭吃,只因江爸江妈盒饭摊子上的盒饭最好吃。
他们每次过来,江爸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笑呵呵的招待,也不敢惹他们,有时候还和他们套近乎,多给他们加个蛋或是五香豆腐干之类,加上江爸长得人高马大,江妈也是身形健硕,两个人一个笑呵呵的老好人模样,一个凶悍泼辣的很,倒也没人找江爸江妈的麻烦。
所以哪怕江爸疯狂的想要买手机,回家炫耀,每次都被江妈骂的打消了念头。
他讪笑着对江国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嫂子那脾气,我要敢买手机,她不得跟我干仗!”
电话那头的江国泰笑了起来,说了老家分茶山的事:“柠柠的地我已经和村长说了,给她留了最好的,至于松子……”他问:“还没找到吗?”
一句话说的江爸沉默。
江国泰说:“行了,松子既然不在,那就等他下次回来再分吧,那么大一片山,还有的分呢,这次主要就是我们二房和三房,大房四房跟着种茶叶的没几家,到时候真有了收益,那些人肯定要闹着分地,到时候再分就是了,要是松子成了家有了娃,还能多分几份。”
他也实在忙的厉害,说了没几句就挂了电话,也没在江家村多待,又坐着他的汽艇走了,走之前,先跟村长说好,茶山最好的那几块地不要抽签,留给江柠和江妍妍,他说:“我的茶地可以不要,但四哥为了发展我们老家的经济,这么忙前忙后的跑,村里不能亏待了他,他就妍妍这么一个姑娘,给她留块朝阳的光照最好的地不过份吧?”
“至于柠柠。”江国泰态度更是郑重,“从暑假她回来赈灾应该就能看出来,将来我们说不定都得靠她,给她留块位置最好的地,也不是给她多分地,和大家一样的。”
村长笑呵呵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寸头,笑呵呵地说:“你放心吧,我都晓得!”
村长当了这么多年的江家村村长,在村里德高望重,受人尊敬,哪里不晓得这里面的猫腻?村长不光打算给江妍妍、江柠一块最好的地,还有江国泰家的女儿江淼,他自己的孙子,一些主要成员家都要分到一块。
朝阳的山地地面很大,至于剩下的朝向好的地,自然就公平公正公开的抽签了,抽到哪家是哪家,到时候不是他们这些核心成员的人家也抽到了朝向好的地,就更没有人会说什么了,都是运气罢了。
这样你要说他们有私心,徇私的话,他们每家每户并不是所有人都分到了最好的地,只有一亩,说他没有徇私呢,他又确实徇私了。
如果他们这些核心成员家里,还有人凭运气抽到了朝向好的茶地,那就是公平公正公开的运气,更要给人家了。
江国泰在这里露过面表过态后,这里的事,就全权交给了江镇长和江村长来做。
江镇长对于江柠给他计划的发展家乡经济这事,很是重视。
今年因为洪水的事,他原本想要给他自己现在所辖的姚坝镇种上莲藕、芡实、菱角,发动村民们养殖小龙虾和珍珠之类,但一场洪水,让他今年所有的计划都胎死腹中,也幸亏今年还没来得及搞,不然光是一场洪水,就能让他的全是水产计划,要破产亏到家。
洪水期间,他除了赈灾抗洪做不了什么,就全力在老家推动种植茶叶计划,现在好不容易把各种适合他们‘火炉山’水土种植的茶叶品种给种下去了,省农学院和农业局那边,也联系好了关于种植枸杞子、火柿子、板栗、山楂等品种的专家和教授,就等明年开春再将这些计划展开。
好在,按照他们这里的沙河的规律,一般洪水之后,能太平个十来年,未来十多年是不用再担心有这样的特大洪水,可以专心在他现在所辖的姚坝镇搞水产养殖了,还有江家村。
他望着依然还泡在水中一望无际的浅滩,过去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看习惯了这片土地所生长的一切,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稀松平常见惯了的东西,放在外面,可能就是别人寻之不及的宝,可以带动家乡富裕,带动家乡经济的宝物。
因为是分地的大事,江爸不敢耽搁,江国泰走后,江爸又立刻给江村长打了电话,确定分地的事,因为他不在老家,老家的一切分地的事,都交给他大哥,也就是江大伯处理。
“多少钱我明天就给你打过去。”江爸说。
江村长那边又说:“你家老大找到了没啊?按道理呢,你家老大回来,也是要给他分地的,他要是结婚有了孩子,还得分三份,但你家老大快三年了没消息……”
这话江国泰之前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可哪怕都明白,江爸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已经快三年没消息了,一般来说,只要是没出事,哪怕不回来,也要给老家打个电话呢,可江松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村里人都怀疑,江松不是喜欢打架斗殴吗?怕是在前年去年的严打中,被抓起来枪毙了。
江爸不想相信这个说法,可心里也止不住的下沉,只期望儿子哪怕是被抓起来关几年,也好过被枪毙,他们也就越发的不敢离开深市,只是在寻找江松的方向上,从开始的只盯着火车站,发展到时不时的往深市甚至周边的监狱附近,去打听有没有江松这个人。
村长大概也是知道他难受,说:“这只是第一次分地,茶山茶叶长得好,后续如果真有收益,能挣钱,到时候大房、四房那边肯定抢着要分地,那时候你家松子大概也有消息了,到时候再分也是一样的,要是有了孙子孙女,还能一起分个三四份。”
话虽如此说,但朝向好的地,这一次肯定被他们这些第一批的人给瓜分干净了,后面再想加入进来的人,茶山的茶地当然有,就是位置可能在山谷、山脚或是朝西向,光照不好的背阴处了。
这些地方长出来的茶叶,也是‘五公茶’,就跟整个杭市周边的茶叶,都叫龙井茶一样,可位置不同,长出来的茶叶口感不同,那卖出来的价格,也是天差地别。
现在还不显,但这样的差距,在未来会越来越明显。
晚上江爸跟江妈要存折,明天要去给村长汇钱。
江妈很不情愿的将存折拿出来甩到江爸身上,说:“我就没见过哪家是长子没分地,分给下面的弟弟妹妹的!国泰搞什么名堂你都跟着,他就是放个屁你都觉得是香的,还搞那么茶山,我看那么多茶叶,到时候你们卖给谁去!”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江松的消息了,从刚开始的心急如焚的满世界找,到每日在在火车站张头殷切的想要看到儿子,到逐渐失望,习惯了没有他们大儿子的身影,他的消息。
江爸江妈都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估计他们的儿子,在那场严打中,受到了波及。
但夫妻俩都默契的没有往这个最坏的方面去提,只默默的继续找儿子。
江爸解释说:“这不是两年多没有松子消息,怕他在外面结婚有了孩子,地分多了不合适,分少了也不合适,只等他回来,下次一起分,这次大房和四房的人,还有一堆没有分的呢。”
江妈这才没有说话。
其实她内心对于这什么茶山的地并不看重,更别说还要花钱了,会不满意,不过是觉得家里大儿子江松都没有分到地,反而让下面两个小的分了地,更别说江柠还是个女孩子,为江松有些不平罢了。
听到江爸说,后面还可以一起分,就不再说话,心里也在祈祷着,希望江松真的是如他们想的这样,不是被抓了起来,而是在外面娶妻生子。
可他们又想象不到,有什么原因让儿子在外面娶妻生子快三年都不回家,也没个消息给他们,任由他们急白了头发也不回家。
他们心里清楚,江松大概率是被关了起来,不可能在外面娶妻生子的。
还别说,江松虽然在外面没有结婚,却真的有了孩子,不过这个孩子尚未出生,他并不知道罢了。
他为什么过了年还没给老家打电话,甚至完全想不起来老家,实在是被过年带回来的女子缠的焦头烂额。
他女朋友开学回来后,他就让在歌舞厅上班的女孩子离开了,可她就是不走,各种卑微的求他,将自己低到了尘埃你,给他洗衣做饭,日夜痴缠,试问哪个男人能受到了这样的死缠烂打?
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样,而且他还怕这女孩去找他女朋友,他每天都在两个女人之间闹的心力交瘁,焦头烂额。
可他和电影、电视剧演的那些儿女情长的江湖人士一模一样,吃软不吃硬,别人只要伏低做小的纠缠着他,哪怕他明知不对,可还是忍不住怜惜这个一心只依靠着他,每日每夜痴缠他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的心软。
如此过了大半年,他女朋友终于发现不对。
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在,和没有这样一个人在,对待女朋友时,是很不同的。
江松并不是傻子,他是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在一次差点被他女朋友发现后,他才狠下心,给她拿了五千块钱,让她离开。
女孩摸了摸小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他给的钱,又去那女生的大学,打听清楚那女生的所有消息,这才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江松为这女孩的离开,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此时完全不知道,他在外面潇洒快活的几年,错失了什么。
*
江家村的人联系不上江柠,倒是有江柏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到江柏的店里去了。
现在的店,已经不是之前在校门口租的店铺了,而是江柏和江柠自己的店铺。
店铺经过装修通风后,现在江爷爷白天在楼下看店,晚上去江柠在后面买的房子里睡觉,地暖是开着的,非常暖和。
电话的江爷爷接的,江爷爷接到老家的电话,非常高兴,哪怕他有老家电话,老家的人也有他的电话,可他们心疼电话费,依然很少打电话,此时接到老村长的电话,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大声的喊了声:“喂!”
老村长也是大声的喊:“喂!”
两个人‘喂’了好几声,老村长才确定那边信号没问题,和江爷爷说起老家在江柠和江国泰、江镇长的牵头下,种了一大片茶山的事,还说等明年开春,还会邀请一些专家和农业局的人过来指导他们种植枸杞子和火柿子、板栗等农作物。
他大声喊着:“今年的野生莲藕都淹死啦!照老四和国泰的计划,后面还要种上莲藕、菱角、芡实,靠近沙河河滩的那一大片地,愿意种小龙虾的人家,就养殖小龙虾!”
江爷爷笑呵呵的听着电话里村长说的老家的变化,他还不知道,江柠曾向江爸建议过,趁着老家还没人养殖小龙虾的时候,先把小龙虾养殖起来。
只聊了没两分钟,老村长那大嗓门的声音,就从电话里吼了过来:“打电话要钱!就不和你讲了!等你回来就晓得啦!打电话是跟你讲茶山分地的事,你小孙子小孙女都有地,你也有!”
老家的老人们,根本想不到,江爷爷的户口也被迁走了,都默认江爷爷的户口还在村子里,抽签的时候,让江大伯一起给他们抽了茶地。
江大伯家运气还不错,抽两两亩光照好的地,江叔爷爷家的茶地位置就不太好了,除了一亩是朝阳的,其它都是背阴的地。
但因为今年要多巡逻一亩茶山的地,江爷爷守林员的工资,从之前的一百块钱一个月,直接从村委发工资,给他多增了五十块钱,从这个月开始就是一百五十块一个月了。
江叔爷爷也不介意自己抽到的地差,还笑呵呵的和江叔奶奶说:“还有国良媳妇的地茶地呢,国良也结婚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
老两口除了对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很是惆怅外,其余哪哪儿都满意,尤其是江叔奶奶。
她不愿意两个儿子回村待着,宁愿他们进城当城里人,哪怕不在他们身边,可如今他们身体还健朗,又有守林员的活在做着,他们有吃有喝,有工资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要知道,前世江爷爷直到五年后意外摔倒去世,工资还是一百块钱一个月,到后面就根本没涨过。
江柏对于自己分到一亩的茶地,既惊讶又惊喜。
他和江柠始终是不一样的,两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不一样的。
他是男孩,每年上山祭祖,江爸对他和大哥说的话都是:“这是我们大脚老祖宗的坟,这是我们小脚老祖宗的坟,这是曾曾祖父的坟,这是曾曾祖母地坟!”
江爸总是教导两个儿子,让他们记住这些祖坟的位置,里面埋的谁,将来这些事就要交到他们手里,由他们来教导下一辈。
可江柠从小听到身边人说的,全都是,女孩子都是别人家的人,女孩子都是给别人家养的,这样的话,两个人对老家的感情和归属感,又怎会相同?
他之前对老家总少了一份自己生长在那片土地,却没有根的感觉,这使得他在沪市买了房买了铺子后,他的根就落在了沪市,也让他对沪市这座陌生的城市有了归属感。
从此,他就要在这座城市里落地生根。
可沪市于他来说始终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陌生的环境。
他像个误入这里的圈外人,他的世界,除了他的学校、他的导师、他的好友童金刚与江爷爷,他甚至与他的同学都很少有接触。
这让他独自安静下来后,有些迷茫。
也幸亏他的老师对他持续不断的关注关爱,童金刚、江爷爷的存在,学习和拍戏、铺子,忙碌的生活,让他从来没来得及去感受这股陌生与孤独。
他对生他养他长大的那片土地,始终有着很深的感情,这份乡情,又随着这一亩的茶地,重新将他与老家连接了起来。
就像是有了这一亩地,他在老家就也有了让他落脚的根。
他在城市里打拼,可老家是他的来处,或许,也是他的归处。
江柏高兴的打电话给江柠,向她说起这股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