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见那鬼驴嘶鸣着朝我们飞来,我一个翻滚,躲过了它的踩踏,却忽听一声惊吼。三麻子中招了。
这时候,我泥菩萨过河,哪儿还顾得去救他呀,只是连滚几滚,想离那鬼驴尽量远一些,忽觉身下一咯,顺手一划拉,竟是原先准备好的那根木棍,我一把抓住,闭眼就朝那发狂的鬼驴打去,只听“咔嚓”一声响,那鬼驴惨叫一声,又飞身向我扑来。
我脑袋轰地一炸,不敢后撤,怕被它一蹄子踏死,只好迎头往它后面钻去,两两相错,那驴扑了个空,刚要调转身来,我又狠劲一棍扫了过去,又听见“咔嚓”一声响。
那鬼驴又是惨吼一声,身体突然一个前扑,栽倒了地上,庞大的身躯没刹住车,接着一头扎了下去,翻滚着滑下了山坡。
我估计,是我第一棍打断了它的前腿,第二棍扫断了它的后退,它身体支撑不稳,才跌下去的吧。
而三麻子呢,鬼驴的一脚踏中了他那条假腿,侥幸躲过了一劫。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他就死定了。
这特娘的,一天没吃饭,半夜又来了这一处,我俩都屁了,也不敢在这深山里继续呆了,万一再有群狼闻风围上来,我们也没力气跟它们拼了。
只好从地上爬起来,想赶快离开这鬼地方。
只是,三麻子假腿里藏的那些大洋和两个小金元宝,我们在地上摸索了一顿,找了了几十块银元,金稞子也只寻到了一只,想想这也能混些日子,就揣进兜里,他拄着跟木棍,在我的搀扶下,摸黑继续赶路。
我们走了约一个时辰,回头望望,感觉也没走出多少路,这主要是三麻子只有一条腿的缘故。
可我累饿交加,也没力气背他呀,只好走一段歇一阵,好不容易翻过一座山梁,下到谷底,抬头望望前面黑黝黝的山顶,心理又败了,只好停下来,坐在地上歇息。
这时候,三麻子也早就没啥精神头了,低头坐在那儿一个劲地直擦汗,说这都快入冬了,咋还这么热。
其实不是天热,是这家伙累屁了。
一天一宿加大半夜没睡了,我感觉脑袋直迷糊,埋头坐在地上,脑袋晕晕的,困的实在不行了,就对三麻子道:“三爷,咱在这儿眯一会吧,再怎么走,今晚也走不出这大山呀。”
三麻子没吭声,只是叹了口气。也算是默认吧。
我便毫无顾忌地仰身躺在地上睡了起来。
也就是刚闭眼几秒钟吧,突然感觉到脑袋一炸一炸的,心里不由暗暗嘀咕,难道要感冒了?
这有可能,深秋季节,一会冷一会热的。
我正懊丧着呢,忽听路边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那响声凌乱而又诡异,我以为是被风刮得,也实在是懒的睁眼,就没理会。
突然,三麻子大声怪异地叫道:“老人家,都来了?”
我脑袋轰地一炸,倏地坐了起来,惊悚地看着三麻子,这,这家伙在吆喝啥,难道他也被鬼附体了?
我想到这儿,头皮一阵阵发紧,颤声问道:“三爷,你,你……”
“你们的家族不小呀,老人家!”三麻子并不理我,而是转头望着四周,继续诡异地说道,“可惜我们也没带啥礼物呀,唉,真不好意思……”
我一听更昏了,忙顺着他的眼光向路边亡妻,这一望完了,因为,因为草丛里有几十个鸡蛋大的幽绿的灯泡在那儿注视着我们。
狼!
我脑子一闪,差点昏死过去。
我娘呀,完了,完了,这,这……
我吓得浑身哆嗦,一股发自内心的巨大的恐惧感压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紧紧抓着三麻子,恨不得一头钻进地里去,躲过这场灭顶地撕咬杀戮。
那群饿狼并不出声,而是在继续慢慢聚拢,左边,右边,甚至前后路上都有了幽绿恐怖的‘灯泡’。那灯泡在暗夜中闪烁游移,时明时暗地调整着角度。
它们这是在寻找最佳的攻击角度,以便抢先分到一杯羹,否则,晚了就只剩下我们的骨头了,甚至连骨头都抢不到,只能看着同伴大块朵颐我们的肉了。
只是,我不知道三麻子为啥还这么镇定,也许,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分钟了,想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再施展一下他的忽悠术,可,他脑子也是吓糊涂了。
因为我们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群不通人话的饿狼呀,你就是有通天的忽悠术,这些畜生也听不懂。
果然,草丛里有一只狼仰天发出了一阵瘆人的嚎叫声,这叫声,在群山中滚滚回响,不,不是回响,而是远处的狼的回应。
也就是说,它在呼喊其他饿狼来聚餐。
“哈哈……”三麻子忽然发出了一阵极为怪异的大笑声,手摁着我的肩膀倏地站了起来。
他要跑?我心下一沉,也忙下意识地想站起,不料,连鼓两次身子,竟没站起来,主要是腿太软了,支撑不起来。
还有,我感觉三麻子的手在摁着我,这也是我站不起来的原因之一。
“三爷……”我绝望地低低地叫了一声,咧嘴呜呜哭了起来。
没想到我们东窜西调,牛逼闪闪,现在要落在了这群饿狼口里,这,虽然太窝囊,但应该也是报应吧。
唉,我的玲花、荷花,还有,还有我的没见过面的龙种,永别了呀……
“天惶惶,地惶惶,我是山中百兽王,那个种类敢欺我,立马送它们见阎王……”三麻子又叫了起来。
你娘,对狼念咒,你这不等于放屁吗,还见阎王呢,咱爷俩眨眼就要真见了呀。
三麻子念完咒语,奇迹也并没出现,周边的幽绿‘灯泡’却愈发明亮,我知道,它们这是准备进攻了。
我头炸的难受,浑身哆嗦的要死,这种死前的心理折磨是极度恐怖惊悚的,与其继续这样折磨下去,不如被它们扑上来一口咬断脖子,来的更干脆,更人道些。
麻子,放弃你最后的忽悠吧,再努力也是白费了,还是闭眼默默地等死吧。
我绝望地头靠在三麻子那条独腿上,心如死灰,巨大的恐惧感已把我死死罩住,没了任何力气,甚至连喘气都困难了。
就在这时,三麻子又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吼声,瘆的我又一阵眩晕。
因为那声音既不像狮子或老虎,也不像任何动物的叫声,而是沉闷悠长,好似,好似……我浑身猛地一哆嗦,这,这不就是死人家出殡的时候,大长喇叭里发出的那种极其凄厉而又震撼刺耳的哀鸣声吗?
完了,最后的绝唱了,他之所以发出这种哀鸣,就是在为我们自己发丧呀。看来,三麻子临死也要让自己死的体面些,没人给出殡,就自己给自己先出殡了……
三麻子那种诡异瘆人的哀鸣声连续不断地从喉咙里发出,我感觉他的腿,他的身体像风中的秸秆,也在不停地抖动、颤栗。
他,也是恐惧到了极点了。
我悲苦地闭着眼,心如死灰地默默地等待着群狼撕咬的哪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十秒,群狼撕咬的惨烈局面并没发生,三麻子的诡异哀鸣声也渐渐弱了下来,断断续续,最后彻底哑了声。也就是说,他的殡出完了,轮到下葬了。
然而,怪异的是,群狼并没立刻扑上来,周边也没了刚才那些呜噜呜噜的气息声。
咦,这是咋回事?
我奇怪地悄悄睁开眼,偷瞄向路边草丛,竟,竟然发现,那些瘆人的,幽绿的‘灯泡’不见了。
忙大着胆子转头望四周,皆黑漆漆一片。
狼,狼呢?
“郭子,这回睡吧。”三麻子说着,无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我娘,这,狼退了?
我惊讶的半天没反应过来,以为这是在做梦,或者是进了阎王殿了?
“人们出殡发丧的时候,为啥要用大长喇叭发出高亢刺耳的哀鸣?”三麻子自言自语地道,“一是为追祭死者,但更重要的是,驱赶野外野兽,使它们听见这种声音就簌簌发抖,不敢近前,这跟新坟打火是一样的道理……”
看来,多掌握一门歪理邪说,关键时刻还真能保命呀。
三麻子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慢慢仰身躺了下去,没几秒钟,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我晕,这家伙还有心睡觉?真是没心没肺呀。
而经此一劫,我是彻底没了睡衣,起身在周边划拉了一堆石块,放在身前,坐在那儿,瞪着眼一直熬到夜幕渐渐褪去。
天亮了,虽然乳白色的雾霾还没散去,但我已等不及了,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找个有人烟的村庄或镇子,大吃大睡一天,那才是人的正常生活呀。
我用手奋力拉起还在沉睡中的三麻子,也不管背的被不动了,仍在肩上,沿着蜿蜒的山道,一路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