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披着斗篷,骑马十分勇。
裴岘追出城就看到不远处的人伏在马背上纵马狂奔,看的他眼皮直跳。
他跟在后面,彭懿见他的手势,便自己退下了。
赵幼澄一直纵马到七十里外山上才停下,等回头才发现彭懿没来,是裴岘跟来了。
裴岘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问:“不要命了?这种天气出来跑马。”
赵幼澄想说,要你管。
她长这么大都是自由自在,没受人管束过。
此刻已经站在山顶,向北望去,远远能看到北山帝陵的山头,她下马后牵着马缰,信步向前走着,望着山峦,那里葬着她的父母。
裴岘已经知道她来干什么了。
他站在身侧陪着她,赵幼澄轻声说:“这么多年,我竟然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他们。”
裴岘想起她初入京时关于她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因为她病的厉害,据说夜梦文敬太子来接她……
可想想,心里又叹息,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赵幼澄从行囊里翻出来香纸,结果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火。
她一时间呆住,蹲在地上看着香和纸,好半天就是不开口,大约是生自己的气了。
裴岘看的好笑,寻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将外袍解下来铺好,并捡了干柴点了篝火,才让她坐下。
赵幼澄坐在火边才感觉双脚有了知觉。一路上太冷,她的双腿毫无知觉。
但是想想又好笑,裴岘大约是故意气她,明明知道她没带火,就是不说。
她烤了会儿才缓过来,点了香,一个人面北祭拜,一个人在那里跪了很久。
裴岘也不打搅。
等她回来见她眼睛发红,裴岘问:“出什么事了?”
赵幼澄摇头。
但是又说:“陛下任命曾庆国,是真的因为高关澄举荐吗?”
裴岘看着她,又想起她从前仿佛对这些人很清楚。
他没来由想起赵善易的话。
“你想问什么?”
赵幼澄看着他认真说:“曾庆国和周宪实的兄长周宪宗是至交,所以周宪实一定会帮曾庆国的。自古权力交替就是这样,当事人甚至都没有察觉。等大家察觉的时候,早已经无能为力了。周宪实当年也是我父王的马前卒,现在不也成了陛下的左膀右臂吗?”
当年曾庆国就是马廷庸举荐出仕,可最后还是成了周宪实的帮凶。
所有的事情,还是照着前世的样子慢慢发生了。
裴岘问:“你很怕周宪实?”
赵幼澄否认:“不,我不怕他。他一个人成不了事。”
裴岘:“一个周宪实翻不了天。”
赵幼澄心里想,前世,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偏偏就让他成了事。
“裴大人怎么样了?明鹤的医术到底怎么样?”
“换了药方,且再看看吧。兄长暂时能安睡了。可见是管用的”
她心里才安心一些,康亲王回京,是不是就不会死在广东?裴大人也不会出事。
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
山上风大,裴岘将篝火一直续着,陪着她一直到傍晚。
直到山顶上看了落日,确实非常壮观,她起身静静看着天边的落日。
裴岘将她的兜帽给她戴好。
赵幼澄由着他,轻声说:“父王的十年祭,我不好请旨去北山祭拜,在这里看看他们就好了。”
裴岘:“陛下会准的。”
赵幼澄摇头。她不会去的,皇祖母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她不想多生事端。
裴岘也知道她不想惹麻烦,她只是看着胆子大,其实胆子很小,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万事都小心翼翼,一丁点都不敢逾矩。
尤其是在陛下和太后娘娘之间,她从来都依从陛下的意思,不惜被太后娘娘厌弃。
她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不敢信任别人。
他心里叹息,伸手将人揽在怀里,轻声说:“不要怕,有我在。”
赵幼澄心里知道,他会护着自己。可他也是臣,天家的纷争,他不能沾染,稍有不慎,就是麻烦。
她不想他牵扯进来。
夜色升起,半明半暗中,天地一线之间,橘红一片,将天地都染成橘色。
赵幼澄走在天地之间,风将她的兜帽吹的翻飞,她整个人都像是落进凡间的仙。
裴岘原本牵着马跟在身后,看着她随意漫步,可看着她远远回头看他,衣带翻飞起来,仿佛随时会在他眼前消失。
他没来由想起明鹤的话。
她明明是早夭之命,被一二再、再而三续命,她自己未必镇得住自己的命格。
他心慌的厉害,松开马缰,向她走去。
直到将人攥在怀里,蛮狠的去亲吻她。赵幼澄脸上冰凉,被他攥在怀中,才感到丝丝热意。
裴岘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信了明鹤的话。
因为她从来不觉冷,她一直都手脚冰凉,冬青说她一直不能安睡……
赵幼澄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怎么了,问:“你怎么了?”
裴岘什么也不肯说。只管抓着她。
赵幼澄轻声说:“我该回去了,今天已经放肆一天了。”
回城的时候已经入夜,他将人拢在怀里,赵幼澄累了靠在他怀里,也不想说话。
等回了太微宫,章嬷嬷才算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地说:“殿下这一整日是去哪里了?”
赵幼澄看了眼身后的裴岘,不打算说实话,示意裴岘来回答。
裴岘却说:“她出城跑马,跑迷路了,我正好遇见,送回来了。”
章嬷嬷大惊:“殿下真是胡闹!殿下忘记上次的事情了吗?多亏了裴大人。”
赵幼澄瞪他一眼,眼神里都是‘你怎么可以这样?’。
裴岘想起赵善易说的倒霉蛋,对她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
赵幼澄进去换了衣服,被章嬷嬷教训了一通,等她再进书房,就问:“裴大人不忙吗?”
裴岘淡淡问:“你一直都这样翻脸不认人吗?”
赵幼澄喝了热茶,这会儿不冷了,有些伶牙俐齿:“陛下还在西苑,裴大人就不怕有什么差池?擅离职守可是大罪。”
她一改之前在城外的脆弱,又戴上了面具。
裴岘这会儿也相信赵善易说的话了。她真是属狐狸的。
“我今日本就是休息。你这么戴着面具,就不怕脱不下来吗?”
赵幼澄手中动作一顿:“师叔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要留师叔太微宫过夜吗?”
“咳咳……”
裴岘被她一句说的有些破功。向来面不改色的人,甚至有些心虚回头看了眼门口。
赵幼澄难得见他这样,忍不住笑起来。
隐约听见赵诚问;“阿姐回来了吗?”
听见冬青说:“回来了,裴大人送回来的。”
赵幼澄说:“师叔送我一副字吧,我还没有师叔的字。”
裴岘问:“想要什么字?”
赵幼澄从架上取了纸,将纸铺开,想了想,说:“那就写‘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为止能止众止。’”
裴岘大感意外,她总让人觉得意外,明明说自己不学无术,其他人也说她疏于学问,只喜欢书画。
可她的学问明明很好。
他也不多问,由着她磨墨,提笔顺着她的意思,挥笔就写。
赵诚进门赵幼澄就说:“快来看,阿姐给你讨来一副字。”
赵诚见裴岘还是觉得别扭,他不喜欢所有觊觎阿姐的男人。
等过去后,看着字,不得不承认,裴岘的字值得那么多人称赞。
赵幼澄等他写完,才说:“师叔加印吧。”
裴岘特意看她一眼,他的小印给了她,后来从不用小印。
公事也只是用官印,平日里也只是用表字章。
赵幼澄明知道他的小印在她这儿,她是让他用官印。
裴岘也猜到她的意思了:“印不在身上,改日吧。”
赵诚以为他为难,就开口说:“不加印也没事,裴大人的字,一看就知道。没人能作假。”
裴岘解释:“我的小印后来不用了,官印不在身上。”
赵幼澄:“那真可惜了。”
赵诚都觉得阿姐有些放肆了。裴大人毕竟是长辈。
裴岘因为她今日不开心,还是好声好气说:“等我改日写了字加印后,随你挑吧。或者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重新写。”
赵幼澄问:“若是,我想学你的字,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