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不想与他有什么牵扯,更不想承他的情。
银川没有言语,右手一爪,凝起强大的灵力,猛地拍上自己天灵盖。伴着“咔嚓”的响声,他身子一僵,噗通跪在地上,哇地吐了口血。
他捂着胸口,脸色白若烫金,语声虚弱至极:“你,说到...做到!”
“自然!只这样还不够。”兔子精冷笑,从怀里拿出一把赤红的匕首:“这是销魂刃,待你灵魂出窍时,一刀插进胸口,介时你魂飞魄散,我保她黯然无恙。”
听了这话,梨霜怒了:“你姐姐作恶多端,他不过是替天行道,他已自伤到如此地步,你还不肯放过他!”
兔子精勾了勾唇角,拿匕首在她颊上比划着:“我听闻璧月仙子曾痴恋银川帝君,他却为了别的女子要剜了你的心,还逼得你跳下诛仙台。”
“你落得那般下场,居然还放不下他,当真是愚不可及!”
梨霜喉咙一梗,冷声道:“我没有放不下,我与他早已桥归桥路归路,我此生再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更不想欠他!”
望着冷玉似的面容,银川眸中一揪,胸口似被滚轮反复碾压,碎的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顺着血流蔓延至每一寸血肉和骨髓,连发丝都是痛的。
他深吸了口气,扯了扯唇,口中的血不断流出,红的刺目。
“无妨,忘、忘了我也好...”
“只是我以后再、再也无法...保护你了,沧凌,沧凌是个好人,去、去找他吧...”
他的语声断断续续,虚弱的好似一阵微风,发红的眼眸蕴满了泪水,交织着凄凉悲痛及深深的不舍。
“假惺惺!”兔子精满脸不屑,将销魂刃往他身前一扔。
银川瞥了眼地上匕首,颤抖地捡起来,朝梨霜笑了笑:“阿梨,再见了...”
梨霜呼吸乍紧,胸口似被撞了一下,见他闭上眼眸,将匕首朝胸口猛地插去。
第52章 师傅和梨霜
(此生绝不做代替品!)
电光火石之际, 梨霜胸口一揪,浑身大震,只觉自己陷入一片虚无当中, 眼前聚起白茫茫的雾,倏忽间又骤然消散。
不远处,有一面半透明的光镜,她看到银剑似箭矢, “哆”的将银川手里的销魂刃击落。
紧接着, 光镜转动, 露出兔子精愤怒的脸庞。
“你找死!”她眦着兔牙,双眸赤红, 恨得将“她”吞吃入腹,下一刻, 却被一只手重重拍在她心口上。
“砰!”她喷了口血,沉沉地摔在地上。
光镜则越来越近,兔子精的脸随之放大,眼底满是惊愕与恐惧:“你...你要做什么!”
梨霜看到一只手按在兔子精天顶,将灵力输入她体内, 兔子精一惊, 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紧接着, 她耳畔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身中火毒多年,方才那一掌,已逼出你胸间积血, 此刻我替你打通任督二脉,灌入灵力驱散火毒, 往后只要你静心养心, 勿动嗔痴杀念, 自当无虞。”
兔子精满脸不可置信:“你为何要救我!”
“你阿姐为情滥杀是因,川儿替天行道是果,而你今日为阿姐复仇,则是川儿的果,而我打赏你则是你的果,因果循环,生息不灭。你虽属妖类,但本性善良,望你早日放下执念,超脱轮回,得登仙界。”
话音落下,那只手缓缓收回,兔子精身子一颤,强撑着站起来,试着运了运灵力,腹中火毒果然已尽数驱除。
她眉头一皱,眼底似山海翻覆,跌宕转圜,片刻后,她双眸一闭,噗通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仙子慈恩,小妖在此谢过,我与银川帝君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说罢站起身子,朝银川看了看,转身就走,背影潇洒果决。
光镜在此转动,映出银川的惨白的脸,他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却红着眼笑了笑,强撑着拜倒在地。
“师傅...”
梨霜一怔,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了。
银川的师傅只有紫萸神女一人,可她早已死了十几万年,银川怎么会叫那人师傅,而她现在被困在这虚无缩在,不能动,不能说话,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光镜迅速移动,一双手扶住银川,将他搂在了怀里,将灵力不断灌入他体内。
银川连忙按住那只手:“师傅,我不成了,别、别再耗费灵力了...”
他失了整颗心窍、半颗元丹,之前又屡次在生死之间徘徊,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尤其他为了早日恢复灵力,用了那样饮鸩止渴的法子,如今天灵已碎,精元尽泄,已是苟延残喘,用不了几日变回薨逝。
“闭嘴!”
那只纤细白腻的手骤然收紧,将大股灵力输进去。
银川却不愿意,死死抓住那只手,他抬着头,眼里满是愧疚,语声虚弱:“当年,师傅是为了救我,才身死魂消。在九幽之境,你又为了我耗费大半灵力,再这么下去,师傅总有一天,咳,会油尽灯枯...”
光镜微转,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复又映出银川的脸。
梨霜耳畔传来怅然又温柔的笑声:“我本就死过一回,又何惧再死一回。川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另一半元灵去了哪里?”
银川一怔,眼皮微垂,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罢了,你不说我大抵也知道,只是川儿,你明知道自己失了一半元灵,还要打碎天灵,你就不怕真的魂飞魄散吗?”
银川抬眸,惨白的唇微微扬起,眸光似水:“怕的,但只要你们好好活着,就值得...”
梨霜一愣,脑海里火光飞逝,为什么是“你们”?
纤白的手随之收紧,光镜也变得模糊,如同蒙了层水雾。
那只手拂了拂银川的头发,语声温柔:“你说的很好,只要值得,便是最好...”
说着指尖在银川额间一点,红色光束涌入他体内,银川则僵住了,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眸越发猩红,写满了抗拒与歉疚。
良久,光镜一震,梨霜只觉天旋地转,视线再度清晰时,她看到的却是银川关切的脸,那个角度,似是银川将“那人”抱住了。
“川儿,你长大了...”那只手拂着他的脸,轻柔如风。
银川一僵,手抬了抬又放下了,泪水却越涌越深:“是的,我长大了,如今已是天界的战神,是你期望的样子。”
“战神...真好...真好...”
语声渐渐低落,那只手缓缓垂落,食指内侧有一个细小的疤痕。梨霜脊背一凉,胸口似被巨锤砸中,在银川震颤担忧的眼眸中,身子一震,眼前大雾弥漫,散尽时,她已躺在了银川怀里。
她眉头一皱,本能地往起撑,身子却跟棉花似的,使不出半点力气,又摊到在他怀里。
看着她抗拒的神色,银川呼吸一滞,眼底泛起深深的复杂。
“阿梨...”
梨霜看了眼地上静静躺着的熟悉又陌生的银剑,又看了看右手食指上细小的疤痕,似是想通了什么,双眸一闭,伸出手:“寒月剑!”
银剑嗡然,嗖地飞刀她手上,握着着冰凉光滑的剑柄,梨霜挑了挑唇,将剑架在银川脖子上。
“呵,原来你是发现我是你师傅的转世,才回心转意的。”
这简直比他将她踩在泥泞里,更让她恶心!
“不,不是!”银川眸光一颤,本能地向她靠近,脖间一痛,涌出温热的血。
“方才你师傅救你的时候,我处在一片虚无当中,不能动不能说,所看景象皆是透过光镜,看的清清楚楚,她右手食指内侧也有一个细小的疤痕。”
“我看过一本古籍,里面记载着某位神仙轮回后,元灵隐在转世者识海里,唯有特殊之时,才会觉醒。而当元灵彻底觉醒,那些属于转世者的意识,就会被吞噬,融二为一。”
“觉醒后的人会拥有所有记忆,可对于凡人而言,他便再也不存在了。”
暗淡的天光中,女子的脸半明半暗,似一块笼在黑暗里的玉,蕴满寒气。银川呼吸一紧,脑子里思绪翻飞,剑眉越拢越紧。
“不说话了?”梨霜冷笑。
“我告诉你,我这一生都不要成为别人的代替品,既然她要一点点蚕食我,我偏不要她得逞!”
她眸光一厉,举起寒月剑朝胸口刺去。
银川大惊失色,赶紧握住剑刃,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似雨滴滑落。
“你不是代替品,不是!在九幽之境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师傅的转世。”
“我对你的心,早在你跳下诛仙台时,就已一清二楚。”
梨霜却不在乎:“你是不是因为紫萸神女才喜欢我,这与我不相干,我只是不想再受人摆布了,你知道吗?”
若注定要成为别人的牵线木偶,她宁愿没有复活过!
银川眸中一揪,胸口似有利剑插进去,反反复复,将心脏切的血肉模糊,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根本不在乎!
他笑了笑,将剑从她手中抢走。
“好,既然你在乎的不是那个,那你就好好活着吧,你若死了,我师傅必定霸占你的身体。”
“想来你也不想看到她拿你的身体,做什么你不愿意看到的事。”
他语声清淡,好似再说一句玩笑话,眼尾却泛着泪泽。
梨霜蹙了蹙眉,倏地撇开头。
也罢,她还真不想看着她师傅用她的身体,和银川“相亲相爱”。
银川将银月剑纳入她墟鼎,不顾她的抗拒,拂了拂她的鬓发,将她抱起来,径直走到洞外,纵身跃入云霄。
风声阵阵,刮得二人衣袂和发丝翻飞,弄的梨霜眼睛和脸都不舒服。见她眉头微蹙,银川将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梨霜自然不从,却被他按了回去。
他越是这样,梨霜越是厌烦,张嘴咬在他手指上。银川眉梢微颤,却没吭声。
梨霜拳头一紧,好似拳头打紧棉花里,顿时没了较劲的意头,松开牙齿,任他按着,心里不断默念:“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瞥眼怀里的女子,银川唇畔微扬,手上的指尖蜷了蜷。
到药王殿的时候,他正在炼丹,见他抱着梨霜突然来了,一惊:“她怎么伤得这么重?”
银川神色凝重,没有言语,快步走到内殿,将她往床上一放。药王则替她把脉,神色越发凝重:“这怎么搞得,全身灵力怎么只剩两成了?”
梨霜挑了挑唇畔,闭上眼眸,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银川眼眸一黯,也沉默不语。
药王无奈了,干脆什么也不问,直接治伤,幸而梨霜只是灵力溃散,内伤并不深重,吃了些灵药便恢复了一些体力。
她本想回下界,却被银川强行抱回了重华宫。
是时,天色已暮,见二人进来,仙侍们都惊掉了下巴,齐齐避让。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庭院,梨霜只觉恍如隔世,心里百味陈杂,那些曾发生在这巍峨殿宇里的爱的、恨得,仿佛都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
那颗曾痛到发颤的心,此刻匀速平缓地跳动着,除了有些空荡茫然,并没有什么异常。
凝着她默然的脸庞,银川的眸中似烟云掠过,双拳随之收紧。